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陸總我錯了，你聽我解釋。”陳彩前所未有的慫，縮在弧形沙發的一角，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

　　導演已經走了，還留下了未完成的劇本和他老同學畫的分鏡。陸漸行沉著臉看了他一會兒，也不說話，而是撥通了陸漸遠的號碼。

　　陸漸遠正在家裏等著，一接起來電話就問：“哥你到哪兒了？這都馬上開始吃飯了。”

　　陸漸行神色十分凝重：“我這遇到點問題，特別嚴重，需要立即處理一下。”

　　陸老弟“啊”了一聲，不覺也緊張起來：“公司的事情嗎？要不要緊？需要我回去嗎？”

　　“不用，是我個人的事情。”陸漸行道，“你跟大家說一聲，好好吃飯，不要等我。也不用擔心。”

　　陸漸遠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人正在嬉笑聊天，廚娘已經一波波地把飯菜都擺上了，並沒有人提起他問一句，更別提擔心。他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扭頭笑著應道：“行，我跟大家說一聲。你安心忙吧。”

　　陸漸行掛掉電話，心卻安不下來。

　　陳彩心裏也很複雜，本來挺簡單的一件事，解釋一下也就過去了，大不了讓人覺得自己這人愛吹牛逼，也不算什麼。

　　但是他偏偏前兩次一直在裝逼……

　　“你說吧”陸漸行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怎麼回事？”

　　“就是個誤會，”陳彩耷拉著腦袋道，“就是那天我去你那兒拿書包，讓他們給看見了。”

　　“他們是誰？”陸漸行微微皺眉，很會抓重點，“怎麼還有個們？”

　　“就我們劇組的導演、監製、男女主和他們的助理……們”陳彩道，“可能還有許煥。”

　　陸漸行聽著前面這個那個的名字，數來數去有六七個，腦袋都要大了，沒想到還有公司內部的人。

　　“許煥又是怎麼知道的？”陸漸行快忍不住發怒，但是信息量太大，為了方便過後分析，他不得不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先把這段話給錄進去，等記錄完畢，這才繼續審問，“你老實交代。”

　　陳彩老實交代，“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是湊巧吧。”

　　陸漸行大怒：“什麼時候了你還糊弄我？怎麼就那麼巧，你上樓一趟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我還特意讓秘書帶你走的樓梯。”

　　陳彩欲哭無淚：“就因為走了樓梯啊！本來我是跟他們一塊坐電梯的，我一走他們回頭看見，不就知道了嗎。”

　　“那許煥也在等電梯？”

　　“許煥怎麼看見的我也沒問啊！”陳彩說，“我從你那出來之後他才打的電話，說看見我了。”

　　“編，你接著編，”陸漸行站了起來，叉著腰來回走，“看你能編出花來，你這意思是許煥認識你？”

　　“認識，”陳彩看他一眼，小聲道，“他就是我前男友。”

　　陸漸行：“？？？”

　　陳彩以為他沒印象了，十分羞愧地提醒道，“就我說的那個牙籤男。”

　　許煥被人罵牙籤男這事陸漸行是知道的。在他們去影視城的前一天，他帶人去茶館喝茶，幾人剛剛落座不久，就聽外面有人嘰嘰咕咕在那說話。

　　因為跟外面中間隔著竹簾，所以他能隱約看到那人的樣子:抱著包，大腿往美人靠上一撂，因為臉朝著水池，所以只露出個後腦勺，頭髮在太陽底下微微發亮。

　　陸漸行當時不好意思趕對方走，便忍耐著等這人聊完。誰知道沒幾句，那人就開始了爆料。

　　陸漸行：“……”

　　他記得那人很奔放啊，沒說幾句就哈哈哈，特別狂野……

　　陳彩看他轉過頭盯著自己，也不知道哪兒有問題，低著頭搓搓鼻子摸摸眼。

　　“……是你啊。”陸漸行幽幽道，“那天在茶館罵人的那個。”

　　陳彩：“？！”他驚訝地抬頭，目光一瞥，看到了陸漸行戴著的手串。

　　這下好了，裝也不用裝了。

　　“是我。”陳彩承認，“不過知道這事的人沒幾個。所以陸總，影視城那次純粹湊巧。”

　　陸漸行沒說話，冷笑了一聲。

　　他才不信這人的鬼話，倆人一共沒見幾次面，這人一次一個樣，第一次他說自己是富貴不能淫的鋼豆兒，第二次他又是為愛忠貞不渝的良家婦男，這次又打著自己的旗號招搖撞騙，要不是被人找上門自己還一直蒙在鼓裏呢。

　　誰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到底是能淫還是不能淫？

　　公司一樓的大廳光線太暗，陸漸行左思右想，覺得這樣不行，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反正家庭聚會他也不參加了，不如就把人帶回去，慢慢拷問。

　　另外，自己的名聲要緊，堂堂天頤的大總裁，打死也不能讓人以為自己是別人的姘頭。這個事得好好解決一下。

　　車子往回開，這次陳彩跟著總裁回家，倒是熟門熟路了。

　　客廳的地毯換了，沙發也洗了，空氣裏有陣淡淡的茶香味，只是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大好。

　　陸漸行把人帶進客廳，立刻開始了盤問：“你為什麼要壞我名聲？”

　　“陸總是我錯了……”陳彩一點兒花樣都不敢耍了，立刻老實認錯道：“我不應該愛慕虛榮，當時辦事的時候我怕他們不答應，所以就狐假虎威了一下，他們問我我就沒否認。”

　　陸漸行心想你倒是會找人，提我的名號當然不會有人為難你。

　　但這不是重點。

　　相比而言陸漸行更不想被當成小三，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追責可以慢慢追，當務之急是先挽回自己的形象。

　　他站起來在客廳裏踱步，來回走了一圈，忽問陳彩：“他們知道你有男朋友嗎？”

　　陳彩忙擺手：“我沒有男朋友。”

　　陸漸行大怒：“你還想騙我！”

　　陳彩：“……”

　　“不知道。”陳彩哭喪著臉，“沒有任何人知道。”

　　陸漸行哼了一聲：“不知道也不行，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次的事情完全是你的錯你懂嗎？”

　　陳彩點頭：“懂。”

　　“所以問題就要你自己去解決！”陸漸行很有王八之氣地坐了回來，“現在給你五分鐘的時間，跟你的男朋友分手。”

　　陳彩：“……”

　　陸漸行道：“我堂堂一個總裁，不可能去做別人的姘頭。既然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你立刻跟你男朋友分手，以後我就是你的正牌男友。”

　　“啊？”陳彩傻眼了，他有了前車之鑒，可不敢隨口亂逼逼了，再次澄清，“老總，我真沒男朋友。”

　　“你竟然還不捨得他！”陸漸行沒想到他這麼執著，伸手一指，怒道，“你分不分！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　陳彩秒慫，“我分，我立馬就分。”

　　他拿著手機站起來，心想這打給誰啊，我他媽沒有男朋友啊，要不去陽臺隨便假裝打一個？

　　可是等他往陽臺走的時候，陸漸行竟然也在後面跟著，臉上寫滿了“誰也別想糊弄我”。

　　陳彩：“……”

　　陳彩順著通訊錄挨個翻，最後深吸一口氣，打給了好朋友BB——就是在茶館跟他一塊吐槽許煥的那個。

　　BB中午才睡醒，接到陳彩的電話還挺意外，開開心心接了電話，上來就喊：“我滴彩兒！”

　　陳彩偷偷看了陸漸行一眼，誇張大喊：“哦親愛的！”

　　“嗯，我在呢。”BB問，“怎麼今天想起我了啊，沒良心的，是不是要請我搓頓小龍蝦啊。”

　　陸漸行就湊在一邊偷聽，陳彩心虛不敢開外放，速戰速決道：“龍蝦不能跟你一起吃了。親愛的，我對不起你……”

　　“啊？”

　　陳彩道：“我背著你偷偷愛上了別人，是我對不起你，我們……我們分手吧。”

　　“……”BB愣了兩秒，在那邊哈哈大笑起來。

　　陸漸行聽到這動靜眉頭一皺。

　　陳彩立即喊：“你不要這樣！不要，你想哭就想哭出來，好嗎？”

　　“你有病嗎陳彩……”BB快要笑抽過去了，“你這口氣特別像那誰……”他想說徐崢，尤其那個“好嗎”，簡直得其神韻。

　　“我知道，我像陳世美……”陳彩立刻接過話，他快演不下去了，快速道，“我也知道你現在十分的傷心，可是你一定要控制你自己！不要癲狂！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現在說好了分手，以後我們就再也不要聯繫了！”

　　陳彩一口氣喊完，顧不上自己被噁心出來的一層雞皮疙瘩，當著陸漸行的面，趕緊把BB拖入了黑名單。

　　陸漸行眼尖，問：“為什麼叫BB？”

　　“這是我們之間的愛稱，”陳彩道，“BB就是baby，寶寶的意思。”

　　陸漸行信了，心想一把年紀了還挺能玩。

　　陳彩問：“陸總，接下來呢？”總裁給自己當男友？這豈不是好事一樁？

　　“剛剛你沒見嗎，以後我就是你男朋友了。當然是名義上的男朋友。”陸漸行道，“以後不管誰，在什麼時候問起來，你都是在跟我上床之前就恢復單身了。如果以後被人扒出來你當時有男朋友，你也必須及時澄清那是你的問題，你是一個渣男，你欺騙了我，我對此毫不知情。”

　　陳彩：“……”好吧想多了，果然不是好事。

　　陸漸行又道：“你最基本的義務是我維護我的名聲不要受到二次傷害，你要有意無意向之前知道的人透露出這點。懂嗎？”

　　“懂，”陳彩點頭道：“我會儘快讓知情人都知道我是個渣男。您是潔白無瑕的一朵白蓮花。”

　　“你罵我？”陸漸行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特麼當我傻呢！蓮花不就是個臉乾淨的嗎，根兒還不是爛在淤泥裏！”

　　“在淤泥裏的是蓮藕啊，”陳彩小聲辯解道，“又沒說你是蓮藕。”

　　陸漸行：“……”

　　陳彩又立刻沒骨氣地道歉：“陸總我錯了，我不該嘴貧耍小聰明，讓你看出來了。”他發現陸漸行這人生氣歸生氣，但特別吃道歉那一套，只要事情不是特嚴重，道歉的時候誠懇點，他也不會怎麼樣。

　　果然，陸漸行瞥他一眼，自己回到沙發上坐下了。

　　倆人達成了初步合作，陳彩看他一個勁兒地抿嘴唇，很有眼力勁兒地去接了杯溫水過來。

　　陸漸行這才發覺自己渴了，臉色好了一點。

　　陳彩在對面坐了下來，趁機問：“那陸總，我這渣男要一直當到什麼時候？”

　　陸漸行捏了捏眉心，思索道：“我得考慮一下。從第一次到現在，前後總共還不到兩個月。太快分手會顯得我這個人比較冷酷無情。所以稍微等等，一個季度就差不多了。”

　　陳彩心想這不五十步笑百步嗎，三個月跟倆月有啥區別。但是現在他理虧，不能隨意發表評論，於是滿口答應，一點兒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

　　倆人如此這般商量好，一塊概括出了一個劇本——劇本的男主，陳渣男同學，有一個男朋友。倆人在一次吵架分手後，陳渣男正好遇到了總裁，結果一見鍾情，利慾薰心，於是千方百計製造偶遇。總裁心地純良信以為真，跟他交往三個月後，終於用自己的慧眼發現了這人的真面目，痛而分手。

　　陳彩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雖然這次自己是有點理虧，但是這陸漸行也太自戀了吧，怎麼好事都是他的？自己又要一見鍾情來突出他的個人魅力，還要利慾薰心證明他的能力……最後分手還不忘自誇一波，早有這雙慧眼，怎麼不一開始就識破渣男的陰謀呢……

　　不過這種吐槽他也不敢說出來，反正自己現在沒有話語權，總裁他開心就好。

　　陸漸行把劇本修改完畢，又指揮道：“現在這件事情只是局部傳播，暫時還沒有人提出要採訪，所以我們不宜聲張。但知情人，尤其是你的朋友親人需要知道我現在被蒙在鼓裏，這件事你去辦一下。”

　　陳彩道：“好的，我去辦。”

　　陸漸行歎了口氣，又道：“你有微博嗎？”

　　陳彩有一個微博，用來關注行業資訊和粉絲動態的。

　　陸漸行道：“做事要做全，現在的人扒起來很厲害的。為了以防萬一，現在開始你就要時不時的在微博上秀一下恩愛，表現出各種熱戀的跡象。尤其是要暗示一下你的男友有錢又有顏，對你特別好，你每天都很幸福很得意。”他說完頓了頓，暗示陳彩：“下次我讓秘書換個車來接，你拍照的時候可以露一下後面的方向盤。”

　　陳彩：“……”

　　“另外三個月之前的微博再重新編輯一下，”陸漸行道，“你找幾條改改，內容傷心一點頹廢一點，再隔幾天發一條暗示分手的。不要太明顯，有那個意思就行了，網友的腦補能力比你強，能明白言外之意。”

　　“……”網友誰腦補這個啊。

　　陳彩是徹底服氣了。這位的劇本挺豐富，還要求炫富露車標。

　　陸漸行要求做戲做足，他就在一邊配合，拿出手機往前翻。因為微博上的好友都是朋友和家人，所以他平時的消息都很正能量。

　　三月份倒是有條稍微頹廢點的，陳彩看了眼，是自己求人無門的時候發的。當時他知道了《大江山》劇組的資訊，想要找人打聽副導演的聯繫方式，通訊錄裏的問了一遍，人求了不少，沒人能給幫忙。後來他才沒辦法打給了許煥。

　　許煥雖然不情願，但也給了，陳彩當時掛掉電話臉上火辣辣的，心裏覺得自己特窩囊。

　　所以那條微博上寫著——我看到烏雲跨過來，外面天還晴著，心裏已經住滿了霾。

　　到現在時隔兩個月，王成君進了劇組，霍兵也換了人帶。以後自己如果能多挖掘幾個有潛力的新人，或許也能幹出點什麼成績。就是現在換了個新老闆，不知道新公司的氛圍和前景怎麼樣，靠不靠譜。

　　新老闆發覺他走神，湊過來看了一眼，倒是挺高興：“這不是有現成的嗎？正好不用改了。”

　　陳彩一把捂住手機匆匆往下翻，道：“我還是改改吧，改條別的，後面還有一條。”

　　陸漸行卻不依，硬性要求說：“剛剛那個時間點正好，你轉發一下。就說……嗯，謝謝真愛把我心頭的霾都給吹走了。”

　　陳彩：“……”

　　陸漸行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大好聽，人家以前那句還押韻呢。

　　他摸了下鼻子，催促陳彩道：“你自己想，想個好聽點的。”

　　陳彩不情不願地轉發編輯了一下，道：“就說謝謝你好了。”

　　“太草率了吧，怎麼還差別待遇呢？”陸漸行很不樂意，數了數，“不光字數差那麼多，標點符號都少兩個，一看就不走心。”

　　“……”陳彩沒說話，把謝謝你三個刪了又重新打了一行，發完後給陸漸行看了一眼。

　　——“你是我的烏雲蓋頂，讓我的天空一片黑暗。他是我的咸鴨蛋，富得流油還有閑。”

　　陸漸行看了一眼，十分滿意。

　　肚子有些餓了，危機事件暫時解決。他安排陳彩點外賣，自己開始研究那一摞劇本和資料。

　　陳彩餘光瞥見，有些擔心。原本他這次被坑得猝不及防，心裏要恨死那個導演了。可是仔細一想，多少又能理解一點——陸漸行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是救命的稻草。那導演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才有了這點門路，年過半百的人了，對著陸漸行低聲下氣坐立不安，就差下跪說求你了。

　　想想也怪可憐得。

　　可是這個行業裏可憐人太多了，編劇拿不著錢，好本子賣不出去；演員接不著戲；經紀人搶不到資源……能混上金字塔頂端的人太少，這種藝術電影沒錢可賺，陸漸行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給他投錢。

　　“陸總，”陳彩忍不住道：“陳導那裏，要不然我去回絕一下？”

　　“不用，”陸漸行卻一本正經道，“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第一次的面子不能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