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元槿頭一次和異性挨得那麼近,不禁有些臉上發燙,忙側過身子想要將他扶正。
哪知道剛往旁邊推了推,他就身子大幅度地晃了下,然後光地一聲,腦袋磕在了桌案上。
元槿立馬愧疚了,趕忙過去扶好他。
誰知醉態中的他許是撞得疼了,下意識地就雙手亂晃,然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元槿愕然。想要抽回手。哪知道明明是醉了的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居然握得那麼牢。想要掰開他的手指,都不成。
幸好天氣熱,都穿的是廣袖衫。在寬大袖子的遮掩下,兩個人交疊的手沒那麼明顯。
旁邊幾個少年看了過來,訝然,「他怎麼了?居然這麼快就醉了。」
「好像是。」元槿一邊繼續用力抽手,一邊強笑著說道:「要不要把他送回去?」
少年們顯得猶未盡興。
穆效倒是站了起來,「我扶他回去吧。」
他剛要邁開步子,旁邊葛雨明伸手拉了他一把,道:「你走了誰陪我飲酒?」
「可是王爺他——」
「槿兒左右不用飲酒,不如就讓槿兒送他回去吧。」顧青言笑著,喚來了個家丁,吩咐道:「你幫鄒姑娘扶王爺回屋。」
「他懂什麼。」許林廣朝藺君泓和元槿兩人衣袖上掃了一眼,將家丁遣走了,把端王四衛之一的繁盛叫了來,「你去幫幫鄒姑娘。」
繁盛這便走到了藺君泓旁邊,站到了他的另一側。
元槿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萬一兩人雙手交握的情形曝露出來,真的是怎麼也講不清了。
誰知繁盛就跟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扶著藺君泓站了起來。
元槿手上被扯住,不得不跟著去到藺君泓旁邊站著。
楊可晴騰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說道:「我陪槿姐姐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小皇孫藺松華也跟著站了起來。
穆效虎目一瞪,「你們過去不是添亂麼。看到過醉酒的人嗎?知道喝醉的人發脾氣什麼樣子嗎?」
他這麼一吼,兩個小傢伙有些膽怯了。
端王爺素來是千杯不醉。他喝醉了什麼樣子,他們不知道。但是自家爹的醉態,兩人卻是見過無數回的。
回想起不那麼愉快的種種經歷,小傢伙們縮了縮脖子,乖乖坐回了座位上。
楊可晴猶在擔心元槿,說道;「槿姐姐不怕。有什麼事情,你大聲叫,我會去救你的!」
元槿朝她笑笑,安撫了她幾句,這便和繁盛、藺君泓一同往藺君泓的院子行去。
出乎元槿的預料,藺君泓的院子竟是相當的清幽和簡單。
一入院子,便是大片的竹林。其中一條清幽小道,通往院中幾間屋子。屋後是片樹林。
在竹林樹林的圍繞下,當中那一排屋子顯得尤其的孤冷。
繁盛扶著藺君泓去到最中間的那間屋子裡。一直走到了床邊,方才扶了他躺下。
藺君泓驟然倒在了床上,連帶著元槿一個站不穩,猛地趴到了他的身上。
元槿趕忙撐起身體站直。
發現繁盛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元槿不由地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藺君泓和她交握的手剛好在床的外側。不然的話,怕是一個不小心就要露餡。
不多時,繁盛回來了。進進出出好幾回後,他端了盆水來,水中有個乾淨的錦帕。又沏了壺茶。
他把這些東西全都放在了床頭的小圓桌上。
這倒是方便了元槿。
她隨便伸手一撈,就能把這些東西盡數夠著。倒不用擔心因為無法隨意走動而沒法過去拿了。
做完這一切後,繁盛恭敬地朝元槿行了個禮,這便退了出去。而且,還在外面將門帶上。
屋裡沒了旁人在,只有身邊這個醉了的人,元槿方才鬆了口氣。
她又使了半天的力氣,還是抽不出手來,只能認命。
——醉了的人是毫無道理可言的。只能等會兒看看再說。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繁盛走之前,已經點了燈。
昏暗的燭光下,少年的眉目沒了平日的凌厲和疏離,看上去顯得十分溫和無害。有種柔順的精緻,竟是現出了幾分溫柔和暖色。
元槿伸出食指,在他眉眼間點了幾點。慢慢地向下,最後,停在了他的唇邊。
他的唇型很好看。唇瓣很薄,但唇珠挺翹,因此通體看上去既立體又生動。
元槿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絲毫都不動彈,顯然是醉得很睡得熟了,就探出指去,在他唇珠上輕輕一點。
又極快地收回了手。
看他還沒反應,她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欺負」了個平日裡凶巴巴有凌厲的人,心裡很是有些自得和竊喜的。
就在這時,床上少年眉心緊鎖,薄唇緊抿,似是難受得厲害。
元槿看他額角有了汗意,便探過身去,單手把盆中的錦帕擰乾,然後側身去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又把錦帕在水中浸了會兒,再撈起來,給他擦拭雙頰和脖頸。
如果是平常時候做這些事,既簡單又快速。可對一個僅能動一隻手的人來說,難度大了許多。
這麼兩回下來,元槿已經有些氣喘了。自顧自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後,便坐了回去。
昏暗又靜寂無聲的情形下,人很容易產生睏倦疲憊感。
乾坐了會兒後,元槿有些累了,就趴伏在床邊休息會兒。
哪知道閉眼之後,竟是慢慢睡著。
床側的女孩兒呼吸漸漸平緩,顯然是睡得熟了。
又過了會兒後,床上少年猛地睜開雙眼。
他眸色黝黯深沉,不見半點醉態,竟不像是初醒之人。
少年慢慢坐起身來,緊了緊交握的手。靜靜地看著女孩兒。半晌後,他下了床,鬆開手,小心翼翼地將女孩兒抱到了床上。
她發間的那朵花已經微現枯態。原本嬌艷的花瓣,邊緣已經發皺翹起。
少年把花拿了下來,用手指撫平,放到床邊的一本兵書裡夾好。又給女孩兒卸去髮簪、脫去鞋子,拉過薄被給她蓋好。
這一切,他都做得十分小心,舉止輕柔。生怕動作稍大點兒弄出聲響來,就會吵醒了她。
他坐到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又忍不住伸出修長的指,去細細描畫她的五官。
他不敢真的去碰觸描畫。
她是不知道的。
指尖劃過臉頰的時候,會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除非真的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不然的話,那麼深的觸動,怎會不知?
所以,他只能隔著空氣,指尖懸空,慢慢描繪。
可是到了女孩兒唇間,少年指尖微頓,竟是不受控制地輕撫了上去。
如他想像了無數回那般,很軟,很嫩。好似用大點氣力,就會讓它受傷。
而且……帶著點溫暖的濕意。
耳邊是她清淺的呼吸。
指尖是那柔軟潤濕的一處。
此刻少年的心,已然慌亂成了一團。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俯下身去,朝著那勾去他此刻全部心神的那一處靠近……
元槿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微亮。
她看著陌生的帳頂,愣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想了起來自己是在哪裡。
心中暗驚,她忽地坐了起來。因著用力過猛,頭上一陣暈眩。緩了緩神,覺得舒服點了,這便尋了床邊的鞋子穿上,下了床。
屋裡很靜。靜到可以聽到外面傳來的連貫破空聲。
元槿推開窗戶,向外看去。
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執劍而舞。
微亮的晨光下,他神態專注而堅毅。
生硬冷冽的長劍到了他的手裡,仿若有了生命一般,處處是殺意,處處是生機。遇敵則嗜血,守己則堅韌。
「醒了?」
突然的一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元槿驟然回神,這才發現藺君泓已經收劍入鞘。
「嗯。」
她趴在窗台上,也懶得挪地方了,應了一聲後,就和他這樣一裡一外地說道:「你呢?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藺君泓目光閃了閃,視線掃過女孩兒嬌柔的唇瓣,稍稍一頓,笑道:「到了練武的時辰自然而然也就會醒了。」
他練武的時辰具體是幾時,元槿是不曉得的。不過,她知道,生物鐘這東西一旦形成了,很難改變。
所以,她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並沒多問,這便準備洗漱。
誰知道,藺君泓竟然沒有喚人過來,而是親自打了水端了盆來給她。
元槿一時間有些愕然,也有些無奈。
——早知道她就自己動手了。
還不是想著別壞了王府的規矩,這才和他說了聲,讓他安排人來做這事兒。
哪知道竟是他親自動手。
藺君泓看她躊躇不前,忽地一笑,雙手抱胸,往門邊兒一靠,哼道:「怎麼?是我這盆大小不夠合適,還是說,水溫調得不夠妥當?」
元槿早就習慣了這人口不對心、但凡出口就沒好話的特性了,燦然一笑,施施然道:「王爺端來的水太金貴了,我怕用不起。」
藺君泓揚眉。
好嘛,小丫頭居然會和他頂嘴了。
這可真是……
好現象。
端王爺心情甚好地笑道:「儘管用吧。別到哪一天用煩了、用膩了就好。」
語畢,不待元槿反應過來,他已經氣定神閒地出了屋去。
稍過了會兒,繁武拿了食盒過來,正是今日的早膳。
他將食盒放下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元槿。被藺君泓斜斜地睇了一眼後,再不敢多看,忙灰溜溜地跑走了。
藺君泓直接喊了元槿和他一同在耳房裡吃。
早膳頗為簡單。
家中的廚子是原先軍中的,擅長做大鍋飯,但,精緻小菜卻是不太在行。
藺君泓吃了多年,早已習慣。
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一早就下意識吩咐了人去準備早膳。但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有些緊張起來,生怕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吃不慣。
藺君泓正嫌棄地挑著小菜,覺得太過於清湯寡水了,根本不適合給正在長身體的小丫頭吃呢。一抬頭,便見自己心裡頭惦記著的女孩兒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饒是端王爺身經百戰,此刻也不由得有些臉紅。忙輕咳一聲垂下眼簾,聲音冷淡地說道:「怎麼不吃?」
元槿看看他——什麼都還沒吃。光顧著給她夾菜了。
再看看自己——嗯,已經吃了兩個小籠包半碗粥了。
想到剛剛少年理所應當的那句問話,元槿微微一頓,說道:「我想吃小菜。」
碗裡多了些小菜。
「我想吃醬瓜。」
醬瓜源源不斷地被送到她的粥裡。
元槿沒料到他都照做了。眼看著數量已經太多了,忙阻了他。
好生道了謝後,元槿把身邊的小籠往他跟前推了推,訥訥說道:「你也吃啊。我自己能夾的。」
「自己能夾?我若不給你,你怕是只吃兩口清粥就不肯再用了吧。」
藺君泓冷哼道:「都輕成那樣兒了,再不多吃點,怕是風一吹就要飛走了。」
元槿忽地覺察出來不對,疑惑問道:「我很輕嗎?」你怎麼知道的?
之前他不是說,他醒來的時候她趴在床邊,他也不知道她怎麼自己爬到床上躺著的麼……
藺君泓神色淡然地緩緩吐出兩字:「目測。」而後邊耳根發熱地轉過頭去,再不肯搭理她了。
今日元槿還要去公主府裡跟姚先生學習。第一堂課前必須趕回去。所以用過早膳後,兩人便一同往外行去。
其他人也已經起了,陸陸續續聚在了廳中,打算等會兒人到齊後就出發。
楊可晴進來後,一見到元槿就追問道:「槿姐姐,昨天你睡在哪裡呀?我怎麼一直沒有看到你回來。」
小姑娘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委屈。
她昨天一直等槿姐姐來和她一起睡。結果,沒有等著。
真的是又傷心又擔憂。生怕槿姐姐送小舅舅過去的時候,半路出了意外什麼的。
因為,她忘了告訴槿姐姐了,舅舅一向不准外人進他的院子!
如果貿然過去了,下場會很慘!
元槿看出了楊可晴的擔憂。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如果講出說話,說她在端王爺的臥房裡睡了一個晚上……
嗯。估計要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即便什麼意外都沒發生。
這時候藺君泓的聲音淡淡地飄了過來,「昨晚繁盛安排她在隔壁院子住下了。離得太遠,天又晚了,自然不方便再去找你。」
楊可晴想了想,是啊,那時候天都差不多黑了。如果槿姐姐再過去尋她,怕是要走很長一段夜路。那可不安全。
這樣一琢磨,小姑娘立刻想通,就沒再糾結這事兒了。
元槿忍不住橫了藺君泓一眼:謊話說得真順溜。也不知練過多少回了。
藺君泓一挑眉:不說謊話難不成說實話?要不然,告訴她實情?
元槿登時萎了,蔫蔫地垂下眼簾,不再看他。
藺君泓踱步到了她身邊,輕叩她跟前的桌案。
待到女孩兒抬起頭來看他,端王爺無聲地說了句:多謝。
謝的便是昨晚她過去照顧他。
元槿沒料到端王爺會給她道謝。雖只輕輕回了句不用客氣,唇角卻忍不住微微揚了起來。
因著穆效突然歸京,幾人都將這兩日的事情盡數推了。如今看著藺君泓要送元槿她們去公主府,少年們索性相邀用去送。
僕從們備車備馬的時候,楊可晴和藺松華又跑到有趣的院子裡玩去了。
少年們無意間聊起了穆效歸京的事情。
原來,穆效這次從軍,是在陶將軍麾下,任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陶將軍處處刁難他,偏偏遇到他偷懶或是無端曠工的時候,不責罰他。只不過遇到有重要事件時,從不讓他參與其中,問過他的意見後,也從不會採納。
穆效也看出了陶將軍的刻意。氣悶之下,跟對方較上勁兒了,索性以身子不適為由,請了個很長的假期。
結果,陶將軍肯了。聽說他要回京看病,也不阻止。
將軍都答應了,還有甚不可的?
穆效索性回來了一趟。
顧青言說穆效傻,「他當著你的面不斥責你,待你一離開便背後捅你一刀,你待如何?」
將士隨意離開,若往重裡說,那可是有罪的。
穆效梗著脖子哼道:「是他准了的。若他責罰我,他也撈不到好兒去。」
「當著你的面自然是准了的。如今你跑那麼遠,哪知道他又是怎麼樣的說辭?」許林廣道。
葛雨明沉吟,「若是在那裡實在不成,你說一聲,我們都想想法子,讓家裡的長輩們加把勁兒。或者是把你調到北疆跟鄒大將軍去,或者是把你往南邊挪,跟著我爹。再不然就去東邊跟著你爹你叔叔。最不濟,也可以先回京,軍功往後有機會了再去掙。」
「咳。誰想到那個姓陶的那麼煩人?」穆效氣悶,用手拂了拂腦袋,惱道:「要不是那個時候時機太巧了點,不然的話,哪有他上去的份。」
元槿有點沒弄明白,輕聲問身邊的藺君泓:「什麼時機太巧了?」
她開口的時候,剛好少年們都停了一瞬,所以,這話被他們都聽了去。
他們怕藺君泓心裡不舒坦,想要幫忙回答一兩句。
藺君泓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如此。
而後,端王爺想了想,親自給元槿大致解釋了下。
當初陶將軍不過是個副將。受了傷後,在京養著。待到傷好的時候,剛好遇到藺君泓交出兵權歸京,所以,陛下就將他提為將軍,去守北疆。
大家沒料到藺君泓竟然能語氣平靜地和元槿講出此事。見此情形,面面相覷後,看元槿的眼神更是與之前不同了些。
元槿沒有留意到他們的神色變化。
她聽了那番話後,靜了片刻,忽地說道:「這事兒也太巧了點吧。莫不是有人從中作祟?」
這話一出來,滿座皆驚。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元槿忙道:「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戰場和朝堂的事情,我哪裡懂得?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語畢,終究是難以在少年們愕然的目光下鎮定待著,她尋了個借口,找楊可晴玩去了。
她一離開,許林廣便開了口:「或許,有的時候,我們被『所謂的真相』蒙蔽住了也未可知。」
他雖未明說,但在場的少年們都是知曉當年事情的,哪還不曉得他的意思?
所謂的真相,便是說,明樂長公主藺君瀾利用手段逼著藺君泓交出兵權歸京的事情。
「所謂『當局者迷』,恐怕就是如此了。」葛雨明說道:「我們只盯著那『所謂的真相』,卻忘了,有的時候,太過於巧合的事情,分明不會是巧合。」
當年知根知底的幾家都知道是明樂長公主下的手。
這事兒來得太突然,大家措手不及。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安排,所以,被恰好病癒的陶志忠搶了先機,成功掌了西疆兵權。
彼時大家都在為藺君泓扼腕歎息。即便覺得這事兒太巧了點,也只幾句話就揭了過去,哪裡往別處想了?
畢竟,藺君瀾是藺君泓的親姐姐啊。
可如今,一個旁觀此事的小姑娘,卻一針見血,說出了這事兒太過蹊蹺。
她不知端王交出兵權的內幕,不知各方勢力的錯綜複雜,反而看得更清、不用被諸多情緒所纏繞。
少年們議論了許久後,顧青言忽然搖了搖頭,示意大家止住。他們方才發現,端王爺對此不置可否,並未出言說什麼,一直神色淡淡的,好似他們在說旁人的事情一般。
大家拿不準他是個什麼主意。又暗想藺君瀾畢竟是端王胞姐,不管這事兒有沒有可疑,最難過的人,恐怕就是王爺了。
故而少年們沒再繼續細細研究藺君瀾和陶將軍間可能存在的糾葛了。只思量著找到自家老爺子,旁敲側擊地幫忙打聽一聲。
將要離去的時候,元槿忽然發現,這幾個公子哥兒突然對她十分親切了起來。
全都笑瞇瞇地主動和她打招呼、一口一個「槿妹妹」叫得歡不說,而且,在她上車的時候,穆效甚至還很主動地幫她撩了車簾子。
這讓她受寵若驚,深覺怪異。
藺君泓察覺了她的不自在。
他敲了敲車壁,等女孩兒撩了車窗簾子看出來,便與她道:「不用緊張。他們都是好意。」
他們這幫人有個特點。覺得你是自己人了,便掏心掏肺地待你好。
之前有了元槿護著葛雨薇的事情,他們就已經挺喜歡這個小丫頭的了。如今她直擊那事的蹊蹺之處,直言不諱地和他們講出來,更是讓少年們覺得她與別個不同。
他們最瞧不上的,便是那種傻乎乎地看不分明的人。每每拖了自己人後腿,偏還要擺出無辜的模樣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鄒三十分護短,顧及著自己人,而且,機敏、聰慧、不拖泥帶水。這在京中貴女裡,是十分難得的品性,讓他們十分欣賞。
這一來,少年們便是真的接納她入了他們這個圈子裡。
且,一切無關乎端王。
藺君泓只能拉她一把,讓他們對她客氣一些、尊重一些。卻無法讓他們打從心裡把她當自己人。
這事兒,可是她自己做成了的。
而後藺君泓又道:「還有幾個這次沒能過來。往後你見了,與他們一般隨意點相處就是了。」
屆時即便他不在場,顧、穆、葛、許中只要有一個人在,她都能融進圈子裡去。
這回見面的效果,倒是大大地出乎藺君泓的預料了。
元槿自始至終都不明白他們的兩次態度轉變是因為什麼。聞言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聽了他那些話後,依然一頭霧水。
去到長公主府的時候,還沒到大門口,便可望見府外牽著馬的兩個少年郎。
元槿在車裡,自是沒有瞧見。
端王爺當先認出來是鄒家大少爺還有表少爺高文恆,登時臉色有些難看。
偏偏穆效這個時候還不知死活地冒出來一句:「鄒大少身邊那個是誰?看著眼生。不過,瞧上去是個性子很不錯的。」
相由心生。
高文恆脾氣極其溫和,神色間自是帶著這般氣度,就連笑容,也是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和煦溫暖。
加上他相貌雋秀,只一眼,就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顧青言也笑著附和了兩句。
只葛雨明有點印象,說道:「好似是永安侯府的少爺。」
葛家和鄒家同為武將之家,接觸稍微多些,他見過高文恆幾次。
其實,穆家和鄒家關係也不錯。穆效也見過,只不過,讓穆效記住比較困難罷了。
少年們這時候是一側兩個一側三個地騎馬護在元槿的馬車旁邊。那邊離元槿車子最近的藺君泓沒動作,這邊最近的許林廣便策馬挨近馬車,抬指敲了敲車壁,笑問元槿:「妹子,看看那邊的,是你哥哥和表哥不是?」
元槿朝那邊看了一眼,就認出了哥哥們,忍不住笑瞇了眼,輕輕「啊」了一聲,驚喜道:「他們怎麼來了。」
「自然是看你來的。昨兒不是沒回家麼。」穆效笑著應了句後,揚鞭朝拉車的馬兒上抽了幾鞭。
馬車頓時速度快了起來。
元槿一個不防,車子驟然變得顛得厲害。她趕緊縮在車裡,穩住身形。
車裡傳出了藺松華和楊可晴磕磕絆絆的哎呦呼痛聲。
穆效只考慮著讓元槿快點和哥哥見面,沒料到這一出。眼看著車子快起來後顛簸得眼中了許多,他頗有些訕訕然地嘿嘿笑了笑。
少年們紛紛側目。
好在原本離公主府大門也不遠了。而且,元槿她們一起坐了藺松華的舒適的小馬車,太子府的這個車伕的水平很是不錯,沒多久就重新控制好了車子速度。
車子漸漸平穩,又漸漸慢了下來、停了下來。
鄒元鈞沒料到這一回竟然看到京中這麼多位勳貴子弟。上前來和大家見禮。又將表弟高文恆引見給少年們。
大家正說著話的功夫,高文恆看元槿要下車,趕忙上前一步仔細看著。若不是太子府的婆子扶了元槿下車,看他那架勢,恨不得親自扶了女孩兒下來才好。
藺君泓一見高文恆和元槿說話的那個溫柔勁兒,就膈應地胸裡悶著一股子氣。見狀也不多逗留了,拉著韁繩就往旁邊巷子裡溜躂去了。
他走了,其餘幾人就都繼續留下。想著護送槿兒入了公主府大門後再離開。
鄒元鈞本是半個月了好不容易歸家一次,結果沒有見到妹妹的面,所以趕了個早來看看她。
高文恆聽聞,自然是跟了來。
兩人見元槿安然無恙,心下稍安。細細叮囑了一番,便也離去。
待到高文恆和鄒元鈞走後,少年們和元槿道了別。正欲離開,誰知這時候又有一行人朝著這邊過來。
當先的騎馬少年,大家都是認得的。護國公府的世子爺,徐雲靖。
至於車子裡的是誰,他們並不關心。所以,只朝徐雲靖微微頷首示意後,少年們就打算離去。
偏偏這個時候車子裡的少女聽到了徐雲靖的聲音,知曉元槿到了,正在大門口處。
她也顧不得禮法了,當先撩開了車簾子,朝著這邊說道:「你好沒道理。不過是吵個架罷了,怎麼還非得鬧得人盡皆知?也不知心思惡毒成了什麼樣子,不鬧得撕破臉不罷休。」
此人正是徐雲靈。
她氣惱的,便是上一回學琴時候的事情。
當時她故意揮手一拂,把元槿的琴給掃到了地上。結果導致那琴碎裂,壞了。
楊可晴哪裡看得慣元槿受委屈?更何況,那琴本就是長公主給元槿準備了的,徐雲靈摔壞的,可是公主府的東西。
小郡主當即就派了人,跟著徐雲靈回到護國公府,把那修琴的錢給要了來。
結果,護國公夫人趙氏知道這事兒後,很是嚴厲地教訓了徐雲靈一番。
徐雲靈雖沒有好繼母,卻有個好哥哥。
徐雲靖事後不住地安慰她,這才讓她心裡好過了點。
只不過,對於「始作俑者」鄒三姑娘的怨氣,徐雲靈也是越積越多,恨不得趕緊和她撕破臉好好理論一番才可。
如今聽聞元槿就在前面不遠處,徐雲靈哪還按捺地住?
自然是揚聲先將氣勢做足了,稍後再和那鄒三細細地算!
這邊的少年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到徐家那邊有個女孩兒在撂狠話,又見她探出頭來看著這邊,眉目凶狠,他們面面相覷後,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個時候,楊可晴跳下了車子,氣呼呼地說道:「表姨,你怎麼能這樣呢?明明不是槿姐姐的錯,你還非要怪到她頭上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少年們這回算是弄明白了。
敢情自家妹子被人欺負了?哦,而且是被徐家的欺負了。
他們就也不急著走了。紛紛翻身下馬,走上前來。
顧青言安撫住小皇孫藺松華還有小郡主楊可晴,把他們叫到了一旁,護著他們倆往府裡走。
葛雨明想要護著元槿往裡行,被一聲大叫給驚了一跳,腳步不由地就滯了一瞬。
「鄒元槿,你敢不理我?!」
徐雲靈不顧徐雲靖的一再阻攔,把哥哥往旁邊一推,氣道:「鎮日裡只知道擺出來清高模樣。可誰不知你這是裝的?不過是壞了把琴罷了,還眼巴巴地跑去母親面前告狀,非要計較那一點兩點的銀子。也不知道鎮日裡裝出這樣子來給誰看!」
她其實不太敢在公主府裡和元槿算帳。
一來,怕是再有個閃失,再得賠些什麼。
二來,姚先生知曉後,少不得還得罰她。
所以她決定藉著還沒進府的機會,給元槿一個難堪。
見到徐雲靈這般,幾個少年全都不樂意了,一個個眼刀子都往徐雲靖身上招呼。
——你怎麼當哥哥的,怎麼不管好你家妹妹?
穆效按捺不住,最先說道:「現在這世道啊,真是大不如前了。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沒事就出來亂噴亂叫……家人也不看好點。」
徐家本就理虧。
更何況,護國公府徐家除了有徐太妃撐腰外,年輕兩輩裡都沒有十分出眾的,已經漸漸顯露出頹勢。根本沒法和行伍世家的穆大將軍府相抗衡。
徐雲靖只能說了句「穆少可真會開玩笑」,準備打個哈哈把這事兒揭過去。
偏偏徐雲靈常年被護國公夫人趙氏拘在家裡,不識得這幫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只看著藺君泓不在場,便敢為所欲為了。
她斜睨著元槿,又朝穆效撇了撇嘴,嗆聲道:「呵,說的有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惡犬,竟是在這裡亂吠。沒的噴髒了我表姐家的大門。」
這一回,這邊所有人徹底黑了臉。
許林廣那麼好脾氣的一個,都忍不住輕嗤一聲,冷著臉陰惻惻地當先開了口。
「沒錯。也不知護國公府為什麼會把你放出來,沒的噴髒了公主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