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的體貼
通紅的火焰,閃爍著寒光的刀,遙歌猙獰的臉。
夜的臉,一道道傷口流著血,身子冰冷的躺著。
“不要……”我想要撲過去,全身都被什麼束縛了,甚至連叫喊,都叫不出來。
火光中,夜的身軀忽然動了,他向我慢慢的招手,慢慢的後退,漸漸模糊了身形。
“夜,不要走,不要走……”
我瘋狂的叫著,伸出手拉向他,可是臂彎間,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猛的坐起身,我喘著氣,人猶未從夢中醒來,背心一片冰涼,我整個人就想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不,從冰窖裡出來一樣,從頭涼到了腳,寒到了骨子裡。
一雙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帶著熟悉而乾淨的味道,手指擦拭上我的額頭,“怎麼,做噩夢了?”
此刻的我,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失去了足以傍身的武功,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豪氣與張揚。
不,應該說,失去了夜的日俠,就如同數年前時一樣的落魄,一樣的潦倒,甚至比數年前離開沄逸時更加的淒慘。
“我看到夜走了。”喃喃的說著,那真實的感覺彷彿也帶走了我所有的魂魄,“他在跟我告別,他是不是死了?”
“不會的!”流波肯定的說著,棉布擦著我的臉,“他不會死,最艱難的日子都挺過去了,他一定會堅持下去,為了再見到你,夜俠也會撐下去的。”
“可是我不在身邊,他會不會……”聲音無力,我不敢想下去。
流波的眼眸在黑夜中看上去那麼的明亮,“正因為你不在,他才會堅持,那麼驕傲的人,是不願意被你看到他的脆弱。”
“真的嗎?”我傻傻的抬頭,“夜真的不會死嗎?”
“真的!”他重重的點了下頭,張開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又忽然頓了下,“你不是與他同生共死嗎?他怎麼會死?”
我狐疑的看著他,“同生共死不是說,施者死則同亡,受者死則一人亡嗎?除非……”想起沄逸的重生,不禁苦笑,“你以為有人和你一樣傻,會將自己的壽命分享給夜嗎?”
他張了張唇,似是想要說什麼,又輕輕的抿住了。
我看著窗外的星星,一閃一閃的,霎是清亮。
“流波,我想看星星。”怔怔的出神,看著天空的星星,“‘寒雪峰’的星星是最美的,又亮又閃,就在頭頂般,站在‘寒雪峰’頭,好像自己都是神仙了一般,你看過嗎,真的很美呢,那涼涼的空氣,漫山雪舞,乾淨又剔透的世界。”
“我看過。”他撥開我額頭上的發絲,“不記得嗎,當年我去過‘寒雪峰’的。”
我低低的嘆息著,“我倒忘記了,是你帶著玉去‘寒雪峰’請我回來的,現在想起來,好像很久很久了。”
“如果沒有我當初聽信上官楚璇的話,你和夜俠會不會一直很快樂的在山中過著兩個人的生活?”流波為我擦拭汗水的動作有些許的停頓。
他以為我在怪他嗎?
“命運不可能更改,走過的路不可能回頭,我和夜都不是安於平靜的人,這是我們的宿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沒有流波,只怕我和夜也將是一輩子的搭檔而已。
看著窗外的星光,我的聲音米幻而朦朧著,“我和夜,最喜歡在山門前的大石頭上坐著,一邊看雪落,一邊看月亮星星,偶爾聊些又接了什麼生意,兩個人各自分得些什麼,生意都是夜接的,東西也是夜分的,他雖然算計卻從來沒有佔我半分便宜,他那時候是真的把我當唯一的朋友看,喝一杯酒,就這麼靜坐到天亮。”
我與夜以往,除了所謂的生意,不會聊任何其他的事,唯一彼此靠經的時候,反而是誰也不說話的坐在月下小酌。
“夜的酒,就和他的人一樣,隨意的製作偏偏精巧到讓人讚嘆,入口醇香,一不留神就燒到了心肺,直接醉倒不省人事。”
我喃喃自語著,忽然發現,腦海中全是夜的影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多的填滿了整顆心房,多的讓我想都想不過來了。
“你想去看星星,我就帶你上房頂看。”流波的溫柔與耐性,竟然是我從未見過的,“不過你現在最好換掉這一身被汗濕透的衣衫,我不想你吹病了。”
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我輕輕的點了下頭,“嗯。”
扯著衣衫上的繫帶,剛一動手,我就皺起了眉頭。
一隻手,脫或許還是勉強能做到,穿只怕就是麻煩了,更何況這麼多帶子,兩三日沒有沐浴,身上的汗味也是難聞的要命。
身邊伸來的手,輕輕拉開我衣服的繫帶,仔細的把我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褪去,直到褻衣,也是手不停的飛快除去,沒有半點停頓和遲疑。
不等我開口,溫熱的布巾貼上我的後背,輕輕的擦拭著,暖意舒張了毛孔,也帶走了身上的粘膩,他的聲音在身後輕柔的響起,“夜深了,此時沐浴怕寒著你,現在有傷在身還是注意點,明日中午再沐浴好不好?”
我點著頭,感受那溫柔的布巾從背後一直擦到了胸`前,細細的撫摸著我的每一寸肌膚,卻沒有半點情愛的感覺,只有細緻和體貼,“流波,你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對過我。”
他展顏一笑,眼瞳中頗有幾分調侃,“以前伺候你的工作都是子衿做的,何曾給過我機會?”
“以前你都是給我臉色看的,何曾願意伺候我?”我輕哼了聲,“你只心甘情願伺候任霓裳,卻不是上官楚燁麼。”
他倒沒有反駁,只是輕笑了下,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忽然他動作一停,飛快的抓起被子裹上我的身體,與此同時房門忽然被推來,莫滄溟的腳步踏了進來,手中的托盤中放著飯和幾樣小菜。
只是瞥了一眼他,我就轉過了臉,慣常的譏諷嘲笑也懶得出口了。
他放下手中的托盤,聲音是一貫的冷硬,“你睡了一個下午,肚子也該餓了,飯菜熱了幾回,還有黑魚湯是給你收傷口的。”
我動了動嘴角,“神族人的體質是不需要喝什麼狗屁湯收傷口的,過兩日自然就好了,有酒沒有,我要喝酒。”
他一臉嚴肅,“你這樣的身體還要喝酒?不准。”
我哼了聲,“你這裡除了酒還有什麼東西是能嚥下去的?”
莫滄溟僵在那,與我默默的對峙著,不說走,也不說留,就拿一雙冷峻的眸子瞪著我,而我抱著被子,也沒有任何順從的意思。
流波端起桌子上的湯,拿嘴碰了碰,輕輕的坐在我的床沿,“你現在武功被禁,是不能用內功療傷的,先把湯喝了,一會我帶你去看星星,稍晚些行功替你療傷,好不好?”
我的嘴湊向碗沿,細細的啜了口,一言不發的喝著。
湯很鮮,濃稠的已經變成了雪白色,我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經飢腸轆轆,倒顧不了許多,在流波的喂食下將整整一碗湯喝了下去。
莫滄溟的臉色平靜冷凝,“這裡特意請了廚子,你想吃什麼就說一聲,明日我囑咐廚子做,只要你們不出這個院子,一切都隨意,我就在旁邊的房間裡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喊我。”
“不用!”我想也不想就拒絕,“只要能不看到你的臉就是我最大的滿足了,再好的廚子又豈能及得上夜的萬分之一?我什麼也不想吃。”
莫滄溟又一次被嗆住,難得的是竟然沒有轉身就走。
流波細細的擦去我嘴角的湯汁,藍色的雙瞳在燭光中帶著溫存的柔情,“已是臘月了,過兩日便是臘八,按規矩是要喝臘八粥的,想不想喝?”
我咬了咬唇,輕輕的應了聲,“好。”
他夾了一筷子豆腐伸到我的嘴邊,“你一日沒吃東西,多少進些飯菜,明日我陪你出去曬太陽。”
想也不想,我就著他的筷子咬著,不知不覺倒是吃了大半碗。
如果說以往的流波是剛毅冷靜著的,今天我才知道,他也是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只是這一面,他永久的保留給了任霓裳,而身為任霓裳的我卻一直沒有機會感受。
“砰!”某人轉身而去,門板砸在牆上反彈出巨大的聲音,不多時又飛快的旋了回來,“咚!”的一聲瓶子砸在桌子上。
酒香,順著瓶口一縷縷的飄了出來,飄入我的鼻子裡,勾著酒蟲在肚子裡不斷的翻騰。
我吸吸鼻子,完好的一隻手很自然的貓了上去。
手指剛抓上酒壺把,就被一隻手掌給蓋住了,流波的神色中儘是不贊同,“你答應過什麼,要盡快養好身體,健健康康才能對得起那麼多為你操心的人。”
他的話讓我黯淡了眸子,有些失落。
“身體剛好一些,是不是暫時先別喝酒了?”不是強勢的逼迫,反而更像是低哄。
想了想,我慢慢的縮回手,留戀的看了眼酒壺,委屈而堅定的別開臉。
“砰!”又是一聲巨響,莫滄溟出門,倒是很順手的將門關上了,只是這力道……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