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將袖子纏好，將衣襟扣好，才望向陸行元，緩緩道：「如今我做到了，師父難道不為我高興嗎？」

陸行元嘴唇顫了顫，下意識後退的腳濺起一抹水花。

他勉力穩定住自己的身體，啞聲道：「雲瀟，你不該那樣做的。與滅世半魂融合，你的意識與魂魄會逐漸被吞噬，從此以後你再不是你。那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洛雲瀟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也淡淡的，聽不出半分情緒：「是沒有什麼意義。可師父你忘了嗎？我活著的意義，就在剛剛，已經全都消失了。」

「逍遙門，君慕顏……既然他們都消失了，師父你為何還要活著呢？這世間的所有人，為何還要活著呢？」

陽光落在青年臉上，映照的皮膚如雪一般剔透瑩白。

明明有著一雙妖冶血瞳，可他的氣質依舊如天上血一般，聖潔，純凈，凜然不可侵犯。

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又無情冰冷到讓陸行元都忍不住顫慄。

「既然逍遙門不在了，那我便讓這世界也一起消失了去陪他們吧。」

「阿彌……陀佛！」陸行元雙手合十，緩緩念了一聲佛號。

雙眼迸射出決絕的光芒，「貧僧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會阻止你的。」

……

三個時辰後。

夜色浸染了天空，皎潔的月色重新灑在大地上。

洛雲瀟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陸行元，雙眸血色幽沉，倒映不出半點星光。

陸行元微微張著嘴，艱難地喘著氣。

看著那樣一雙眼睛，心中突然湧起一絲痛楚與後悔。

一念成佛，一年成魔。

是他親手把唯一的徒兒逼成了滅世之魔。

他錯了嗎？

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師父的囑託，他義無反顧。

可他……真的做對了嗎？

「雲瀟……收手吧，回頭……是岸……」

一團黑色的火焰從他胸口竄起，轉身之間就將陸行元的身體焚燒乾凈。

洛雲瀟看著空無一物的沙灘，微微牽動了一下唇角。

他似乎想笑。

可那張絕美的臉卻是那樣僵硬，無法做出任何錶情。

從逍遙門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失去了笑的能力。

「師父，你說回頭是岸。」

洛雲瀟緩緩地一字一字道，「可我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岸，唯一的家，我再也回不了頭了。」

此生此夜不長在，明年明月何處看。

他再也尋不回那個逍遙自在，溫暖快樂的長夜了。

鐺鐺鐺——！！

渾厚悠遠的鐘聲一下又一下響在耳畔。

伴隨而來的還有遙遙從天際傳來的低沉吟唱——

神已消，魔已亡，東溟浩浩萬骨枯。

天道亂，浮生盡，九幽黃泉千重劫。

雲中余恨三千界，紅塵萬載殤流年。

……

蒼天棄我，天亦可欺。

世人遺我，世當戮滅。

諸天神佛，諦聽吾言。

悠悠蒼古，因果孽緣。

宿世輪迴，此恨不滅。

……

洛雲瀟彷彿沒有聽到耳邊回蕩的歌聲。

他只是怔怔地，如著魔一般望著翻滾著浪花的海面。

從天黑到天亮，又從天亮到黑天。

神識無盡擴展開去，一寸寸搜索整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