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好啊，好羨慕】

　　清晨陰鬱深沉的捲雲在天空中無聲盤旋，沒有陽光。透過厚重雲層的光線冰冷而黯淡，蒼白單薄的像是人類對神亦或惡魔絕望的呼喊，是歷經死亡卻不得昇華的光芒。

　　說到底，人被絕望逼到絕境時無論希望的伸出的手是真實或虛偽、是善或惡，即使嘔著鮮血攤著內臟啜飲著癲狂也會掙扎著握住祂。所以啊，希望比起絕望更能使人瘋狂、墮落。人在絕望到嘔心瀝血聲嘶力竭時會逐漸變得平靜，絕望的極致不過是平靜。僅僅如此而已

　　畢竟絕望僅僅只是絕望，而希望卻是無盡黑暗中唯一的星斗。

　　永遠那麼的明亮，卻永遠的求之而不得。

　　星斗只是在身不見底的夜空唯美而無辜的閃爍著讓人看見美麗而不切實際的妄想，以為伸手便有可能得以握住光。但也只是遙遠的無聲發光，什麼都無法溫暖。當以為捉住時卻察覺幻想中的冀望還在無窮之外，現實與希望是足矣使一個人徹底崩潰的。

　　痛哭失聲可以被允許嗎？當然啊！只是沒有人會看見你的淚水。對他們而言，星星還在宇宙某個角落閃耀或是直接消亡都無關緊要。他們有他們的火柴、蠟燭，足以照亮他們與他們所愛的人。

　　你一無所有，沒有火柴沒有蠟燭沒有願意分享光明的人，沒有沒有沒有你什麼都沒有。那又如何？你的悲痛會被所有人漠視。

　　所有人

　　在學校的頂樓仰望著沉鬱的天空，鏡反覆咀嚼著絕望盡頭的平靜與決絕。說來可笑，人要真的等到絕望的一無所有才能真正的醒悟，也方能真正的感受到疼痛。

　　鏡微微偏了頭略作思索，那麼一旦想屏棄痛楚呢？就只好瘋了。就只好投身癲狂的深淵了。

　　突然眼前浮現一幕非常美麗的景象，瘋狂的人再開滿百合的懸崖轉著圈圈跳舞，在舞步最為昂揚燦爛時天真的一笑、或是大哭，然後一躍而下。

　　真好啊，好羨慕。總覺得很幸福呢。

　　然而無論是天真的燦笑還是嚎啕大哭，鏡早就不被允許了。雖然很想遺忘燦笑時鑽入骨隨充盈鮮豔的痛，想遺忘哭泣時贖罪般舒暢的解放感，但可悲的是越是想要忘卻記憶越是烙印在大腦深處、如影隨形。

　　對鏡而言、幸福就是遺忘希望，快樂就是允許悲傷。

　　真好啊，好羨慕。好羨慕身邊這個少女，此時她反剪的雙手在背後綁住，雙腿也一絲不苟的緊緊缚使她無法動彈。嘴則是被棉花塞住，再以布條綁起。此時的她掙扎累了，也漸漸明白即使叫喊也無法出聲就像曾經的鏡即使悲傷也無法流淚，於是她只是恐懼的瞪著仰望天空的鏡無聲飲泣。

　　倒臥在地的少女是個打扮輕浮的高中生，染成金髮的頭髮不若平時打理的花俏華麗而是邋遢的披散在地。輕巧的妝容此時也因淚水與掙扎糊成一片，睫毛膏可憐的在眼皮與顴骨滿滿染上骯髒的污痕，連粉色的腮紅都被染成一種夾雜黑斑的斑駁紫色。開的極低襯衫領口乳房難看的連同領結擠壓在地，原先繫在腰間的毛衣不知在何時掙扎中掉落在不遠處，更令人反胃的是捲得極短的迷你裙此時完全掀翻露出大片的大腿與內褲，不堪入目。

　　少女是被手指粗的麻繩捆住手腳的，外面還繞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色緞帶，在最後打了個蝴蝶結。連蒙住嘴的布條也是細緻且略帶豔藍光澤的黑色法蘭絨。

　　對於這種形而上的儀式，鏡可是很講究的。

　　昨夜少女如同所有人，面帶潮紅的盯著鏡，臉上滿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情慾。

　　：「呀～你要不要陪我一下？姐姐會帶你去一些有趣的地方喲！」出乎鏡所預料的，少女硬是擠出從容活潑的語氣在月台上向她搭訕。美甲上的飾物在日光燈下閃閃發光。

　　鏡不出聲的笑了笑，一半是為了略微掩蓋笑容背後漠然的觀望態度，一半是鏡很清楚自己的笑容有多大的破壞力。

　　不出所料，少女臉上的紅暈渲染為更加嬌豔的色澤。目前只有大姊姊對鏡的笑容不為所動的維持冷漠，而自己則是戲謔的靜觀什麼時侯大姊姊會令自己失望。

　　回神，鏡在心中冷笑，臉上卻是故作天真的搧了搧水光迷離的雙眸，一臉連自身都明白的虛偽疑惑。不動聲色的等著對方這麼、飛蛾撲火。

　　：「嘛，我就當你說好了喔？」她抱住鏡的手臂，但因為少女的高出鏡不少，所以這個動作多少有些不協調。看著對方試圖將胸部蹭上自己的上臂，鏡有些好笑有些厭惡的懷疑，怎麼會有人想對比自己小的同性對象施展女性魅力呢？同時也好奇她接下來究竟想做些什麼。

　　少女不由分說地將鏡帶上大姊姊搭的下一班車。鏡沉默的看著漸漸隱去的月臺，一面聽著少女嘰嘰喳喳的閒扯。大部分都是美容之類的話題

　　：「超－－極羨慕你的頭髮的，又柔順又清爽，男人大概都喜歡你這種的吧？清純系的。不像我髮質超差～你知道嗎？染金髮很容易髮尾分岔的說～啊、你這種大小姐大概沒染過頭髮吧～」

　　鏡一臉無趣的靠著車門，雨珠打在鏡映在玻璃上的倒影。雨水像是她不停壓抑在心裡的淚水在天上炸裂，傾盆而下憶如無聲的咆嘯破碎，哀求著接納或是徹底地粉碎。怎麼會有這麼幸運的人呢？幸福的只要煩惱髮尾分叉皮膚毛孔之類的問題。鏡蒼白的渲開一抹疏離而又昂揚，極其病態的淡笑。雙唇閃爍著豔冶的嫣紅，雙眼中水光瀲灩迷濛。

　　那瞬間鏡恍若癲狂優雅而又妖豔的猶太公主莎樂美、自遠古墜落到現代，被比自身更加詭譎的世界啃食的只剩一抹空泛的幻影。

　　看著這樣美的如此純粹，純粹的令人心痛的鏡。少女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液，那模樣可笑的幾乎讓鏡覺得她可愛。

　　：「吶，我們到底要去哪？」鏡視線自倒影轉過，雙眸是深不見底的幽暗。逕自幽暗深處凝視著那聒噪的少女，臉上泛著薄薄的笑意問到。雙手儀態優美的在下腹處交疊，細嫩的指尖指甲雖說沒有經過任何妝點，卻透著珍珠般粉潤的光澤。十指修長，有種隨時折斷的纖細與脆弱。

　　：「你家有規定你不能去哪嗎？」似乎誤會鏡是出於膽怯的好奇心而開口。少女似乎鬆了口氣，畫著浮誇粉色彩妝的眼角有些惴惴不安的瞟向鏡。語氣帶著不確定的戲謔反問，彷彿不敢確定是否被允許以這麼輕鬆的語氣跟鏡對話。

　　：「嗯…….似乎是有的？」鏡偏了偏頭，髮絲微微阻礙少女盯著鏡白皙得恍若陶瓷的頸項與細緻鎖骨的炙熱眼神。：「不過那無關緊要了。」最後幾個字語氣摻上了些許冰冷。

　　：「啊咧～大小姐決心叛逆啊？了不起了不起，姐姐這邊會幫你加油的喔！」少女站姿隨意，一手抱胸一手漫不經心似的捲著髮尾，低頭眼神慵懶地看向鏡。她大概覺得這眼神很性感吧？鏡隱隱冷笑：「那還你會在意我們到底去哪嗎？」

　　：「只要能徹底的墜落就可以了。」鏡臉上冷漠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

　　少女一臉的不解，她連聲追問鏡話中的意思。但鏡扭過頭來，忽視她連垂死掙扎都算不上的喧嘩。

　　眼看鏡不理她，少女只好有些哀怨的看眼鏡，又向原先那樣拼命向鏡那樣找話題搭話。

　　隨著列車的晃動，少女狀似毫不經意的三番五次輕觸鏡的身軀。手背輕觸腰間，上臂輕觸肩膀，小腿輕觸小腿。

而對於這一切，鏡只是

漫不經心的

冷笑

▲

　　冷冷地望了眼大樓在雨中無聲溶解為一個徒具象徵意涵的幽魂，霓虹燈浮誇黏膩的映在少女與鏡的身上，將鏡的眼瞼面頰染成詭譎妖異的豔藍與亮紫。遊戲中心喧嘩的電子音樂像是錐子般厚顏無恥的鑽進思索的縫隙，刺的人耳膜深處疼痛的幾乎出血。毫無疑問的鏡一點也不適合這種場所，她上一具漂浮在聲波與混濁光線下的死屍，蒼白的彷彿她的臉頰下一秒就會有百合在其上抽芽、盛開，或是有蛆蟲鑽出那樣的死氣沉沉載浮。

　　：「來吧～大小姐，歡迎來到劣等生的樂園～」少女如同索求擁抱那樣大大的張開雙手，霓虹燈打在她身上宛若奇異的花朵在她身上展放，相當協調。乃至於像是她本就該徜徉於夜晚中不屬於大人也不屬於孩子，不屬於責任也不屬於天真的腐敗世界。

　　鏡像是幽魂那樣抽離身體般，在遠處疏離的看著下方的軀殼狀似愉快的玩耍著，恰如其分地展現著＂大小姐＂叛逆中的天真無邪。

　　無論是在遊戲中心笨手笨腳稚拙的操作夾娃娃幾，還是在卡拉ＯＫ裡炫耀純真青澀嗓音似的歌唱

　　一切都是那樣的、恰如其分

　　：「啊～啊，累了！最後姐姐再帶你去一有趣個地方吧～」就算再走出卡拉ＯＫ時少女一面攬住她的肩一面氣息紛亂的說著，她也只是柔善的眨了眨眼簾。

　　就算是少女慌張的連冷汗都滴滴滲出渲開妝容這樣顯而易見的連哄帶騙，將她帶到愛情旅館前時，她也只是裝作純真無知的樣子歪著抬起頭看向少女狼狽而至猥褻的側顏。

　　：「大小姐真的，毫無防備呢，」當他們進入房間時少女迅即關上房門，用雙手將鏡堵在門後時，她這樣喘著粗氣說到：「姐姐我啊，平常也沒有這種興趣喔～但妳真的是太可愛了，來跟姐姐來做很～舒服的事吧？」少女將唇瓣貼近鏡的臉頰，氣息暖暖的呵在鏡的脖頸與鎖骨之間，泛起一層淡薄白色的水霧。：「姐姐我對自己是個碧池這件事姑且還是有自覺的呢～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跟妳就沒這種感覺。」

　　少女光裸的雙腿摩娑著鏡的雙腿，膝上襪與裙襬之間的肌膚冰涼而溫潤，少女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的亢奮在身體深處咆嘯，一如甜美的痛楚抑或欣喜的哀號。在少女看來此時的鏡嬌小纖細的不可思議，在懷裡無聲散發著奪人心神的冰寒。然而上仰的小臉……

　　笑著

　　輕蔑而陶醉，厭惡而歡快地笑著

　　眼裡水霧迷濛而飄渺，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瘋狂與黑暗，面頰上泛起哀戚而甜美的紅暈。像是嗚咽一般輕聲淺笑，那細瑣的聲音直覺的讓少女心醉馳迷、但恐懼也自體內逐漸翻永騰升。少女動物層面的直覺、弱者天生擁有的警鈴在尖叫著哀求少女快點逃離，奪門而出、離少女越遠越好。

然而少女卻向催眠那般，無法逃離。在她體內屬於女性柔軟的部分被鏡無法自拔的吸引，那部分的靈魂呢喃著即使被吃掉、被砍得支離破碎也無所謂

　　只要、能像現在這樣貼近鏡的身邊就好。

▲

　　鏡一隻手緩緩伸出，抱住少女的腰

　　少女發出更加嬌豔的喘息聲

　　另一隻手

　　瞬間，掐住少女的脖子

　　少女喉嚨深處發出像是老鼠被擠壓的難聽咯咯聲，面孔脹成噁心的醬紫色。她死命地想掙扎，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伸出手反抗少女。眼前的景色逐漸朦朧、眼皮越來越沉重，她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鏡淒豔的笑容，還有她的那句

　　：「晚安，可愛的、跟我一樣低劣的、人渣小姐。」

　　低頭俯視著倒在腳邊的少女，鏡脣畔揚起了一抹淺的近乎無法察覺的淡笑。幸好自己有很多白老鼠可以做為練習，才能讓這個少女昏迷而不致死亡。

　　好了，可愛的、跟我一樣低劣的、人渣小姐，是時候該跟我一起走上毀滅了。晚安

▲

　　清晨陰鬱深沉的捲雲在天空中無聲盤旋，沒有陽光。鏡仰望著天空，是時候了。

　　鏡跪下，略略撫平裙襬，低頭輕輕吻了狼狽的少女額頭。沒有留下唇印，反倒是稍稍汲去一點髒污的妝底。饒是現在這樣危及的時候，少女仍是為了那冰冷甜美的溫軟觸感不住顫抖。

　　美麗、瘋癲、決絕

　　直到此刻少女還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後不後悔昨晚向鏡搭訕

　　鏡起身、裙襬與長髮一致的逸下曖昧而柔軟的弧線。她並沒有回頭看向少女最後一眼就這麼離開了，跫音乾脆而冷漠。

　　當鏡走出校門時，爆炸的火光剛好在她身後爆裂，盛大而華美的爆裂。尤其是少女所在的頂樓火光燃燒的特別絢爛而壯麗，天空被染為如同最燦爛的晨曦那樣的玫瑰色。鏡笑得像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生日禮物的天真少女，那樣的純潔、清澈。

　　真好啊，好羨慕。可以死的這麼美，這麼駭世驚俗。

　　真好啊，好羨慕。

　鏡大概是目前我寫起來最開心的角色之一，這種瘋瘋癲癲的少女真的超喜歡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