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燁最後一點秘密
他的話,讓我突然驚愕了。
驚愕於他的改變。
驚愕於他話語中的沉重。
心跳,沒來由的快了,一種無力在身上開始蔓延,我所有的歡樂在此刻飛到了九霄雲外。
唇張了張,我深深的吸了口氣,飄出幾個字,“給我個理由。”
夜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更不是聽風就是雨的人,他對事情的判斷,往往比我更細緻,更準確。
“如果我說沒有理由,只是我改變了主意,你會不會聽我的?”他的聲音不復清朗,有些澀澀的味道。
沒有理由?這不是夜的風格。
回頭,鏡池在屋裡的床榻間躺著,安靜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我望著那睡顏,想起那日的驚心動魄。
“如果沒有理由,我肯定不會答應,鏡池的仇我不能不報,我自己的仇不能不報,我做不到心平氣和的嚥下這口氣,即使我同意了歸隱,這也將成為橫亙在心中的一塊骨頭。”
是的,我忘不掉,忘不掉鏡池為我擋劍的瞬間,那難以抑制的痛,忘不掉他了無生氣的垂落我胸口時,那被掏空了心臟的恐懼,忘不掉華傾風的劍要毀他屍體時我的無力,忘不掉那瘋狂的笑,肆無忌憚對我蹂躪時她眼中的快意。
心頭的火焰因為那些片段的回歸而騰騰的升了起來,眼前一片通紅,身上情不自禁的爆發出殺意。
夜點點頭,拍上我的肩頭,“我明白了。”之後,不在言語。
在他的轉身間,我看到一種蕭瑟,一種落寞,剛才還與我親密貼合的人,突然變的有些遙遠,我看著他的背影,好像只要他走出了我的視線,就再也看不到了。
“夜!”聲音沒有經過大腦,我只是想喊住他,喊住那離去的人,“你去哪?”
“弄兩個菜慶祝你傷癒啊。”回首間,我聽到了他的輕笑,隨意的身姿一擺,裙角飛揚,任性飄舞,他輕撩長發,捻著發尾玩著,“我也想喝酒了,你可以考慮到底要不要聽那個囉嗦鬼的。”
被吊起的心終於落了回來,我露出了放鬆的笑容,“我也要。”
“好呀……”尾音拉的長長,懶散的轉身而去。
我扶著牆,小心的探了探腳,一點點的加上身體的重量,除了有點隱疼,一切都好。
不過是幾步,我從提心吊膽到興奮再到平穩,歷經了幾個起落跌宕。
我扶著床沿,在鏡池的身邊輕輕的坐下,彷彿重了一些,就會驚醒那夢中的可人兒,雖然我知道在藥物的作用下,他不會醒來。
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感受著他溫熱的肌膚,我痴痴的望著,心頭是不捨的依戀。
“鏡池,對不起,我又要拋下你了,不要生我的氣。”低下頭,我吻上他的唇,淡淡的玫瑰香縈繞唇邊。
再有四天我就要離開,而單薄的他是我割捨不下的牽掛,唯獨放在柳夢楓這,才能讓我在征戰時沒有後顧之憂。
只是,柳夢楓說他身子弱,需要休養,看來我離開時,是看不到他醒來為我送行了。
這樣也好,不然讓他知道我再一次拋下他遠走,不知道又該如何的難過和憤恨了。
我輕笑著,點上他的眼瞼,想像著那紫色深潭閃爍著怒意,咬牙切齒的說著恨我的表情,心頭居然一陣甜蜜。
“恨就恨吧,哪怕咬下我的肉來,現在我也不能帶你走,等我辭了王爺的一切,我就接你去‘寒雪峰’,到時候怨也好,恨也罷,都隨你了。”我低低的聲音輕訴著,手指梳理著他的發絲,笑著。
落在床前的陽光被遮擋出陰影,投射著夜修長的身姿,他靜靜的靠著門板,手中捧著酒菜,望著我,若有所思。
我笑了笑,想要站起身,他已經走了進來,不等我開口酒壺已經塞入我的手中,“慶祝你又能活蹦亂跳風月無邊了。”
我手掌一拍床板,身子飄飛而起,手指如電,抓向夜的臉。
他魅影輕掠,腳下快速的倒退,笑聲伴隨著裙子一同揚起,沒有格開我的手,只是晃動著躲閃。
論輕功,夜比我只高不低,更何況我大傷初癒,手腳剛剛恢復靈活,按理說怎麼也不可能是夜的對手。
不過我知道,這狹小的房間給了夜極大的不便,無處躲閃,又顧忌我的傷根本不敢交手,只能一味的躲閃。
而我根本沒有任何留情,手指一晃,一柄匕首已經在指縫中彈出,夜身影飛退,卻被身後的床絆住了,我腿一踢,把他踹上了床,自己也跳了上去。
騎在他的小腹上,我的手貼著他的黃金面具,冷聲的哼笑著,“夜,你我搭檔幾年了?”
他沒有伸手撥開我的手,毫不在意我充滿威脅的手,“三年。”
我俯下`身體,與他的面具近在咫尺,聲音平靜,“你覺得我的心思有可能瞞得過你嗎?”
輕輕的笑聲從面具後傳來,“勉強能猜上幾分。”
我點點頭,“縱然我不如你心細如髮,猜上你心思一兩分的能力,你認為有沒有?”
夜忽然不出聲了,我們兩人就保持著這樣女上男下的姿勢面對面的躺著趴著,唯一流淌著的,只有我和他之間的呼吸。
終於,他輕輕嘆了口氣,一聲之下,我慢慢的縮回了手,不再固執的想要掀開他的黃金面具。
翻身躺在他的身邊,我枕著他的手臂,“夜,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全告訴我。”
夜的不正常,來自於看到了我的掌心,我不會傻傻是認為他是在感慨柳夢楓的醫術,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從我的掌紋中看到了我的命運。
既然他能在‘御風’看到我這一次的大劫,沒有理由看不到我之後的。
他沉默著,忽然答非所問的冒出來一句,“日,三年了,我似乎還不知道你一些秘密,如果你告訴我,我就拿我的秘密交換,怎麼樣?”
我撐著腦袋,倒沒忘記狠狠的吮上一口酒,讓那清香中微微的麻辣刺激我的喉嚨,也燃燒我的心。
“你想知道什麼?我以為我的過去你早就很清楚了。”我隨意的笑著,把酒壺遞了過去。
他接過酒壺,手指一按壺頂,暗勁射出,直接彈射入他的唇中,沒有半滴漏出。
“日,你的身份,你的來歷你確實沒有瞞過任何人,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武功是從哪學來的,還有你身上古怪的行功路線,我從來沒見過的掌法劍法,這不屬於我能打聽到的任何一個門派。”
“你想知道?”我躺在他身邊,似乎並沒有覺得這個問題唐突,我與夜之間涇渭分明的隱藏和彼此尊重的隱私,在一點點的被我們自己融合,越來越淡。
我懶懶的身體躺在他的胸`前,一副連腦子都不願意抬一下的表情,聲音裡全是懶勁,“如果我告訴你,我師父是我從青樓裡讓她免費玩小倌玩來的,真實的姓名身份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信麼?”
這是我唯一的一點秘密了,連我的母皇,皇姐,所有親近的人都不曾知道的秘密,我卻沒有半點隱瞞的告訴了夜。
十六歲那年的八月十五,我從皇宮喝完團圓賞月酒出來的時候,高懸的月亮讓我身體裡湧起一股奇異的暖流,彷彿在與那月亮遙相呼應著,腦海中除了男人,我根本想不到任何事。
我衝進一家青樓,直接撒下錢說把整個青樓包了,點名最紅的幾個小倌給我在房中等著。
上官楚燁的王爺名頭不是一般人能敢輕易攝鋒芒的,整家青樓裡的人頓時走了個乾乾淨淨,唯獨一名女子,左擁右抱著,彷彿根本沒聽到我的話。
我根本沒空惹事趕她走,只想著發洩自己滿身的□,那無法控制的□。
當我旋風一般沖上樓時,經過她身邊的我,聽到了一聲輕蔑的笑,“丫頭年紀輕輕,莫要玩壞了自己的身體。”
什麼都能挑戰,床上功夫不容質疑。
我的腳步只是略做停留,留下一句話,“我只要五個,剩下的你自己挑,明天早晨你要比我能幹,今天所有帳我結。”
與往日的迷亂荒淫一樣,當我在初升的朝陽中神清氣爽的走下樓時,她已經坐在桌子前吃著早點,看那臉上流轉著的內斂,我居然有了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
“漂亮的你都挑走了,太醜的我不要,勉強用了八個。”她沒有半點示威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說著實話。
乾脆的我,連求證真假都沒有就甩出一堆銀票給樓主,因為這女人身上,有一種值得別人信服的力量。
“小姑娘,你發洩歸發洩,注意別人的身體,都是討口飯吃的人,別太猛。”她的話讓我一怔,這女人不但自己盡興,似乎連我房中的一舉一動都清楚無比。
我隨意的點著頭,算是答應,畢竟清醒後的我,憐香惜玉的心在看到青紫交錯的身子時,還是忍不住的心疼。
她對我招招手,“小姑娘,過來我看看。”
我的身體突然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不由自主的邁步過去,看著她的手扣著我的脈門,感覺著氣息順著兩手交匯的地方輸入我的身體裡,走遍我所有的筋脈,卻怎麼也不能抗拒。
她從容的臉色在千變萬化著,想確定什麼,又確定不了什麼,她灌輸在我身體裡的氣流越來越猛烈,我卻沒有吭一聲,咬著牙,苦苦的忍受著,她的聲音,一直在奇怪的盤旋著,“像是,又不像是,奇怪啊奇怪。”
我不知道她的是不是到底在說什麼,我只是咬著牙,“偷襲是嗎?光天化日之下殺害皇族王爺,你以為你跑得掉?”
“王爺?”她一沉思,“原來是皇族之血,難怪如此類似,不過能有你這樣的筋脈傳承,也是一大奇事了,他日你必然繼承大統。”
我不明白她話中的類似指是什麼,哈哈一笑,“你別說你喜歡上我了,我只愛男人,對女人沒興趣,何況還是老女人。”
她的眼中劃過讚賞,力量也更加猛烈,衝擊著我的筋脈。
當年的我,不懂半分武功,自然不知道筋脈受衝擊的危險下場重則喪命,輕則殘廢,換做現在的我,只怕撒腿就跑了。
身體裡彷彿有道閘門被重開,兇猛的潮水在找到了宣洩口後突然變的平緩,所有的疼痛也盡皆消失,渾身大汗淋漓的我,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耳邊依稀是那女子的聲音,“我教你功夫,讓你春宵更盛,也不至於傷害他們,學不學?”
換做任何一個人,會說不字的,除了傻子就是呆子。
我不傻,我更不呆,所以我當即點頭了,腦海中幻想著一夜十男,日日巔峰的美妙事。
半年,在半年之內,我學走了她交給我的全部輕功,劍法,掌法,還有內功心法,只可惜,我的內功並沒有達到最高的境界,用師傅的話說,是我的體質限制了我,永遠無法達到最巔峰的那一層境界,如果達到了,我也會因為筋脈寸斷而亡。
用她的話說,這是人和神的差距,我再類似,終究只是人,不是神。
我長長的吐了口氣,捅了捅夜,“好了,全告訴你了,你對我的瞭解比你捅進我身體裡的那根手指頭探索的還深,現在換你說。”
他抬起手腕,攤開那瑩白,再一次將那只有一道痕跡的手遞到我的面前,“日,你看懂什麼了嗎?”
皮膚細膩,手指纖長,掌心清透,我癟了癟嘴巴,有點不屑,“斷掌,你別告訴我斷掌克妻什麼的傳說你也信。”
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象笑,又像嘲諷,“你沒發現,我沒有生命線和感情線嗎?”
的確,任何人的手上,都有三條最深沉的紋路,在相學上稱之為生命,情感,事業線,代表了這個人一生的經歷,可是夜的手心中,只有一條。
“我是借命活命的人,我的出生因為我母親的去世,我平安的度過少年因為我父親的辭世,我能走到今日因為師傅婆婆的逝去,我不是克妻,我是克所有親近我,我動了感情的人,所以,我不能有愛,不能有情,否則我會借走她的命。”
我驚駭,不是因為夜的論調,而是他話語中難得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