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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草薙他們的自我介紹之後,真柴綾音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們義孝的遺體現在何處。
「遺體送去做司法解剖了。現在還不清楚情況,稍後我們會去瞭解,到時候通知您。」草薙回答。
「是嗎……那就是說,我不能馬上見到他,是吧?」她一臉悲傷地眨了眨眼。看起來是在強忍著不讓淚水浮上眼眶。她的肌膚顯得有些乾燥,這應該不是她平日的樣子。
「假如解剖已經結束,我們會盡快安排把遺體送還給您。」
草薙感覺自己的語調生硬得奇怪。雖然面對死者家屬的時候多少會有點緊張,但他現在的感覺卻與往常有著微妙的不同。
「非常感謝。那就麻煩你們了。」
綾音雖然是女人,聲線卻低沉,這聲音在草薙聽來相當迷人。
「我們想請您隨我們去目黑署,向您詢問些事,不知您是否方便?」
「嗯,之前你們聯繫我的人已經跟我說過了。」
「不好意思,那就麻煩您了,車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讓她坐進內海薰開的帕傑羅後座之後,草薙坐上了副駕駛座。
「昨晚您是在哪兒接到通知的?」草薙轉頭問。
「當地的溫泉。我住在以前的朋友家裡。因為手機關機了,所以完全沒注意到你們的電話。臨睡前,才聽了錄音電話。」說罷,綾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當時我還以為是有惡作劇。我從沒想過警察會打電話給我。」
「倒也是啊。」草薙隨聲附和道。
「那個……我想請問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現在完全是一頭霧水。」
聽著綾音猶猶豫豫地問出口,草薙感到心痛。她應該是一開始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但同時,她無疑又不敢貿然開口。
「他們在電話裡是怎麼跟您說的?」
「之說我丈夫去世了,因為死因有些不明,所以警方今後會展開調查,沒說任何具體情況……」
給她打電話的警官恐怕也沒法講述詳情。然而就綾音而言,必定只能想成一場噩夢,整夜輾轉難眠。光是想像她坐上飛機時是怎樣的心情,就令草薙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您丈夫是在家中去世的,」他說,「目前死因還不清楚。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聽說是若山宏美小姐最先發現他倒在起居室的。」
「是她……」綾音似乎要倒吸一口涼氣了。
草薙看向開車的內海薰,而她也正巧朝他撇來一眼,兩人的目光於是在空中交匯。
草薙想,此刻她的想法應該和自己一致。而此刻距離他與內海薰討論若山宏美與真柴義孝的關係的時間還不到12小時。
若山宏美是綾音最心愛的弟子。從她讓宏美參加家庭派對,就能知道她把她當親人。要是這樣一個女孩上了自己丈夫的床,那簡直就是被自家養的狗給咬到了手一般。
問題的關鍵在於,綾音究竟有沒有察覺兩人之間的關係。這問題並非是一句「凡事難瞞枕邊人」就能說清楚的,草薙就碰到過好幾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實例。
「您丈夫有沒有患過什麼慢性疾病?」草薙問。
綾音搖了搖頭:「應該沒有。他生前一直都定期接受體檢,沒聽說有什麼毛病,而且他也從不酗酒。」
「那麼他以前也沒有突然病倒的情況吧?」
「我想應該沒有吧,我不知道。說到底,我實在是無法相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綾音把手放到了額頭上,像是要壓壓頭部的疼痛。
草薙據此判斷,眼下最好還是先不要提此事有毒殺的可能。在解剖結果出來之前,必須隱瞞她丈夫有自殺或者他殺的嫌疑。
「目前只能說是死因不明。」草薙說,「遇上這種情況,不管事情是否屬於案件之列.警方都必須盡可能詳細地記錄下現場的情況。因為當時沒能與您取得聯繫,所以我們就請若山宏美小姐作為見證人,進行了某種程度的現場查證。」
「這些我在昨晚的電話裡已經聽說了。」
「您經常回札幌嗎?」
綾音搖頭:「結婚之後,我還是第一次回去呢。」
「娘家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聽說家父身體不太好,所以就想抽空回去一趟。可是結果發現他身體挺好的,於足就約了朋友去泡溫泉……」
「原來如此。那您為何要把鑰匙交給若山小姐保管呢?」
「我是擔心我不在家的時候,會有什麼不時之需。因為她一直都在幫我工作,有時候教室那邊需要存放在家裡的資料或是作品。」
「聽若山小姐說,當時她因為擔心您丈夫需要幫忙就打了電話,可就是無人接聽,心裡發慌,才去的您家裡。您臨走時是否有請她幫忙照顧您丈夫的生活起居呢?」草薙一邊留意她話裡的重點,一邊小心翼翼地選擇恰當的詞彙。
綾音皺起眉頭,歪著頭不解地說:「我也不大清楚,或許我確實委託過吧。但那孩子挺機靈的,或許根本不必我說,她也會關心我丈夫是否方便吧……那個,請問這很重要嗎?我把鑰匙交給她保管,是不是不妥呢?」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昨天我們聽若山小姐說起事情的經過,想找您確認一下而已。」
綾音雙手摀住了臉:「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他平常身體都挺好的,週五晚上我們還叫了幾個朋友,在家裡開派對。當時他還挺開心的……」她聲音有些顫抖。
「請節哀。請問當時都有哪幾位參加呢?」
「是我丈夫大學時代的朋友及其夫人。」
綾音說出了豬飼達彥和由希子的名字。
她拿開捂著臉的雙手,一臉痛苦地說:「我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我必須立刻去警察局嗎?」
「怎麼?」
「可以的話,我想先去家裡看看。我想知道他當時是怎樣倒下的……可以嗎?」
草薙再次看了看內海薰,但這次他們兩人的目光並未相遇。這名後輩女刑警兩眼直視著前方,看來是在集中精力開車。
「我知道了。我先同上司商量一下。」草薙掏出了手機。
他告訴了間宮綾音的意思,間宮沉吟了片刻.答應了她的要求。
「其實,現在我這邊的情況也發生了點變化.或許直接帶她到現場去問話更好。你就帶她回家吧」
「你說情況有變?」
「這個稍後再說。」
「我知道了。」
草薙掛斷電話,對綾音說:「那我們就直接上您家去吧。」
她低聲說了句「真是太好了」。
就在草薙轉過臉來正視前方道路的時候,他聽到了綾音撥打手機的聲音。
「喂?是宏美嗎?我是綾音。」
聽到她的聲音,草薙一下子慌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綾音居然會在這時候給若山宏美打電話。但他也沒理由阻攔。
「……嗯,我知道的。我現在正和警方的人一起回家。宏美,真是辛苦你了。」
草薙感到坐立不安,他無法想像若山宏美會怎樣答覆綾音。她難保不會因為失去了心愛的人而過於悲傷,把之前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情感全都吐露出來,如此一來,綾音恐怕也就無法再保持冷靜了。
「……似乎是的。你還好吧?身體要緊嗎?……是嗎?那就好。宏美,你能不能也來我家?當然,我不逼你。我只是也想聽你講講情況而已。」
看來若山宏美說話時還算冷靜。然而草薙萬萬沒有料到綾音會叫上她。
「你沒事吧?那待會兒見……嗯,謝謝你,你也別太勉強自己啊。」
他聽到綾音似乎掛了電話,他還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
「若山小姐說她也來?」草薙向她確認。
「嗯。啊,不可以嗎?」
「不,沒關係。畢竟當時發現屍體的人是她,您直接問她更好。」草薙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平靜不下來。一方面,他對死者情婦怎樣向死者妻子描述發現死者的情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同時,他也打算通過觀察綾音聽宏美講話的樣子,來推測她是否已察覺到丈夫與弟子之間的婚外情。
下了首都高速公路,內海薰徑直把帕傑羅開往真柴家。昨天地就是開著這輛車趕到現場的。或許田為如此,她絲毫沒有尋路的遲疑。
剛到真柴家,他們就看到了間宮,他和岸谷正在門口等候他們的到來。
下車後,草薙把綾音介紹給間宮。
「這次的事,實在是令人心痛。」間宮鄭重地向綾音鞠躬致意。轉頭問草薙,「事情你都說過了吧?」
「大致的情況已經說過了。」
問宮點點頭,再次看著綾音說:「您剛回來就麻煩您,實在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們也希望能向您請教些事。」
「沒關係的。」
「先進屋裡再說吧——岸谷,大門鑰匙。」
岸谷應聲從衣袋裡掏出鑰匙遞了過去,綾音一臉疑惑地接過鑰匙。
她打開門鎖走進屋裡,間宮等人緊隨其後.草薙也提著她的行李箱追上來。
「我丈夫是在哪裡死去的?」綾音一進房間就開口詢問道。
間宮上一前步,指出地點。
起居室地板上貼的膠帶依舊還在。綾音看到地上描出的人形,用手捂著嘴,愣住了。
「聽若山小姐說,當時您丈夫就倒在這裡。」間宮解釋說。
悲傷和打擊似乎再次襲擊了綾音全身,她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草薙看到她肩頭在微微顫抖,聽到隱隱發出微弱的啜泣聲。
「什麼時候的事?」她小聲問。
「若山小姐說是快八點的時候。」間宮回答。
「八點……當時他在幹什麼?」
「似乎在喝咖啡。當時地上滾落著一隻咖啡杯,咖啡灑了一地,不過我們都已經打掃過了。」
「咖啡……是他自己煮的嗎?」
「您的意思是?」草薙連忙問。
「他這人什麼事都不會做。我也從沒見過他自己動手煮咖啡。」
草薙留意到間宮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首先咖啡不可能是他自己泡的?」間宮小心翼翼地問。
「結婚之前,他好像自己會煮,不過那時候他有一台咖啡機。」
「現在那台咖啡機呢?」
「沒。因為沒必要留著,我就給處理了。」
間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一臉嚴肅地說:「太太雖然目前解剖的結果還沒有出來還什麼都不好說,但您丈夫似乎是中毒而死的。」
綾音一瞬間面如死灰,隨即她睜大了眼睛問:「中毒……中什麼毒?」
「這點目前還在調查,只不過我們從潑灑在現場的咖啡中檢測出了強烈的毒性。也就是說,您丈夫死亡的原因,並非疾病或者單純的事故之類。」
綾音捂著嘴,不停地眨眼,眼眶眨眼間紅了起來。
「怎麼會?他怎麼會遇上這種事……」
「這是一個謎。所以我們希望太太您能告訴我們,您對此事有沒有什麼頭緒。」
草薙終於明白間宮在電話裡說的那句「情況有變」的意思了。他對間宮親自出面這一點也不再感到不解了。
綾音把於放在額頭上,坐進了身旁的沙發:「我怎麼可能知道……」
「您和您丈夫最後一次交談是什麼時候?」間宮問。
「週六早上我離開家的時候,他也一道出了門。」
「當時您丈夫的樣子是否與往常有什麼不同呢?再怎麼樣瑣碎的細節都沒關係。」
綾音沉思起來,片刻後,她搖著頭說:「沒有。我實在想不出當時他與平時有什麼不同。」
草薙心中不由對她產生了同情,這也難怪,剛剛才遭受丈夫猝死的沉重打擊,現在又被告知「死因不明」、「中毒而死」等等,她的思維當然難免混亂。
「股長,就讓她稍微休息一下吧。」草薙說,「她剛剛才從札幌回來,肯定已經很累了。」
「嗯,說得也是。」
「不,我沒事。」綾音挺直了脊背,說,「不過請先讓我去換身衣服吧。我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穿著這身衣服了。」她身上穿著的是一件黑色西服。
「從昨晚?」草薙問。
「對,我一直在想辦法盡早回東京。為了能隨時出發,我早早的就收拾好了。」
「這麼說,您昨晚一整夜都沒休息嗎?」
「是的,反正想睡也睡不著。」
「這可不行啊。」間宮說,「您最好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我沒事的,我去換件衣服就來。」說罷,她站起身。
看著她走出房間,草薙問間宮:「有毒物質的種類查明了嗎?」
間宮點點頭,「據說從剩下的咖啡裡檢查出砒霜。」
草薙瞪大了眼睛,「砒霜?就是上次毒咖喱案用的那玩意兒?」
「聽鑒證科說,估計是砒霜。從咖啡中所含的濃度分析,義孝先生當時喝下的劑量遠遠超過致死劑量。詳細的解剖結果下午也應該出來了,不過據說從屍體當時的狀況看,與砒霜中毒的症狀完全一致。」
草薙歎了口氣,點點頭。看來,自殺或病死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了。
「據她所說,義孝先生不會自己動手煮咖啡。那麼,那杯咖啡又是誰弄的呢?」間宮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不過當然是以部下聽得到的音量說道。
「我覺得他應該自己煮過咖啡。」突然從旁插嘴的是內海薰。
「您憑什麼斷定?」間宮問。
「有人證明啊,」內海薰看了草薙一眼,接著說道,「就是若山小姐。」
「她說過什麼嗎?」草薙開始在記憶中搜尋。
「您還記得昨晚我問她茶碟的事嗎?當時我問她,真柴義孝先生喝咖啡時,是否都不用茶碟,而若山小姐的回答是:他獨自一人喝咖啡的時候可能是不用的。」
草薙回想起她們兩人之間的那番對話。
「沒錯,當時我也聽到了。」間宮也點點頭,「問題就在於,這事就連他太太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太太的弟子會知道呢?」
「有關這一點,我有些話想告訴您。」
草薙把嘴湊近間宮耳邊,把之前他和內海薰所作有關若山宏美與真柴義孝可能存在的那番推論告訴了間宮。
間宮來回看了看草薙和內海薰的臉,微笑著說:「原來你們也意見一致啊?」
「那就是說,股長您也?」草薙有些意外地回望著他。
「別當我這些年都是白混的,昨天我就已經有這種感覺了。」間宮用手指著腦袋說。
「那個,請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岸谷在一旁插嘴。
「過會兒再告訴你。」說著,間宮又望著草薙他們,「千萬不要在死者太太面前提起這件事,明白嗎?」
草薙回答「明白」,內海薰也在一旁點了點頭。
「就只是從剩下的咖啡中發現了那種毒藥嗎?」草薙問。
「不,還有另外一處。」
「哪裡?」
「咖啡壺上鋪的濾紙上。說得準確些,是殘留在濾紙上的已經用過的咖啡粉裡。」
「難道是在煮咖啡的時候把毒藥摻進咖啡粉裡嗎?」岸谷說道。
「一般而言,確實會令人產生這種想法,但也不能忽視了另一種可能。」間宮豎起食指說。
「也有提前摻進咖啡粉裡的可能。」內海薰發言道。
間宮頗為滿意地縮起了下巴。
「沒錯。之前咖啡粉是放在冰箱裡的,雖然鑒證科說沒有從咖啡粉中檢測出毒藥,但案發時未必沒有。或許當時毒藥纏在咖啡粉的表面,把咖啡粉舀出的時候,毒藥就被清除掉了。」
「既然如此,毒是在什麼時候摻進去的呢?」草薙問。
「目前還不大清楚。鑒證科從垃圾袋裡找到了幾張用過的濾紙,上邊都沒有檢測出毒性。那是當然的。如果檢測出來了,那就說明有人在死者之前喝下了度咖啡。」
「水池裡還有幾隻沒洗過的咖啡杯,」內海薰說,「那些杯子是什麼時候用的至關重要。還有,是誰用過的也同樣重要。」
間宮舔了舔嘴唇:「這一點已經清楚,指紋驗證出來了,一個是義孝先生,而另外一個,就是你們心中的懷疑對象。」
草薙和內海薰相互對望了一眼,看來他們兩人的推理已經得到了驗證,而搜查似乎也已告一段落。
「股長,其實若山宏美也要來這裡。」草薙把綾音在車上打的那通電話告訴了間宮。
間宮皺著眉頭點了點頭:「來得正好,你們去把若山宏美什麼時候喝的咖啡給打聽出來。記住,別讓她給矇混過去。」
草薙回答:「明白。」
就在這時,傳來有人下樓的腳步聲,幾人連忙閉上了嘴。
綾音走到人群當中,說了句「讓你們久等了」。她換了件淡藍色的襯衫,下身穿著黑色的褲子。或許是補過妝的緣故,臉上似乎恢復了幾分血色。
「可以再向您請教幾個問題嗎?」間宮問。
「好的,請問。」
「您應該很累了,我們還是坐下談吧。」股長指了指沙發。
綾音在沙發上坐下來,雙眼透過玻璃門望著外邊的庭院,說道:「真夠可憐的,全都蔫了。我臨走時還要我丈夫記得澆水,可他那人,對花草一點興趣都沒有。」
草薙轉頭看了看庭院,之間花盆中盛開著各式各樣的鮮花。
「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去給花澆澆水嗎?看到它們這個樣子,我實在是無法安心。」
間宮的表情閃過一瞬間的為難,但他馬上點了點頭,微笑著說:「嗯,沒關係的。我麼不著急。」
「不好意思。」綾音說著站起身。但她卻不知為何朝廚房走去。草薙覺得奇怪,就湊過去看,卻見她正在用水桶接自來水。
「庭院裡沒有鋪水管嗎?」草薙在她身後問道。
她轉過頭來微微一笑:「二樓沒有盥洗室,這些水是拿去澆陽台上那些花的。」
「啊,原來如此。」
草薙回想起他昨天剛到這個家時,內海薰抬頭仰望陽台上的花的場景。
盛滿水的桶看起來相當沉,草薙提出要幫她提上二樓。
「不,我行的。」
「您就別客氣了,拿上二樓就行了吧?」
綾音用小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不好意思。」
他們夫妻二人住一間至少二十疊大的西式房間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拼布掛毯,那鮮艷的色調吸引了草薙的目光。
「這是您親手製作的?」
「對,是我前不久的作品。」
「真漂亮。說來慚愧,我先前還以為拼布也是類似刺繡一樣的東西,沒想到它竟如此包含藝術之美。」
「也算不上什麼藝術,拼布原本就是以實用為主,能派上用場才行。但如果它還能令人賞心悅目的話,不就更美妙了嗎?」
「的確如此。您能夠製作這樣的作品,實在讓人佩服。不過,也挺費神的吧?」
「的確得花上些時間,所以很需要毅力。但是製作過程也很愉快。如果不是飽含期待之情的話,是無法做出好作品的。」
草薙點點頭,把目光轉回到掛毯上。乍看之下,掛毯的顏色搭配得有些隨意,但一想到這是綾音包含著期待一針一線地縫製而成的,看著看著,心就靜下來了。
陽台與房間一樣,也相當大,但因為擺滿了花盆,感覺只能容一個人勉強通過。
綾音伸手把堆在角落裡的一隻空罐子拿起來。
「挺有意思的吧?」她說著遞給草薙看。
空罐的底部有好幾個小洞。她用罐子從水桶裡舀了水。當然,水從洞中漏下。她就是用那漏下的水澆花盆裡的花。
「哦,拿來代替灑水壺啊。」
「沒錯,灑水壺很難從水桶裡打水不是嗎?所以我就用錐子在空罐子上戳了幾個洞代替。」
「好主意。」
「對吧?可跟我丈夫說,他卻說真沒法理解我要這麼費神在陽台上栽花種草。」說完,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整個人蹲了下來。罐裡的水依然滴滴答答地漏個不停。
「真柴太太。」草薙叫她。
「抱歉。我實在不能接受丈夫已經不在的現實……」
「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一時確實難以接受。」
「您已經知道了吧,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年。我好不容易才適應這種新生活,瞭解他的衣食喜好。我一直以為,今後我們還有一段漫長而幸福的路要走。」
草薙實在想不出應該用什麼話來安慰面前這個單手覆面、垂頭喪氣的女人。而圍繞在她身邊的鮮花的嬌艷,此時卻讓人感覺那樣的心痛。
她低聲說了句「抱歉」。
「我現在這樣子,大概沒法幫助你們吧?我知道我得振作起來,可是……」
「那就改天再向您打聽情況吧。」草薙不由自主地說道。如果他這話讓間宮聽到了,估計間宮又得一臉苦笑了。
「不,我沒事。我也希望早日瞭解真相。可是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把他毒死……」
綾音話剛落,門口的對講機就響起來了。她嚇了一跳,站起身從陽台上往下看。
「宏美!」她稍稍抬起手,衝著樓下喊道。
「是若山小姐來了嗎?」
綾音「哎」了一聲,轉身走進屋裡。
見她走出了房間,草薙就也跟了過去。下樓梯時,他看見內海薰站在走廊上。她應該也聽到門鈴聲了吧。草薙小聲告訴她若山宏美來了。
綾音打開玄關的大門,若山宏美就站在門外。
「宏美。」綾音帶著哭腔。
「老師,您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你來看我。」
話音剛落,綾音便一把抱住宏美,像個小孩似的號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