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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動了我的聽診器》第87章
87.

  辦公室聚了不少人,有導師有學生,早上還不知道這件事的,現在基本都知道了。

  禹明剛踏進辦公室,羅主任和副院長過來了。

  他們這一出現,議論聲不減反增,尤其是那幾位碩導博導,越說越不滿。

  副院長被請到一邊坐下,吳墨的導師趙教授開口了:「羅主任,如果規定只有科主任的學生可以提前轉博,何必搞這些大大小小的考試?」

  她資歷老,性格也耿直,進科幾次考試,吳墨排在倒數。因為擔心學生名額落空,她曾專門找吳墨談話,現在才知道,不是學生不夠努力,而是有人提前洩了題。

  「既然名額早就內定了,就不要講什麼憑優錄取的漂亮話。」

  這是另一位老教授,盛一南的導師。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討論,兩派聲音共存。學生們靜悄悄地擠在門口,沒人敢插言。舒秦作為當事人被推到了前面,雖然面上很鎮定,能感覺到周圍射來的無數道目光。

  她告訴自己不必在意,可就連盛一南和吳墨的態度都不如平時自然。這地方既講公平也認實力,要是拿不出讓人心服口服的證據,全科上下不滿不說,有人還會借風起浪。

  果然,人堆裡,不知誰甕聲甕氣說了句:「其實這次的事情不是個例,科裡類似的不公平現象還有很多,既然院領導和校領導都來了,大家不如痛痛快快提一次意見。」

  章派一位老教授抖了抖手裡的校報,馬上接茬:「不想針對科裡哪位領導,但教學管理上確實有缺陷,不說別的,就拿人才培養來說,科裡歷年來出去參加學術年會的名額,都是由科室主任擅自擬定,有的學生可以連續參加好幾次,有的卻一次都輪不上。都是科裡的研究生,憑什麼區別對待。」

  曹教授反駁:「武教授,您這話有點偏頗了,只要組織學生出去開會,哪回不是公開徵求大家的意見?全程公開透明,人人都有機會。屢次都得不到名額,只能說明平時學習不夠認真。」

  「是啊,沒有羅主任的領導,科裡的業務會走上一個新台階嗎,這些年下來,國家和省部級那麼多科研課題、建立麻醉學博士後流動站點,還有麻醉門診、介入治療麻醉、疼痛病房——這可都是羅主任手裡起來的。教學和管理公不公平,大家有目共睹。」

  「公平?公平就不會出現洩題的事咯。」

  爭辯聲中,禹明在旁邊擺弄電腦和列印機,穩如泰山。

  羅主任看一眼學生,也表現得很平靜。

  為了競聘副院長的事,他今天一早被幾位院領導約談,從院辦出來時快十一點了,還沒回科就接到被舉報的消息。

  看到截圖,他起初也很驚愕,明明是自己出的病例分析題,怎麼會出現在禹明的筆記上。

  第一反應就是聯繫禹明瞭解情況,但由於這件事驚動了校領導和衛計委,他沒能跟禹明碰上一面,正好要競聘了,他正站在風口浪尖,哪怕再小的問題也會被放大數倍,況且真有洩題現象,又怎能說是小問題。

  經過仔細對比,他發現禹明筆記上的病例跟題目並不完全一致,而在聽到禹明要求公開解決的古怪要求後,他勉強猜到了一點緣故。

  早在十二年前,禹明就來找過他,原因無他,只因他曾經為禹明的母親提供過治療癌痛的服務。打從那時起,禹明就表示要做他的學生。

  當時羅主任以為這是剛失去母親的少年衝動之下的想法,然而幾年後,這孩子竟真填報了濟仁。

  接下來的時間,這孩子動不動因為學習上的問題到一院麻醉科來找他,他覺得這孩子操之過急,才上大一,基礎課都沒打牢,這些臨床上的部分,怎麼可能吃得透,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拼的學生,一次又一次來,一次比一次進步明顯,看在這孩子如此執著的份上,他教了禹明很多麻醉的入門概念。

  回想當時的場景,他愈發確定這些筆記為什麼會撞題了。

  當時他搖頭笑了笑,這孩子倒是不嫌把事情鬧大。不過既然有人要在競聘前夕發難,不妨藉這個機會擴大影響。

  因為受到了啟發,整個下午羅主任都在安排這件事,聯繫了病案室,又請人回去拿東西。

  這時,門口一陣騷動,院裡的黨委程書記也來了。羅主任和章副主任抬步迎過去,程書記笑著擺手:「聽說今天麻醉科很熱鬧,正好我從校本部回來,順便過來看看。」

  這下辦公室更沸騰了,連同醫務科長在內,院領導一下來了三個。

  這件事證據確鑿,光向上面匯報怎麼夠,最好把領導們引到科裡,讓他們親眼看看知道這件事給全科造成了多大影響才行。

  究竟是誰通風報信,已無從追究。黨委書記隨便找了張椅子,挨著副院長坐下。

  紀委王老師趁勢說:「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目的是為了調查清楚洩題的事,但如果有科室管理上的漏洞,大家盡可以提出來,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意見,我們都會如實反饋給校方。」

  章副主任表現得很低調,招呼完程書記就挨著領導坐下,整個期間都靜默不語,偶爾才跟身後的教授們聊幾句,聽了這話,他臉上露出點笑意。

  如他所料,有了來自校方的鼓勵,亂七八糟的聲音就更多了。

  羅主任站在全科人面前,不論誰提意見,都既不打斷也不動怒。劉院長和程書記交談幾句,都有讚許之色。

  舒秦本來因為受到同學的孤立和疏遠難過,這時突然受了鼓舞。還在本科期間她就聽羅主任講過「藥理學」,課後滿堂學生們提意見,羅主任一一耐心回覆,當時羅主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她報一院不只是羅主任學術上日益顯赫的聲譽,還因為他身上散發的那種真正學者的氣度。

  羅主任等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這才說:「作為導師,我充分相信自己的兩個學生。但作為科室管理者,我也能體諒大家的質疑。禹明,按照你的要求,校領導、院領導和全科人都來了,現在當著大家的面,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舒秦看向禹明。

  禹明發放完手裡的資料,走到前頭,站定了:「沒想到這件事給科裡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還驚動了院領導和校方——」

  雖然是歉然的口吻,但他眼裡可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馬上有人說:「禹明,這件事很嚴重,道歉遠遠不夠,必須嚴厲懲處,那個學生是不是叫舒秦,別縮在後面了,來,舒秦你也出來說說當時的情況。」

  眾人回頭看舒秦,舒秦正要邁出一步,禹明笑說:「趙教授,您別急啊,為了這事,中午我跟紀委的兩位老師統計了一下,十五套試卷,共有五道題目跟我的筆記上的記錄相似,巧的是,全都是病例分析題,分值各不相同,但加起來有二十分。」

  全科嘩然。

  吳墨盛一南看看舒秦,腳步往邊上挪了挪。

  舒秦回頭坦然地看兩人一眼。吳墨脖頸縮了縮,盛一南倒是不縮,可她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鄙視了。在舒秦長久的注視下,兩人又挪了回來。

  「不光洩題,還替羅主任出題?」那人邊說邊環顧四周,「真是想不到,這樣下去科裡還不得亂套哇。」

  禹明看那人,是柯榮,章副主任的大弟子。

  禹明沒動,接著說:「下午我徵得紀委兩位老師的同意,當著他們的面,把筆記上的截圖和試卷上的題目做成了一個ppt,五道病例題都放在一起做對比,這樣看起來更清楚。東西我都列印出來了,老師們可以先互相傳閱一下。沒分到資料的老師和同學,只能將就看看幻燈片了。」

  劉教授皺了皺眉:「第一道題背景就基本一模一樣。你們聽聽,男性脫水患者,57歲,體重60kg,現體重56kg。血清鈉離子濃度159mmol/L,擬行腸梗阻剖腹探查術,入室後進行液體復甦,問補充液體總量怎麼算?這是一道單選題。

  「再看看禹明的筆記,患者62歲,腸梗阻,體重68kg,現體重64kg。血清鈉離子濃度159mmol/L,擬行剖腹探查術——」

  「嘖,就算撞病例也不會撞成這樣,除了體重有出入,入院經過和首次病誌基本都吻合。」

  禹明:「光看前面的部分,兩個病例是很像,但我筆記上記載的,是我去年做過的一個普外科病例,後面寫下了患者的住院號,電腦上就可以查到病誌。」

  有人很快就找到了這份病歷:「沒錯,這是禹明做的麻醉。」

  「那又怎麼樣?你做的病例怎麼跑到羅主任出的卷子上去了?」

  「就是,越描越黑,這不正好說明瞭你代替出題,難道這是巧合?」

  禹明很淡定:「第一,我只是在筆記後面列了一個血鈉計算公式,並沒有補充液體的方案,就算有人借閱我這本筆記,也未必能做對試卷上的考題。第二,如劉教授所說,這還真就是巧合。」

  「巧合?不可能。」劉教授揮手,「那第二道題又怎麼說?昨日患者再次出現尿毒癥酸中毒入院,少尿,速尿效果不佳,血壓168/97mmHg,BUN 30mmol/L,CO2CP15mmol/L.給了小劑量的碳酸氫鈉靜脈滴注後,患者出現呼吸困難,心率達120次/分,肺底少許水泡音。該病人進一步的處理應選擇____

  「禹明的筆記上寫著,患者尿毒癥酸中毒入院,,血壓170/100mmHg,BUN 32mmol/L,CO2CP16mmol/L,送來icu,來後患者出現心衰症狀,肺底大量水泡音,該病人緊急治療步驟,他當時正在icu輪轉。」

  章副主任驚訝地喟嘆:「這、這真是,本來不相信你洩題,可如果不是你替羅主任出題,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禹明,你本來是我們科裡最有前途的年輕人,羅主任平時沒少誇你,想不到你還這麼年輕就不走正道,劉院長、程書記,你們也看看,一道題就算了,這可是連續五道啊。」

  幾人輪流傳閱,面色嚴肅,偶爾抬頭看看禹明和羅主任,也微露不滿。

  氣氛越來越凝重,幾位教授正要第二次發難,門口的學生們朝兩邊分開,病案室專管病歷的負責人帶著兩名年輕校工來了,帶來的病歷太多,他們特地推了一輛病歷手動推車,而病歷上面,則堆著一些陳舊的厚本子。

  科裡人正奇怪,羅主任對那幾人說聲辛苦,禹明更有底氣了,雖然沒能聯繫上羅主任,但導師顯然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

  等病例車推到眾人面前,禹明看一眼羅主任,羅主任不緊不慢走到病例車面前,找出第一本十年前的病例,在眾人面前展開。

  章副主任目光定了定,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上午我給病案室的侯科長打電話借病歷,因為有份病歷年代久遠沒錄入電子系統,病案室的同事們幫忙找了一下午才找齊,時間不充裕,沒來得及做ppt,曹教授,麻煩你把這份病歷傳閱下去。」

  辦公室安靜了一會,議論聲又起。

  病歷先拿出來一份,就這麼攤在院領導和幾位資歷最老的教授面前。

  趙教授抽出一張紅色的麻醉記錄單,緊接著又找出術前訪視單和查房記錄,為了和鄰座的教授們一起觀看,她瞇著眼睛將紙張在面前豎了起來。

  幾位都是麻醉老本行,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

  再次抬起頭時,劉教授鼻樑上鏡片的光芒一閃:「羅主任,這是……」

  副院長和程書記對照著禹明的幻燈片來回看,也隱約明白過來。

  舒秦離得有些遠,看不清細節,但透過紙張的背面,依稀能看見手寫記錄。

  「這是我2008年做的一例麻醉,當時我們醫院的電子病歷系統還在架構中,麻醉記錄單和查房病誌一律只能手寫,但患者入院經過和圍術期情況都完整地保存在病歷裡面。」

  那份病歷從劉教授手裡傳到了黨委書記手裡,又遞給紀委王老師。

  上級們確認完了,輪到下級醫生互相傳閱。

  除了校本部的兩位紀委老師,在座的都有臨床經驗。

  大家都看出這位十年前的患者跟禹明筆記上的病例一樣,都是腸梗阻導致脫水和電解質紊亂,送進手術室後,擬行剖腹探查術。

  像這種典型的病例,症狀和診療經過往往相似,但連患者的生命體徵、年齡和體重都這麼接近,並不多見。

  然而由不得他們不信,因為病歷上的細節比幻燈片上的更吻合。相較於禹明的筆記,羅主任的這份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病例來源。

  「要不是親眼看到截圖,我也不敢相信兩份病歷會這麼相像,十年一個輪迴啊,這十年間,我們科手術間從三十多間變成了六十多間,年手術量更是從三萬台漲到了五萬多台——」

  嗡嗡嘈嘈的雜音不見了,空氣裡一片靜默,章副主任確認過病歷,嘴唇緊閉。

  「可這也才一份病歷,後面還有四道大的病例分析題,背景也都差不多,就算出現了巧合,總不可能五份病歷都是巧合。」

  「是啊,七年制這次筆試上的這道題目怎麼說?」武教授跟章副主任互相一眼,指指禹明的幻燈片,「冠脈搭橋手術,還未開胸患者就血壓驟降,接著就出現了室顫、心跳驟停,實施緊急復甦,試卷上這道血管活性藥物的多選題,足足占了五分。而你禹明的筆記上,也有一道類似的題目。體外循環我們每天都做,但這種情況並不算多見。」

  這話提醒了紀委那兩位科長,他們把手頭那本看完的遞還給曹教授,微笑說:「羅主任,能讓我們看看第二道題目的那份病歷嗎。」

  五份病例早就找出來了,但禹明是「嫌疑人」,自己不方便過去拿,就讓王南幫著病案室的人將剩下四份放到桌上,供大家翻閱。

  光從【題庫】上面看,第二道題目同時囊括了「冠脈搭橋」與「心跳驟停」,情況較特殊,處理起來較複雜。關鍵是,考點都是循環方面的用藥,被人懷疑洩題並不奇怪,但ABCD每一個選項完全不同,禹明想必是相關知識早已爛熟於心,自顧自在筆記上列了幾道題目,並未寫下答案。

  羅主任溫聲說:「這是我15年6月份做過的一例手術,患者的搶救過程很成功,當時我曾專門組織過全科大討論,後來我又根據當時的搶救過程,在私底下出了六道血管活性藥物的多選題,這次七年制考試用到的只是其中一道。」

  第二份病歷開始傳閱,在禹明的示意下,王南抱著病歷走遍了全科每個角落,一輪下來,上至領導下至學生,人人都進行了確認。

  一看病歷裡附帶的「用藥記錄」和「全科討論意見」就知道了,試卷上的題目出自羅主任自己做的這例麻醉。

  禹明做的那一例,僅僅只是發病過程相仿。

  吳墨臉悄悄紅了,盛一南目光閃閃,兩人在後面拽了拽舒秦的衣角:「舒秦。」

  舒秦裝沒聽著。

  「至於第三份,也就是剛才第二個被拿出來說的腎功能衰竭合併心衰患者,從幻燈片來看,禹明是在icu輪轉的時候遇到了這位患者,但我在試卷上出題的病歷,是17年申請國家自然基金項目時做的一例樣本。截圖上禹明寫了他診療的過程,但我在試卷上出的題目是下一步的緊急處理措施,一道單選題。」

  「第四份則是我2010年做過的一位老年髖關節置換患者,該患者在放入骨水泥時出現了全身反應,禹明筆記上的類似病歷發生在去年年底,也是一位老年髖關節置換的患者,但這位患者的病例實際診斷是脂肪栓塞,光看題目的確有相似的感覺,患者的病因和轉歸卻完全不同。」

  「至於第五位,疼痛病房的一位肺癌晚期患者,這位患者為了給家裡節省費用,擅自將整片羥考酮緩釋片掰成一半口服,這個舉動使得藥量快速釋放,患者也相應地在夜間出現了呼吸抑制。這道題考的是床旁呼吸機和藥物的使用,因為涉及到疼痛學的基礎理論,很值得引起學生們重視,所以我將分值擬得較高。」

  每位患者情況各有不同,但誠如羅主任所說,試卷上的五道病例題都在他自己的病歷中找到了原型。

  而且,主麻醫生正是羅主任自己。

  這還不夠。羅主任又泰然說:「提交到學校題庫的十五份試卷裡,我一共出了六十餘道大大小小的病例分析題,這些題目沒有一道出自傳統題庫,全都源自我這些年在臨床遇到的較典型的病例,現在這些病歷就在病歷車上,如果時間還來得及,科裡可以一一進行確認。」

  劉副院長和程書記露出釋然的笑容,看羅主任去推車,起身攔住:「哎,老羅,再說下去就較真了,我們過來也就是瞭解瞭解情況,可這分明就是一場誤會。」

  「也多虧了這場誤會,我們算是知道這幾年麻醉科業務迅速提升的原因了,老羅,你不簡單吶,一位優秀的科室主任能對全科上下起到極佳的示範作用。」

  章副主任抱著胳膊坐著不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角落裡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非常欽佩的語氣:「十年前的病歷也能這麼快找出來?羅主任的記性也太驚人了,換作是我,就算知道這題目是我出的,我也可能想不起究竟是哪份病例,電子系統當時還不完善,患者本來就不容易找,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找出住院號?有點懸。」

  辦公室的緊繃氛圍本來已經有所鬆弛,這話一丟出來,眾人面面相覷,是啊,要請病案室幫忙找這麼久遠的病歷,起碼要提供住院號。

  可是,一名麻醉醫生,尤其是高級職稱的麻醉醫生,一年下來經手的麻醉何止千例,就算題目是自己出的,都已經十年前的事了,別說住院號,能想起患者的名字就屬奇事了。

  趙教授和劉教授聽了這話,也覺得不太對味,十年前的病例,不可思議。今晚就要競聘演講了,副院長和黨委書記都是能左右競聘分數的領導班子成員。

  一場舉報風波,本來證據確鑿,豈料弄到最後,原本處於不利地位的羅主任和禹明反倒成了最大贏家。

  而他們這幾個中間派,統統淪為羅主任在領導面前刷好感的工具,認真想起來這件事不難做到,只要準備五份相撞的病歷就行了。

  章副主任眸光微動,瞥瞥武教授。

  武教授撐著桌面起身,搖搖頭,悠然長嘆:「嗨,算了吧,就是被叫過來看了一場戲。」

  羅派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舒秦聽到後面有個學生囁嚅:「嘖,舉報人不會是羅主任他們自己吧。」

  舒秦扭頭看門口,說話這人是章副主任的一個碩士,一個身影出去,個頭跟禹明差不多高,只看到了側臉,是林景洋。

  林景洋沒進來,站了一站就離開了。

  紀委的王吳兩位老師沒再說話,等東西整理好了:「這樣吧,這件事我們先回去報告,具體什麼情況,等週一跟校領導開個會討論討論。」

  舒秦腦海裡鬆懈的那根弦又繃起來,紀委這兩位老師跟章副主任關係很不錯,分明還揣著懷疑的態度,可今晚競聘都結束了,如果兩人回去打個含糊其辭的匯報,沒準會影響校本部對羅主任的打分。

  禹明笑著說:「主任,你那些寶貝不都拿出來了嗎,別藏著了。」

  兩位院領導也都回過神來。

  羅主任不緊不慢走到病歷車前,拿起一本筆記本。

  很普通的工作記錄簿,封面寫著「濟仁」,只因用得太舊,整個本子都彰顯著歲月的遺痕,而且不只一本,病歷上面堆疊著的工作簿,共有七八本。

  羅主任打開其中一本,看看四周,感慨萬千:「當年有個年輕人跑來找我,問我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為一名優秀的臨床醫生。我告訴他,上好大學的每一堂課,利用好每天的晚自習,等你基礎學透了,再回來找我。」

  「大一上學期結束的時候,這孩子得了年級第一,他拿著成績單又回來找我,還問我同樣的問題,我看他進步了,就給了他這本工作筆記,我說這是一本病歷手劄,你先拿回去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羅主任說著,把手裡這本筆記遞給大家,剩下的六七本,也都被眾人拿起來傳閱。

  「我告訴這孩子,等你進入臨床階段的時候,等每一天實習結束,你就把你印象深刻的病例記下來,日積月累,總會有收穫,後來這孩子來科裡實習,比我當年還要拼。才短短一年時間,就寫下了厚厚的四本筆記。」

  一名實習同學笑著舉手:「我知道了,羅主任,您說的是禹明老師。」

  禹明一臉漠然往前走,沒回頭,眾人看出他不好意思,笑聲蕩開,氛圍明顯比剛才活躍。

  舒秦撫摸筆記,全都是臨床病例心得,前後橫跨了好幾年,她澀澀地想,禹明的筆記風格源自羅主任,但他比羅主任挖得更細。

  沒多久有人找到了試卷上的一個病例:「噫,我找到那道題目的原型了。」

  兩位院領導認真看了看,筆記上的病例都好些年了,那十五份卷子更是早在兩年前就做好了錄入工作,所謂的做戲?豈不是十年前就開始做戲。

  他們淡淡看那邊的章副主任,不等章副主任走過來,轉身說:「這邊的事也差不多了,正好馬上要搞競聘演講了,羅主任,老吳、老王,一起走吧。」

  紀委兩人拍好了照,再次收好材料,他們也跟章副主任對視一眼,一聲不發地走出了辦公室。

  這兩人路過舒秦時,王老師電話響了,舒秦聽到他說:「哦,對,調查得差不多了,嗯……算一場誤會。」

  舒秦鄙夷地看了看對方的後腦勺,不過這樣一來,所謂的洩題事件不會再對羅主任的競選造成任何影響了。

  而且從剛才兩位院領導的態度來看,不但沒有影響,還起到了正面的作用。

  禹明回頭看看舒秦,意思很明顯:讓她等他。然後他跟上一行人。

  劉院長笑了:「禹明,不錯,今天挺沉得住氣的,出去一段時間,感覺你變化挺大,清平縣的事進行得如何,都還順利嗎?」

  「不大順利,回來就是打算多爭取領導們的支持。」禹明實話實說,笑道,「劉院長,程書記,下鄉的事路上我向你們仔細匯報,剛才這場玩笑開得有點大,學生們都嚇得不輕,既然都沒事了,研究生辦的提前轉博通知什麼時候能恢復啊。」

  舒秦沒聽到後面的話,因為她跟其他人一起坐車到了校本部禮堂。

  校本部已經佈置起來了,燈光耀眼,臺上垂著猩紅色的幕布,畢竟是四大附屬醫院的中級幹部正式競聘,禮堂來了不少人了,場面比起那回青年人才後備競選,還要宏大許多。

  手機響了,是顧飛宇打過來的,舒秦邊接電話邊找座位。

  「舒小妹,禹明電話打不通,我和雯姐快到了,要是今天晚上想搞慶祝,我和雯姐去你們家就吃火鍋。」

  「搞慶祝?顧師兄,競選的結果還沒出來——」

  「嗨,今天老章不是在你們科不是鬧了一場嗎,你別問了,反正顧師兄消息靈通,火鍋想吃什麼底料?我和雯姐晚上帶過來。」

  舒秦往前一掃,看到章副主任坐在第二排,燈光在章副主任臉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他的身邊簇擁著那幫擁護者,依舊像往常那般熱鬧,但是他整個人像少了一點精氣神,雖然臉上維持著很勉強的一絲笑意,人卻深陷在座位裡,像尊石像似的,一動也不動。

  前面熱鬧起來,校長和院士出來致辭,章副主任這才打起精神坐直身體。羅主任走到第一排坐下,舒秦沒看到禹明,因為感受到即將拉開序幕的激烈氛圍,緊張得深呼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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