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
方自在從生了病後,睡眠質量要麼好,要麼不好。
主要取決於霍啟在不在身邊。
比如說昨晚霍啟在,他一覺睡到九點,而霍啟早就已經走了。
方自在挪到霍啟枕過的地方,等著低血糖那一陣過去。
他忽然想起了他爸媽給他取的這名字,方母出身書香世家,飽讀詩書十萬卷,肚子裡還懷著時列了有十幾個名字,個個文雅至極又飽含深意,總之隨便拿一個出來連含意都能說上半天。
但是當真正把小肉糰子抱在手裡時,方母腦子裡存著的名字就全給忘了,最後取了個名叫方自在,朗朗上口,只希望小小方不要囿於人生這方圍城,如風自在,恣意又灑脫。
方自在確實是個灑脫的人,只是將將碰上了意中人,又把自己鎖在了姓霍名啟的一座城裡,還把鎖給敲壞了,自己把自己關的嚴嚴實實的。
方家父母知道了估計能趕回夢中揪著方自在的耳朵罵上幾百遍。
方自在就這麼糾結著霍啟留下的一點點味道,慢慢等著頭暈目眩的一陣子過去,再睜眼時窗外已經日光大盛了,明亮的顏色灑滿了房間的角角落落。
他數著時間,等著霍啟下一次回來的日子,等著自己放霍啟離開的那一天。
時間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過著,中間方自在還是被老鍾強制性帶去複診了。
褚醫生是個嘮嘮叨叨的老頭子,跟老鍾比起來一個賽一個的能說。
褚醫生的名字也很神奇,就叫褚一聲,天生就是做醫生的料,是國內最頂尖的腦科專家,一看到方自在進來腦門心就緊緊扭出了幾道深深的溝壑。
「你這孩子怎麼恁不聽話呢,是不是給你開的藥又沒按時按量吃?」
簡直戳中老鍾的心坎,兩個加起來快120歲的人一拍即合,對著方自在好一頓數落,句句扎心。
褚醫生教訓了半天,終於氣不夠用了,端起搪瓷大茶杯啜了一口,不爭氣的又瞥了一眼方自在,後者看著他乖乖的討笑。
褚一聲看著他唇紅齒白的好模樣,心裡終究是不忍心,「上回的檢查結果我看了,腦瘤的位置又左移了些,暫時還不會影響你的視線神經,最快年底就要手術了,你趕緊把自己的事情處理一下。」
年底啊,現在就已經快十月份了,那就是還剩兩個月左右。
方自在垂著長長的睫毛,蓋住了思緒,褚醫生以為他是擔心手術的事情,開口安慰道:「比你更壞的情況老頭子我都見過了,你別緊張。」
「我知道的,褚醫生,那這個手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啊?」方自在忽然抬頭問道。
褚醫生沉吟了一下,「有的,但具體怎麼樣要看個人的體質,比方說有些人會癱瘓、喪失部分記憶、語言缺失等。」
方自在的眼裡分明起了波瀾,但很快又掩蓋了下去,隨後又笑笑道:「總歸不會死這麼快,我都還沒活夠呢。」
說完背後就被老鍾賞了一掌,「呸呸呸,小孩子亂說話,菩薩莫怪,菩薩莫怪。」
自從方自在生病,老鍾就開始信佛了,但凡方自在說些什麼不吉利的話都能讓他緊張上半天。
從醫院出來後,方自在求了老鍾半天,老鍾才勉強同意都去霍啟學校。
大概老天都被方自在的執著給感動了,車子剛停穩沒多久,霍啟就和一群男男女女有說有笑的走出校門來。
方自在扒在車窗上,直勾勾的盯著霍啟。
和對著方自在時完全不同,霍啟的眉梢都帶著淡淡的笑意,與旁邊的女孩好像在說些什麼有趣的話題,兩個人說的津津有味。
從方自在的角度看過去,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纖細嬌俏,看起來十分般配——
而方自在只能縮在車子一隅,像個很煞風景的跳樑小丑一般。
方自在很嫉妒,支使著司機把車子開出龜速,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跟在霍啟一群人身後。
霍啟其實從學校門口走出來的一瞬間就發現了隱在夜色中的那輛車,即使方自在換了一輛車他也認得出來,原本他以為方自在至多停留一會兒,沒想到車子居然就這麼直直地跟了上來。
霍啟回頭看了一眼茶褐色玻璃後面躲著的人,明明該是什麼也看不見的,但霍啟卻好像能看見方自在迅速貓下腰的樣子。
他幾乎都要氣笑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想笑,但霍啟覺得他應該是很生氣的,於是轉回頭不再看身後的人一眼。
方自在的確被霍啟一個回頭給嚇到了,銳利的眼神像是穿過了厚厚的玻璃,直落落的扎在他身上,不過方自在一見到霍啟什麼思考能力都丟了,見到他們一群人進了酒店,索性叫司機在停車場等他,自己下了車偷偷摸摸跟在後面。
還好霍啟一行人沒有選擇包房,就在酒店大堂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方自在找了個有屏風遮擋的位置,剛好卡出一個角度可以只看見霍啟一個人。
服務生幫他斟了一杯茶,遞上菜單道:「先生,請問要吃點什麼?」
方自在忙著看霍啟,草草翻過一遍菜單,忽然靈機一動,指著霍啟那一桌道:「我就跟那一桌的一樣,他們點什麼就照著幫我上一份。」
服務生有些遲疑,「可是他們那一桌有6個人用餐,先生您確定要點這麼多菜嗎?」
方自在很肯定的點點頭,「吃不完我打包,快去。」
也不知道霍啟那一幫子人是不是餓了三天,足足點了12個菜,饒是方自在都盯著一桌子菜瞠目結舌,「他…他們是豬精轉世嗎?」
服務員一邊默默上菜一邊在心裡吐槽,人家人均2個菜,你人均12個菜,你才是豬精。
好在方自在去了一趟醫院,正好餓的不行,端著碗就著霍啟的美色吃了起來。
霍啟吃東西向來是吃得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別人交談,只會偶爾動動筷子,夾點素菜吃,剛剛在馬路邊上女孩也坐在霍啟邊上,扯了扯霍啟的袖子,嬌笑著指著遠處一道菜不知說了些什麼,霍啟放下自己的筷子,拿起公筷幫她夾了過來放進她碗裡。
方自在氣得連吞幾口白米飯,又被梗住了,嗆得死去活來,連忙抓起杯子灌了一大杯白開水,咬牙切齒的盯著霍啟旁邊的那個女孩。
過了一會兒,霍啟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方自在埋頭吃了一塊玫瑰糕點,再抬頭時霍啟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轉角處了,急的方自在連玫瑰糕都沒嚼完就跟了上去。
但等他跟過去後,繞著柱子走了兩圈卻沒找到霍啟,只有寥寥幾個人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方自在歎了口氣,準備轉身回去繼續吃東西。
下一秒,不知霍啟是從哪裡走了出來,一把抓住方自在的手揪著人進了洗手間,「啪」得一聲關上了門。
沒等方自在反應過來,熟悉的味道瞬間逼近,霍啟森冷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裡響起,「方自在,你又在搞什麼鬼?」
洗手間裡的燈光不甚清晰,只有淺黃色的暖光自頂上傾瀉下來,金色的光芒包裹住霍啟的臉部線條,他背著光,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方自在腦子一熱,攬著霍啟的脖子就親了上去,但也只是簡短的碰了幾秒,就被霍啟大力的分開距離,「你到底想幹什麼?」
方自在手裡緊緊攥著霍啟的衣領,聲音乾澀而落寞,「我就是想你。」
這下霍啟真是被氣笑了,「你自己合同裡明明白白的寫著,週一到五的時間保證不會出現的,你現在又算什麼?」
「不算什麼,只是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方自在,我們是合同交易,我是被迫的交易,所以請你,不要存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方自在只覺得手裡的衣領也燙手得可怕。
明明眼前人他想了念了千百遍,可卻還是有一瞬間他不認識這個霍啟。
心堅比石硬,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方自在慢慢鬆開霍啟的衣領,替他把發皺的地方認真的捋了一遍,最後雙手順著領子的方向落在霍啟的鎖骨處。
「對不起,弄皺了你的衣服。」
霍啟皺著眉,手裡圈著方自在的手腕,忽然覺得他瘦的厲害,動動喉間卻始終問不下口,索性鬆開手,壓低聲音催促道,「快點回去。」
方自在順從的點點頭,繞開霍啟開門走了出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退後兩步,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
方自在勉強笑笑,抬手擺擺說沒事。
那人又看見霍啟從洗手間裡走出來,驚奇的問道:「欸,老霍,你們認識啊?」
霍啟剛想說話,但方自在反應更快,「沒有,不認識。」
那人望著方自在匆匆離去的背影還想說些什麼的,又回頭看了眼霍啟,發現後者的表情也難看的很,想說的話到嘴邊轉了個圈又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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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方自在有些日子沒再見到霍啟,雖然中途滿血復活,又要去學校接霍啟的,但是碰上了十一長假,霍啟跟著他的碩導要去外地做研究,一來二去沖掉了兩個週末。
方自在倚在床頭,無聊地刷著手機,點開他跟霍啟的對話框,翻出很久之前的聊天記錄,但與其說是聊天記錄,不如說是方自在和自動回覆在聊天。
對話框裡除了日常的早安晚安,都是方自在給霍啟發的網上抄來的土味情話,一天一句,不帶重樣,有時候也轉些養生鏈接給他,要霍啟好好保重身體。
霍啟不會回土味情話,但是如果是養生鏈接的話就會很認真的告訴他這是假的,順便對方自在進行教育。
霍醫生的職業素養還是很高的,方自在想。
方自在又點開霍啟的朋友圈,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全是他所在的項目組需要轉發的一些推文,方自在看不懂,但還是十分捧場的評論,隨手轉發推文,擴大閱讀量。
方自在的朋友圈一堆狐朋狗友,偶爾能看到他轉的這些高大上的推文就在下面成群結隊的酸他,被方自在逐個挑出來公開處刑。
老鍾端了藥進來,盯著方自在苦哈哈的吞了藥片以後,才跟他說了要去A市出差的事情。
方家產業很大,在A市的分部出了些問題,眼下沒人能主持大局,只能請方自在過去壓著人。
即便方自在想在家裡等著霍啟回來,但方氏的產業他不能放著不管,這點事情他還是拎得清的。
飛機臨起飛前方自在還是給霍啟發了條短信,霍啟當然沒有回他,方自在也在空姐溫柔的催促下關了手機。
晚上9:30分,飛機降落在A市。
第二天,方自在和分公司的經理吃完飯從酒店裡走出來,迎頭照面就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霍啟手上搭著一件西裝外套,站在夜色中與方自在的眼神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