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沈氏被前皇太后的京巴狗湯圓那麼一咬,哪裡還敢沾上和「狗」這字有關的?
聽聞元槿的話後,她臉色一僵,半晌說不出話來。
元槿就讓宮人上前去扶起靈犀。
之前沈氏還未有動作,看到宮人們手觸到靈犀之後,她忽地怒了,當先挪動步子站到了靈犀跟前,恨聲道:「她是我的人。你……」
終究是張揚慣了的人,火氣上來就有些不管不顧。
但是好歹眼前之人的身份,她還是有點顧忌的。
沈氏話鋒一轉,深吸口氣,強笑道:「靈犀服侍了我那麼多年,沒她在身邊我倒是不習慣了。還望娘娘開恩,另尋個人來做這種事情吧。」
元槿絲毫不退讓,堅定說道:「這個人選非靈犀不可。若是王妃肯和狗兒好生相處的話,您來訓練那狗兒也未嘗不可。」
沈氏本就恨狗恨到了骨子裡,一聽這話,登時氣得面色緋紅,惱道:「娘娘,您這話未免太過瞧不起定北王府了吧。」
其實元槿說的訓練多多,是為了定北王的病情。
沈氏這樣說,倒是故意曲解和誇大元槿話裡的意思了。好似元槿是沒來由的就讓她這樣去做、讓堂堂定北王妃做那種奴僕們才去做的事情。
元槿不急不惱,朝她瞭然的笑了笑,根本懶得辯駁。
——左右她自己將事情講清楚了,沈氏非要這樣挑釁,她何苦要去分辯?
不搭理她就是。
元槿讓宮人過去將靈犀扶了起來,當即就要轉回自己宮裡去。
沈氏眼看著元槿已經動了怒,不管她在跟前攔阻依然讓人將靈犀帶走,火氣終究是按不住了,氣道:「我身為王府主母,有權處置家裡的所有奴僕!靈犀既是我們府上的下人,好歹也得經了我的同意才能帶走吧?」
「既是如此,那朕親自去問一問王爺便是。」藺君泓勾唇一笑,懶洋洋說道:「若是定北王都同意了的事情,王妃難道還有意見不成?倘若王爺不肯的話,王妃再說這樣的話也不遲。」
語畢,他轉過了身去,朝著藺時謙那邊行去。
沈氏哪裡想得到當今聖上是個性子無常、想到了什麼便去做的?
她趕忙小跑著去追藺君泓,邊跑邊叫他。
誰知藺君泓竟是壓根不搭理他。
一個是身材高大的少年郎,一個是年紀大了的婦人。腳程快慢,十分明顯。
沒幾步沈氏就越發的被落在了後面。
沈氏趕忙喊道:「我答應了便是。王爺已經不肯見我,若是陛下再這樣去說,可讓我如何是好?」說著話,竟是拿出了帕子來,悄悄拭起了乾涸的眼角。
這神態變化之快,看的元槿歎為觀止。
難怪外人都道定北王妃強勢霸道,定北王卻還覺得她柔弱需要保護。難不成在外人面前的時候,定北王妃是那凌厲模樣,但是對著定北王,大多數時候都能隨時做出來柔順樣子?
藺君泓這才停了步子,轉過來看著沈氏半晌,不言不語。
他神色間透著的煞氣太過明顯,沈氏擦了眼角片刻,便有些無法繼續下去。只得語氣一變,僵著臉扯出個笑容來,道:「王爺現在病著,不好去打擾。臣妾想著,既是娘娘要人,就不用去擾了王爺休息,讓娘娘將人帶走吧。」
她知道,藺時謙雖然因為違背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對她心裡有愧、沒有明著攔阻她對靈犀如何,但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藺時謙的心裡還是有靈犀位置的。
不然的話,為何她住到了宮裡那麼久,他們夫妻二人雖說不時的住在一處,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讓她搬到他所住的宮殿裡去?想必心裡已經有了些隔閡了。
更何況如今是皇后想要將人帶走。藺時謙想必會順勢答應下來。
與其問過藺時謙後讓藺時謙公然答應下來甩了她的臉面,倒不如現在她先退讓一步,面子上也好看些。
雖然沈氏心裡盤算的好,但藺君泓怎會沒想透她的顧慮?
藺君泓冷笑著頷首道:「朕算是明白了。在你的眼裡,只有定北王的話做的了數。皇后說的再多,朕說的再多,對你而言也不過是兒戲罷了。」
語畢,他雙眸陡然凌厲,宛若利箭直直的射向沈氏,「你說,是也不是!」
這話並非疑問,而是肯定。
這問話中的斥責太過明顯,這話語裡的罪證也實在極大。
在藺君泓氣勢十足的呵斥中,沈氏有種被人看透了所有小心思的絕望,登時雙腿發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藺君泓重重的嗤了聲,揮袖而走。
臨走之前,他還不忘朝元槿快速的使了個眼色。
元槿當即讓人將靈犀帶上了,跟在他身後而去。
靈犀被元槿讓人帶著當先離開。
元槿讓秋實跟過去,提前吩咐一聲,將人直接送去緊挨著元槿寢宮永安宮的一處宮殿。
常平宮早已無人居住。不過環境不錯,其中有個偏殿雨軒閣雖說不大,但是裡面的物品一應俱全。稍微收拾一下,拿出被褥來就能住人。
元槿讓秋實和黃嬤嬤說一聲,由黃嬤嬤過去負責管著雨軒閣。又讓秋實挑選幾個人過去伺候。
雖說元槿曾經萌生過留黃嬤嬤在永安宮裡做事的想法,可是黃嬤嬤之前的一些做法著實讓她無法放心。
在黃嬤嬤的心裡,徐太后才是她真正應該聽從的人。
元槿不會讓這樣有異心的人在自己身邊。
不過,黃嬤嬤照顧人還是十分用心的。有她在旁,靈犀應當能夠得到不錯的照料。
而且讓她過去照顧靈犀,其實元槿也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徐太后對待靈犀的態度,始終讓她有點捉摸不透。
既然黃嬤嬤是徐太后的人,也剛好借此機會看看徐太后那邊會怎麼樣對待。
藺君泓顯然也明白了她的打算,微微頷首後,並未多說什麼。
待到靈犀她們走後,元槿便問藺君泓:「我該如何待她才好?」
說起來,靈犀不過是個王府的侍妾罷了。她無需小心謹慎的對待她。
但認真說來,靈犀的身份又有些複雜。
故而元槿有此一問。
藺君泓想都沒想就答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左右多年前的事情不是我們造成的。她的身份便是如此。你我無需顧慮太多。」
元槿聽聞後,輕輕應了一聲。
她倒也不是怕藺君泓心裡介意什麼。她知道,無論她做了什麼樣的決定,藺君泓都會支持她。
她是不知道藺時謙那邊會是個什麼態度。
藺君泓瞭解藺時謙,可她不知道這位定北王究竟是個什麼性情的。
不過藺君泓既然這樣說了,想必藺時謙也不會介意才是。
元槿正兀自思量著,忽然額頭上一疼,又是被輕叩了下。
元槿還沒來得及抬手去揉額頭,藺君泓已然伸指幫她按揉起來。
「你無需顧慮太多。」藺君泓探手半攬著她入懷,又輕輕揉捏著剛才自己輕敲過的地方,「這件事情,終究不是你我造成的這般局面。我們坦然對待就好。至於如何應對……」
他極輕的歎了口氣,「待到事情走到那一步再說罷。」
元槿知曉,這件事裡,受傷害最大的其實是藺君泓。
即便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表露。但是聽聞了這樣一個真相、一個事實,任誰都無法即刻接受。
不過,剛才在藺時謙那裡,藺君泓最起碼開始能夠和藺時謙好好的說話,不再處處針鋒相對的。
這倒是個不錯的轉變。
元槿並未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後,也探手攬住了他。
這一晚的藺君泓,尤其的瘋狂。
元槿原本就知道他的厲害。每日裡不折騰上兩三個時辰,從來不算完。
可這一回,他竟是變著法子的轉換姿勢和地點。從床上到桌上,而後到了櫃子旁、牆邊。最可恨的是,他竟是把她帶到了窗戶邊上,按著她在窗上趴著又來了一回。
元槿又羞又窘又驚又懼。這樣的情形下,感覺居然異常的明顯。一炷香時間裡竟是能夠達到頂點好幾次。最後哭得嗓子都啞了,他才肯抱著她去沐浴。
元槿腿早已酸軟的動都動不了。
在溫暖的池水裡,她只能軟軟的靠在池邊,任由他撩著溫水給她洗遍全身。
感覺他又有了反應,元槿真是欲哭無淚,嗓子乾澀的說道:「我不來了。我不行了。你饒了我吧。」
雖然嗓子發啞,不過,這樣激烈的運動過後,聲音裡帶出了別樣的媚意和韻味。
藺君泓將她攬在懷裡給她按揉著酸軟的腰背,低笑道:「這就不行了?我瞧著你還清醒得很,想必能再戰上一個時辰。」
元槿甚是無語,抬眸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可是這樣的情形下,她的雙眼又柔又媚,非但半點兒氣勢都無,還更添了些引人犯罪的風韻和情致。
藺君泓看的心中一熱,忍不住低頭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低喃道:「槿兒,那些湯藥,你別喝了吧。」
元槿頭腦昏沉沉的,根本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下意識就揚著聲音疑問的哼出了聲:「嗯?」
「避子的湯藥,別喝了。」藺君泓在她的唇邊頸邊一點點的輕吻著:「我想要個孩子。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聽了他這話,元槿陡然清醒過來,驀地睜大了雙眼。
藺君泓看到她緊張的模樣,不由笑了。
他知道,她不是不肯。只不過有點害怕。
畢竟懷孕生子對女子來說是個極其難熬的過程。一個不小心,都會危及性命。
「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孩子的。我一定會保你們安然無事。」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笑問道:「好不好?」
少年溫暖的身體緊挨著她的。
元槿感受到他臂膀傳遞過來的堅實的力度,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溫暖,再聽著他的柔聲話語,心裡突然升起的那點緊張不安就瞬間消弭不見了。
「好。」她點點頭,也反手摟住了他勁瘦的腰,臉紅紅的再次說道:「好的。」
「當真是好?」耳旁傳來少年的輕笑聲,「你答應了?」
這語調有點不對勁。
元槿心裡忽地警鈴大作,下意識就要拒絕。
誰料藺君泓比她還快。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欺身而至,用熱吻堵住了她的唇。
「既然要生,」他快速說著,一把攬住她的腰,在池水中挺身而入,「那就多努力一下吧。」
元槿還想反駁。誰知快意來的又快又急。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沉迷在了那無盡的歡愉中,只能高高低低的喊著,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
第二日元槿直接睡到了中午方才起身。
剛一動了下身子,她就欲哭無淚了。渾身骨頭好像都散了架。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沒有力氣。稍稍挪動一下,都要費上好半晌的功夫。
看著她這媚眼如絲半天抬不起手來的嬌媚模樣,孟嬤嬤心疼極了,低喃了句「造孽哦」,心裡把那殺千刀的姑爺給暗罵了無數遍。
可再腹誹,那也是當今聖上。心裡頭再惱火,嘴上也不能說出半個不是來。
孟嬤嬤心裡擔憂元槿的緊,面上就有點顯露了出來。
秋實趕緊把服侍元槿的事情交給了葡萄和櫻桃。
她把孟嬤嬤悄悄的叫到屋外,輕聲問:「嬤嬤這是擔心娘娘?」
一聽這話,孟嬤嬤的怨氣就有些遮不住了。左思右想,終究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出口。便壓低聲音道:「我怕娘娘受不住。」
「陛下那麼疼娘娘,心裡有數。」秋實是個沒嫁過人的,對這方面也說不出什麼好或不好來。
不過,她覺得,陛下待娘娘一心一意,是好事。就勸孟嬤嬤道:「陛下不待娘娘這樣,難不成,後宮納了旁人,嬤嬤就高興了?」
孟嬤嬤一聽這話,頓時心裡頭更不舒服了。
旁的不說,近處的兩個納了妾侍的就都沒什麼好日子過。
一個是元槿家。
原本太太高氏做主讓鄒大將軍收了郭姨娘進房。可郭姨娘怎麼對待他們的?
大將軍思念亡妻,自高氏去後就沒有再進郭姨娘的屋子。不過,該有的體面也都給了她了。
但是一轉眼,郭姨娘就想了法子在大將軍歸家後的某天,下了藥讓大將軍進了她的房。一次就有了身孕,還生下了個庶出的姑娘。
這事兒的個中細節,孟嬤嬤還是聽了長年在將軍府伺候的一位故人說起的。
另一個極好的代表就是定北王家。
孟嬤嬤不知道定北王是怎麼讓那靈犀進了家門的。
雖說聽聞靈犀和陸老太太的對話,好似那靈犀也不是自願。但是,自打她進了王府的門,王府裡也沒怎麼安生過。
思來想去,孟嬤嬤得出一個結論。
有了妾侍,家裡定然要出亂子。
孟嬤嬤心裡頭愈發擔憂起來。再仔細想想,陛下年少氣盛年輕力壯的,某方面需求多了些,也情有可原。沒法找旁人,就只能找自家小妻子了。
孟嬤嬤的心裡頓時糾結萬分。
一方面擔心元槿身子受不住。一方面又覺得陛下這樣一心一意對待娘娘也是很好的。
在這般左右為難的情形下,孟嬤嬤慢吞吞的挪了步子來到了屋裡。
元槿已經在櫻桃和葡萄的服侍下起了身。
看到秋實和孟嬤嬤一前一後的進了屋,元槿笑問道:「怎麼了這是?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秋實笑道:「哪裡。不過是小太監們做錯了點事情,我和嬤嬤商量了下怎麼處置。」
這種小事,元槿一般是不過問的。聽聞後便沒多說什麼。
今日裡是櫻桃給元槿綰髮。
櫻桃前幾日跟一位老嬤嬤學了些綰髮的手藝,懂了幾個新鮮的髮式,說是這幾天來給元槿挨個試過來。
元槿自是答應下來。如今她剛坐到梳妝台前,櫻桃就拿起了篦子開始給她梳發。
趁著這個空檔,孟嬤嬤左右四顧了下後,問道:「今兒的湯怎麼還沒端來?」
元槿知道她說的是那避子的湯藥,就笑道:「今日開始不喝了。」
剛才她和櫻桃葡萄說過,當時秋實和孟嬤嬤不在,故而不曾聽說。
秋實聽聞就後罷了,高興的說道:「太好了娘娘!」語氣十分的歡快和喜悅。
可是,一聽說元槿有意懷孕生子,旁邊的孟嬤嬤心情卻是不甚相同。
當然,她也是歡喜的。
可是心裡的那根線也陡然繃緊了。
懷孕的時候,娘娘夜裡沒法服侍陛下。那陛下怎麼辦?
雖說陛下是個一心一意的,也肯為了娘娘而約束自己。可就算陛下願意忍耐的住,也沒法阻擋那些個心思歪斜的。
真有人想要藉機爬床的話……
孟嬤嬤左思右想,覺得不能坐以待斃。需得從現在開始就要守好了陛下和娘娘的宮門和殿門,不准閒雜人等隨意進出。
她知道,自己的這些想法都是十分不對的。
畢竟皇族裡最看重的就算開枝散葉。就算陛下和旁人怎麼怎麼樣了,那也是應當的。
但孟嬤嬤別的不求,只想保住自家姑娘的一聲順遂。不想娘娘遇到些鬧心的腌臢事情。
主意已定,她個元槿行過禮後,便急急安排去了。
看著孟嬤嬤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模樣,元槿也是有些驚訝。笑問剛才和孟嬤嬤一同出去的秋實,秋實也搞不懂孟嬤嬤這回出去是為了什麼。
主僕幾個正暗自疑惑著,太后身邊的單嬤嬤又來了永安宮。說是太后有急事,請娘娘趕緊過去靜明宮一趟。
葡萄心眼兒直,沒有多想,直截了當的說道:「眼看著就要到午膳時候了。或者讓娘娘用過午膳後再去吧。」
說到這個,單嬤嬤的表情頗有些怪異。
她斟酌了半晌,最終決定還是說了實話,「其實太后一大早就讓婢子來請娘娘了。只不過娘娘一直未曾起身,所以……」
元槿一聽這話,反倒是笑了。
如果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徐太后還肯等她?
早就急吼吼的鬧得天翻地覆來,好讓她緊著點過去了。
「太后既然這半天都能等得,想必也不差午膳這會兒時候。勞煩嬤嬤與太后說聲,我用過了午膳就會過去。」
葡萄的話,單嬤嬤還能反駁一下。
元槿的話,她卻是不能反對的。
畢竟是後宮之主。
單嬤嬤這便行禮退了下去。
元槿初初起來,身子發軟,一時間倒是吃不下太多東西。左右距離午膳還有點時間,她用了點稀粥後就往雨軒閣去看望靈犀。
雨軒閣是個小巧的院子,七八間屋大小。不過,這裡綠意盎然,又有流水經過,是個頗為雅致的地方。
元槿去到雨軒閣的時候,銀香正跟在黃嬤嬤的身邊幫忙煮藥。藥味兒順風而來,飄到了院子外頭。隔著一個院牆都能聞到那濃郁的苦味。
「這藥怎麼現在熬?」元槿說著話去到了院內,揚聲問道。
看到是她來了,黃嬤嬤和銀香趕忙跪了下去。
黃嬤嬤答道:「太醫來看過,說是靈犀病情太重,傷了肺腑,怕是要好生調理多日。只一早一晚的那兩副藥不太夠,晌午的時候再喝上另外一劑調理的,方才有望康復。」
聽了這話,元槿有些擔憂,又細問了幾句後,得知靈犀雖傷得重些,倒也沒有性命之憂,這才安心了些。
待到元槿和黃嬤嬤說完了話,小宮女銀香遲疑著喚了元槿一聲。
元槿這便循聲望了過去。
銀香個子小小的,聲音也細細的,性子極其柔順。
她有些忐忑、聲音微顫的說道:「有些話,婢子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是,婢子既然被娘娘遣來照顧靈犀,那就得做好了才成。所以、所以……」
她這話說得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
元槿知曉她是緊張的有些過了方纔如此。就放柔了聲音說道:「你如果盡心盡力為了靈犀好,不管與我說了什麼,我也不會怪罪於你。」
銀香趕忙行禮謝恩。
直起身子後,她猛吸了幾口氣,顫聲說道:「娘娘,靈犀身上,傷痕很多。好些都是陳年的舊傷了。太醫來的時候,婢子沒敢和太醫說。娘娘,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找人來給她看看身上的傷?」
說著話的功夫,她的眼圈兒就紅了,淚水在眼眶裡不住打轉,眼看著就要往下落。
元槿一聽這話再看到銀香這般狀況,知曉銀香是被靈犀身上的傷痕給嚇到的,忙快步朝裡行去。
靈犀趴在床上,臉色煞白,合目沉睡。
元槿朝周圍的宮人示意了下,沒讓她們出聲問安。只等她們行過禮後便作罷。
她在靈犀床邊的錦杌上坐下。
銀香趕忙上前,和另一個小宮女銀玉一起,慢慢的掀起了靈犀脊背上的薄被。又把她背上的衣衫撩起了一點點。
只這一點,元槿就看到了兩條劃破肌膚的痕跡。一條淺一點,一條較深。
元槿看了看這些傷痕,讓宮女們把衣衫給她攏好。又望了靈犀的睡顏一眼,轉眸望向黃嬤嬤。
黃嬤嬤輕聲道:「靈犀說,這些都是王妃用裂開的木頭紮的。然後王爺問起的時候,就說是她自己摔倒了,撞到了碎木頭上造成的。所有人都被王妃暗中吩咐過,在王爺面前一起進行遮掩,糊弄過去了。而且,靈犀自己也不敢和王爺說實話。王爺每每問起來,她都說是自己不小心弄出來的。王爺雖然懷疑過,但沒有真憑實據,只能作罷。」
說罷,黃嬤嬤又忍不住道:「靈犀說王爺不在府裡,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能好好睡了。來了娘娘這裡,她放心許多,說了些話後就睡過去了。一直睡得很沉。偶爾夢魘了驚醒一下,看看四周就繼續睡下。」
說著這些話的功夫,銀香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靈犀本也不肯和婢子說這傷痕是怎麼來的。後來聽說是娘娘將她保了下來,留在娘娘身邊照顧多多,她才肯講這些。」
昨日裡元槿和沈氏對峙的時候,靈犀已經痛極暈了過去。後面的諸多細節,靈犀並不知曉。
元槿五指緊握手邊的薄被一邊,默默的望向靈犀。
說起來,靈犀比徐太后還要年輕一些。但是,徐太后如今看著依然年輕。靈犀卻已經被生活磨得比同齡人還要憔悴許多。
剛才黃嬤嬤說話的聲音不算太小。不過,靈犀一點點都沒有聽到,甚至連眼睛都未曾挪動一下。
顯然是在安靜的沉睡著。
元槿靜望了片刻,頷首說道:「你們好好照顧她。」
起身後,想了想,她又吩咐了銀香,「你去太醫院找人來給她看看傷。傷口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太醫或許能夠看的出來。若真能辨別清楚,就多問幾句。靈犀那邊,若是她醒了,就讓她和太醫照實說便可。」
銀香不知道元槿為什麼會這樣吩咐。但是元槿既然這樣說了,她就好生的記了下來,一字一句都未曾落下。
元槿看到靈犀這般的情形後,心裡有些難過。午膳草草的吃了點,便往徐太后那裡去了。
現在春色正濃。靜明宮和永安宮離得遠,一路過去,聽著鳥叫蟲鳴,聞著濃郁花香,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幾分。
待到車輦在靜明宮外停下後,元槿的心情已經稍微復原了一些。
誰料徐太后見到她來的那麼早,反倒是不樂意起來。
「怎麼那麼早就過來了?不是要用過午膳才來的?這麼短的時間,你能吃多少東西?該不會就吃了一點點吧!」
徐太后凌厲的視線在元槿身上溜了一圈,很快就顯露出不悅,「看你這小身板兒,瘦成什麼樣子了。改日裡讓你有孕,還不知道得累成什麼樣子。旁人家的媳婦兒強壯如牛,咱們這邊的倒好,堂堂皇后娘娘,最是不缺吃穿的一個,竟是弱成了這副模樣。」
元槿之前和藺君泓剛剛商議好了準備不喝避子湯,誰料一來徐太后這裡,竟然聽了她這樣一番話來,還提到了「有孕」二字。
昨兒晚上開始,黃嬤嬤就沒有在永安宮裡伺候了。
元槿自然知曉徐太后探聽不到他們這些私密話,不過順口一句罷了,便笑著說道:「我是有些太瘦了。太后這般剛好,不瘦不胖,最是適宜。」
徐太后沒料到元槿不軟不硬的給她了個釘子碰。
不過,雖然是碰的有點讓人不舒服,偏偏這釘子裡還暗含著誇她。
徐太后一時間倒是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對著元槿了。
元槿行禮過後,就在旁邊坐好了。接過單嬤嬤親自捧上來的茶,也不喝,順手擱到了一旁,笑問道:「不知太后讓我前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說起這個,徐太后瞬間回過神來,問道:「聽聞靈犀如今在你那裡?」
「太后怕是弄錯了。」元槿好生的解釋道:「人是我帶走的。不過並未在我那裡,而是安置在了旁邊的雨軒閣。」
倒也不是她多事非要揪著幾個字的不同來細細辯解。而是在宮裡頭,這個子丑寅卯還是得分清楚的。
不然被人揪住了一定半點兒的錯誤,再誇大了傳出去,可是麻煩一樁。
該做的事情,自然是要做的。但也得讓人不能挑出錯處來才成。
徐太后淡淡的掃了元槿一眼,並未就她這幾句話多說什麼,轉而歎道:「那沈氏忒得惡毒。竟然這般對待靈犀。靈犀這些年來,也是受了苦了。」
一聽這話,元槿就知道,黃嬤嬤定然已經將靈犀身上傷重的消息告訴了徐太后。
這倒也好。
她是個晚輩,不好對沈氏做些什麼。徐太后和沈氏是平輩,有些話說起來倒是方便許多。
更何況,這些事情本就是她們這些人之間的恩怨,她著實也插手不得。
元槿說道:「皇叔的家事,我們置喙不得。不過我已經讓人去給靈犀看傷了。想必太醫看過後,有些傷勢還是能夠恢復許多的。」
徐太后沒料到她這般淡然自若的一點事情都不往上沾。
明明開口護住靈犀的是元槿,可元槿這態度,卻顯得十分疏淡。好似之前做那些事情的不是她一般。
這讓她接下來的話很有些無法開口。
徐太后心中滯悶不已,就朝旁邊的單嬤嬤使了個眼色。
單嬤嬤會意。
趁著給元槿上點心的功夫,單嬤嬤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笑著與元槿說道:「聽聞娘娘準備要在端午節的時候舉辦個宴席?」
元槿心下瞭然,故作不知的「嗯」了一聲,並未接話。
單嬤嬤繼續說道:「端午節的時候若要準備宴席的話,倒是有許多點心需要準備。旁的不說,這粽子的樣式,就能倒騰出許多花樣來。」
她笑著列舉了一些平日裡慣常吃的粽子樣式,又點出了幾樣尋常人家不太有的品種,緊接著說道:「不知道娘娘喜歡哪一些?」
元槿不知她說起這個是因了什麼緣故。想了想,說道:「都能吃一些。」
又是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徐太后終是有些惱了,說道:「皇后可真是個能湊合的。這麼多的樣式裡,竟也找不到個你喜歡的。」
「不是沒有喜歡的。而是挑的眼花繚亂,吃著都不錯,所以沒有特別偏愛而已。」元槿笑道。
徐太后無視旁邊單嬤嬤那不住使過來的眼色,說道:「我卻是比你還要專一一些。別看現在那麼多稀奇的品種,我就愛吃蛋黃的。有點栗子在裡面最好。幾十年來都是這樣。」
她轉向單嬤嬤,問道:「我記得有個人家的女兒也和我這般,只喜歡吃這個味道的。你還記得是哪一家嗎?」
單嬤嬤心裡哀歎不已。心說太后這話題轉的也太生硬了點。難免會引起娘娘的注意。
單嬤嬤小心翼翼的朝元槿看了一眼,見元槿沒有任何旁的表示,暗道或許娘娘沒有發現,就暗鬆了口氣。再開口的時候,神色就自然了許多。
「回太后,是有這麼一位。」單嬤嬤說道:「就是沈家的那一位。」
聽聞「沈」字,元槿的心裡沒來由的打了個突。
她不知道太后忽然說起這個姓氏來是什麼緣故。但秉承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方針政策,她決定還是靜觀其變再說。
於是,當徐太后和單嬤嬤齊齊朝她看過來後,元槿只乾笑了兩聲,說道:「蛋黃栗子粽,不錯,好吃。」
徐太后看著她這懵懂的模樣,徹底死了心了,也不搞什麼循循善誘的路數了,直截了當說道:「我正愁著沒人和我一起品一品這尋常味道的粽子呢。可巧沈千蘭也喜歡,到時候端午節宴請的時候,就將她一併叫了來吧。」
沈千蘭這個名字,元槿覺得似曾相識,可又說不出哪裡聽說過。
她急急的快速思量著。
就在看向徐太后、將要開口答應下來的那一剎那,電光石火間,元槿猛然記了起來。
定北王妃的閨名是沈千梅。
沈千蘭,好似就是,當初沈家原本定下來要嫁給定北王藺時謙的那個女子、沈千梅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