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堂’主是他?
莫滄溟的棋子論並沒有太傷到我,畢竟,走在太陽底下的人,有誰沒當過棋子?
有幾個人沒被別人利用過?
有幾個人沒被別人玩弄過?
有幾個人沒被別人欺負過?
世界如此,太認真就輸了。
傷心難過,指天罵地,豈不是徒叫別人得意了?還有大把的事等著我去做,沒他媽的閒工夫想他那張噁心的臉。
大軍回國之前,我完全不報希望的再一次回到竹林,這一次,卻讓我有了意外的收穫。
竹林的枝頭,飄揚著一面七彩大旗,哦不對,是一件斑斕的綵衣,飄啊飄啊,在綠色的竹林裡晃眼極了。
這樣的衣服,除了錦淵,誰敢穿?
我一縱身,扯下衣服,目光在四周遊走著,尋找著錦淵的身影。
沒有人,也沒有人存在的氣息。
他似乎離開很久了。
目光落回那衣衫上,我的眉頭頓時打結。
有墨跡,看樣子應該是他給我的留言,只是那留言……
幾道波浪線,彎彎曲曲的扭著,像是剛從土裡鑽出來的蚯蚓,或粗或細,醜陋的爬在衣服上。
一個大黑點,掛著個長尾巴,在蚯蚓中拖拉著。
底下的,容易懂些,一個黑色的大王八,一個棗子。
看是看懂了,可是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抱著那件衣服,清新的味道,似乎是干淨清冽的泉水,舒服的溢滿心田,我一個人坐在樹下,猜測著。
如果那波浪是水,大黑點是指他,那個大王八是烏龜的話……
我哈哈大笑,錦淵啊錦淵,你也太搞笑了吧,這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能看懂你的天書?
我,隨波逐流,勿找(烏棗)!
既然他留下了話,那麼我也不必再牽掛了,有緣自會相逢,無緣只當是南柯一夢。
“王爺,風將軍請你速回大帳,有要事相商。”躲了許多天的流波,終於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可惜還來不及溫存,就被他沉重的聲音堵住。
卸下了最後一絲牽掛,剛剛變輕鬆的心情,因為風若希的召喚而吊了起來,她甚至對我手上的可怕顏色衣服沒有半點鄙夷,一見我的面就急急的深出手,將兩封信塞入了我的掌心。
一封,是封著風家火漆,是風若希的家信。
另一封,黃綾軟布,朱紅大印,卻是皇家密旨。
“皇妹,望你見字後,於初六午時前回京進宮,准你擅離大軍,速歸。”短短幾字,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回事?”我抬起頭,不解的看著風若希。
她指著我手中的另外一封信,“這是月棲的信,讓家中人秘密急行送來的,也是讓你速歸。”
臨月棲的信?
我隨手展開,幾行秀氣的字躍然紙上,筆走龍蛇,很漂亮,但字跡潦草,能看出寫字人的急切心情,“家母如晤:京中將有大事發生,請轉告王爺在大軍前秘行歸京,力求初五前抵達,兒月棲頓首懇求。”落款,臨月棲,還有一個國師印鑑。
“字是他的,而且用家書形式寫給我,就是不想讓人知道是寫給你的信,這一國師印鑑,更是他從不離身之物,看來真的有大事要發生,還與你有關。”
我當然知道,信寫的這麼急,卻隻字未露是什麼事情,更是證明了事情是絕對隱秘不能外言。
時間,初五,皇姐的信,時間,初六。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聯繫?
全部都是語焉不詳,全部都是事態緊急,而月棲的時間,更早了一天,這其中又有什麼秘密?
回去,必須回去,我沒有其他的選擇。
大軍班師回朝沿途接受歡呼的任務又一次被我丟給了風若希,我只帶了流波和四匹馬,一路奔襲換乘,連停下來說話
的時間都沒有。
初五前,從信抵達的時候算起,也只有短短的一日時間,而回京的路途,遠在千里之外。
日行千里,這本不可能的事,在我和流波跑死了四匹馬,最後以輕功修為狂奔之下,終於趕在城門關閉前衝了回來。
“啊……”白菊花看著狼狽不堪氣喘吁吁的我和流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指著我,一聲驚呼,“王……唔……”
後面的話被我緊緊的捂進了嘴巴裡,我一聲低喝,“別嚷。”
她用力的點點頭,咿咿嗚嗚,“王,王爺。”
“家中可安好?”這是我擔心的事,看到她努力的點頭,心頭的大石才落了地。
鬆開手,她張開嘴剛想說話,被我一瞪,飛快的憋了回去。
縮了縮脖子,輕聲說著,“國師大人來了,在,在子衿少爺的房裡。”
月棲來了?那一定是在等我了。
“嗯。”我應了聲,抓上流波的手,匆匆丟下一句,“別告訴任何人我回來了。”就衝向後院。
月棲,子衿!
我的愛人,我許久不見的愛人,在經歷了‘滄水’瀕死,大軍陣前的廝殺,我對他們的思念已經到達了定點,滿腔被壓抑的愛如燒開的水,不斷的撲騰,即將溢出。
不管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都比不上我心頭疼痛的想念,我只想緊緊的擁抱他們,用力的摟著,汲取他們的溫暖,他們的香甜。
“砰!”一聲帶著些許力量的重拍讓我腳步一停,下意識的望著身邊的流波,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古怪茫然,
我知道,我們都在錯愕同一件事。
子衿與月棲,都是自恃身份的人,一個溫柔,一個淡然,絕對不會發生爭風吃醋拍桌子摔凳子的丟臉之事,良好的修養更是讓他們行走坐臥間有獨特丰姿,絕不會越雷池半步。
那這明顯帶有怒意的行為……?
幾乎是同時,我和流波腳步一輕,閃身貼上了窗邊,輕輕捅開窗戶紙,張望著。
青碧長衫,飄逸柔美,溫柔的臉上掛著平和的微笑,子衿手指一抬,拈著茶壺,優雅的倒著水,“國師,請。”
墨綠長袍,從頭裹到腳,孤傲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一向恬淡的眸子中正閃現著怒火,手掌按在桌子上,杯子裡的水灑了幾滴,落在桌上。
他沒有伸手接杯子,只是看著子衿,而子衿微微一笑,也不惱怒,逕自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啜了起來。
月棲深吸著氣,似乎在平復著什麼,終於,他緩緩的開口,“我今天找你為了什麼,你應該清楚。”
子衿纖長的手指一停,紫砂杯停在唇畔,被水滋潤過的紅唇動了動,隨意的飄出兩個字,“不知。”
“砰!”又是一聲重響,卻是臨月棲的手又一次拍著桌面,我的心一疼,沒有武功,就別拍這麼重,手疼啊。
“你答應過我什麼?而你又做了什麼?”月棲咬著唇,似乎正極力克制他的情緒,“我敬你如兄,更是感激你與我交換替我入青樓,讓我受眾人景仰,這麼多年臨月棲從未對你決定說過一個不字,為何你卻利用我?”
交換?替他入青樓?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月棲與子衿,竟然早就相識?
心中隱隱有種感覺,我下面要聽到的故事,是屬於他們之間最私密的話題,也是我根本沒有機會觸碰的過去。
子衿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清眸冷靜,“我沒有利用你。”
“沒有?”秀美的眉頭一擰,月棲恨恨出聲,“‘千機堂’說我失蹤在‘滄水’邊境,難道不是你的命令?”
我的身體,猛然一抖,無意識的張開了唇。
身子,被流波飛快的扶上。
我搖搖頭,拍拍流波放在我腰間的手,示意他沒有事。
眼皮垂下,遮掩了藍色的眸子,我彷彿聽到流波輕聲一嘆。
‘千機堂’,‘滄水’的情報組織,華傾風坑我的那條消息,子衿的命令……
種種片段,串聯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一個我不敢相信的事實。
我靜靜的等待著,我在等子衿否認,在等他的辯駁。
可我等來的,只有一聲嘆息。
“你終究還是來找我理論了,一個月了,你還是沒能忍住。”這,是子衿的聲音,我無聲的閉上了眼,心,揪到了一起。
月棲滿臉悲痛,慢慢的搖著頭,“她是你我的妻子,你我的愛人,為了一句話,她可以深陷險境,可以連命都不顧,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她會因此而喪命?你是不是瘋了?”
子衿站起身,優雅飄逸的身姿還是美的那麼驚人,我卻已經呼吸不能。
他站在月棲面前,一雙璧人相映爭輝,互不相讓的美,也互不相讓的對峙。
曾經,我愛極了子衿的從容有度,也愛極了他審時度勢的平靜,可是現在這樣的他,讓我心悸。
“月棲,瘋了的不是我,是你。”那雙曾經如水般溫柔的眸子,鎮定的讓人窒息,“你太投入了,你忘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你是‘千機堂’的堂主,不是她的小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