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遊
霍啟難得有假期。
方自在趁著最近霍啟對他態度軟了些,纏著他說要出去玩。
霍啟被他纏得有些惱火,本來項目書上的數據就難處理,方自在一過來又把他腦海裡的剛建好的數據給毀了個七七八八,最後忍無可忍捏著他的脖子把人拎了出去,「自己去收拾。」
方自在看著緊閉的房門,自個兒咂摸著霍啟的意思,沒有正面回答那就一律按無條件同意處理了。
於是方自在高高興興地去收拾行李了,老鍾追在後面苦口婆心的勸著也勸不住,反被方自在哄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車子都開出去了才反應過來,捂著心口被氣得高血壓都要犯了。
方自在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跟霍啟出遠門,興奮地扒著窗戶由著風狂野吹過。
霍啟坐在另一邊,眼神不住地往方自在那邊看過去。
他很少會仔細地去看一個人,尤其是方自在,只是這麼乍然一看,他才忽然發覺方自在瘦得厲害,T恤被瘦削的肩胛骨撐得凸起,風撩過他的衣擺,露出一小節腰肢,皮膚白的幾乎在反光。
霍啟皺起眉,堪堪壓下心中的不適,「方自在,把車窗升上去。」
方自在回頭看著他,黑髮被吹得凌亂,調皮地散落在額前,看起來蓬鬆又柔軟,讓人有一種很想揉一揉的慾望。
當然霍先生是不可能承認他有這種慾望的。
方自在以為霍啟是覺得冷了,所以乖乖把車窗升了上去,又挪了過去戳戳著霍啟的肩,笑咪咪道:「你剛剛是在擔心我著涼嗎?」
霍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驚了一下。
因為方自在一下子就戳中了他心裡想著的那點事,只能冷著臉道:「沒有,你想多了。」
方自在在霍啟這裡吃閉門羹吃慣了,這點打擊實在算不上什麼,依舊笑嘻嘻的伏在霍啟的肩頭,看著車窗外面飛馳的景色。
褚醫生開的藥有安眠作用,方自在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稍微有精神點,還是吞了兩粒藥下去,看了會兒風景又覺得昏昏欲睡了,自覺地蹭蹭霍啟的衣服,小聲嘟囔道:「霍啟,我就睡一下,你要是無聊的話就搖醒我,我可以陪你說話的。」
霍啟沒理他,方自在實在太睏了,沒等到霍啟答話也很快陷入了睡眠。
高速公路上塞起了車,雖然司機一直在控制著車速,但車子一停一走的,方自在睡得並不習慣,腦袋在霍啟肩上拱來拱去的。
忽然前面有車踩了急剎,司機也跟著險險地踩了剎車,連忙道歉:「對不起,先生。」
霍啟手上托著方自在的腦袋,輕聲說了句沒事。
把人推回去是不現實的,何況方自在的表情也不算上的是睡得安穩,霍啟調整了下位置,把方自在放在大腿上,摁著他不老實的手有一會兒,等方自在徹底安靜下來了,才從後面拿出一床小薄被蓋在方自在身上。
窗外陽光盛滿,少了方自在的嘰嘰喳喳,霍啟倒也能安靜的欣賞起風景來,半晌又把手攤開,悄悄擋在方自在閉著的眼上。
方自在是個小機靈鬼,只是這機靈偶爾會走偏。
霍啟默默的看著眼前葳蕤的高山,還有崎嶇的山路,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把腿上的人搖醒,「方自在,方自在,醒醒,到了。」
方自在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哪裡,連自己是躺在霍啟身上都沒發覺,揉著腦袋掛在霍啟身上,湊到窗前一看就一個激靈給嚇醒,拍拍司機的座位不可置信道:「小李哥,你別告訴我要自己爬上去?」
小李哥雖然很不想傷害小少爺,也只能點點頭,「小少爺,我剛剛去問了,他們說從昨天開始山路修整,要上山的遊客都得自己上去。」
方自在此刻生無可戀。
霍啟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開門率先走了下去。
方自在也趕緊跟了出去,叫小李哥先開去訂好的酒店放行李。
霍啟在石階那裡等著他,方自在仰頭看了下長無盡頭的山路,艱難地嚥了下口水,「走吧,我們上去吧。」
霍啟倚在石壁上,揚眉問他,「你確定嗎?」
哦豁,還看不起人了!
方自在抿著嘴,不能丟了身為方家人的尊嚴,提著一口氣就爬了上去。
霍啟平時運動慣了,身體素質要好上太多,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面,一階一階的上去,前面方自在已經過了真氣自如的階段,腳步沒有剛來時那般健步如飛了,但也好歹保持著勻速前進的步伐。
等爬到半山腰時,太陽就這麼掛在上頭,饒是冬天這麼大的運動量也夠養得金貴的方小少爺一陣大喘,還好霍啟的假期沒跟節假日撞在一起,山下又修路的,一路走來也就只有方自在不知道抽了什麼風非得上山來。
霍啟爬了半程路,也不見有什麼喘的,臉色如常的跟在後面,方自在羨慕得不行,又憋著一口氣想要往上衝。
霍啟看著他的小身板和蒼白的唇色,不知怎的心裡冒出了一種想法,嘴巴比腦快就說了出來:「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方自在剛想邁出的步伐瞬間停住了,驚喜地回頭,兩隻眼睛彎的都快看不見了,霍啟想給自己救場的那句「開玩笑的」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方自在往下走了幾步,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慢下腳步,搖了搖頭,垮下臉,「不行,我問過我那朋友,得自己上去才能靈驗。」
霍啟無語地看著他,「那你之前還想讓小李開車上去?」
方自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朋友說走夠一千級台階就夠了的,但是我都爬了這麼久了,還是加加油自己爬完剩下的,這樣佛祖和觀音菩薩才會覺得我更有誠意。」
霍先生在國內最頂尖的學校學著最頂尖的醫學專業,妥妥的無神論者,對著方自在這一千級台階也不知該作何評價了,只能繼續抬著腳步往上走。
方自在跟在他後面,小心地扯著他的衣角,「你生氣啦?」
「我生什麼氣?」
「因為我拒絕了你背我?」
「那你想太多了,我求之不得。」
方自在看著眼前頎長的背影,覺得霍啟死鴨子嘴硬的樣子真是可愛的不行。
還好過了半山腰,離山頂就不遠了,方自在後半程累得連話都說不出,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雙眼都有些發懵,險些要往後栽下去,還好被霍啟眼疾手快撈了回來,方自在借力順勢圈住霍啟的脖子,往他嘴上偷親了一口。
霍啟冷靜的擦擦嘴角,「你這樣要是被菩薩看到了誰還保佑你。」
方自在笑咪咪回道:「霍先生來保護我唄。」
霍啟收回視線,頭也不回的就往大殿走過去。
卜潭寺是個千年古剎地,香火旺盛,遠處有古鐘響起的聲音,襯得大殿更加莊嚴肅穆,遊客很少,只有寥寥幾人散落在各殿,跪在蒲團上對著佛像唸唸有詞。
方自在一進來就去找了他心心唸唸了一路的大師,跟霍啟約好在中間的香爐處見面。
霍啟是不信這些神佛的,只是在殿外轉圈看看古剎的風景,寺廟是有特殊力量的,沉澱的香火氣息讓人心裡有種奇異的祥和感,跟塵世的喧囂格格不入,很適合沉下來想些事情。
比如說他跟方自在那點事。
霍先生是個很講信用的人,霍家破產,霍父為了保住霍家剩下的那點東西,硬是把私生子的他給推了出去,他受了霍家這麼多年的恩惠,能一次性還清這些恩恩債債的,他也很樂意。
但他以為只是給方家做三年的私人工作,誰知道方家只剩下一個小獨苗,第一眼就瞧上了霍先生,不擇手段給下了藥,霍啟第二天醒來才知道方家根本不在乎這些錢。
而方自在,從頭到尾目的不過是要霍啟罷了。
霍啟想著最近的事,他對著方自在似乎又變了些感覺,雖然暫且說不上來是什麼,但他能直覺到如果任由苗頭這麼下去,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場大家都意料不到的下場,所以不如及時止損。
三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他一定要走的。
霍啟垂著眼睫,斂下了眼裡的情緒,沉浸在思考中,甚至沒發覺方自在已經站在他眼前。
方自在在他面前揮揮手,才將他拉回現實中,「你在想什麼?」
霍啟將心裡的那點事壓回去,「沒什麼,你事情辦完了嗎?」
方自在指了指大殿,說:「還沒有,還要去大殿那裡拜三拜,你要跟我去嗎?」
霍啟冷酷的搖搖頭,方自在很明瞭,自覺地轉身就去了大殿。
霍啟站在外面,看著他跪在蒲團上,將三跪九叩做了個全,誠意十足。
佛祖在上,眉目慈祥的看著來往有求的世人。
方自在應該很有誠意吧,霍啟想。
方自在做完禮數,起身又對著在一旁等著的大師微微一拜,大師回禮,方自在才回頭踏出了大雄寶殿。
霍啟還在門邊等著他。
方自在攥緊手裡的東西,朝他快步走過去,笑著攤開手掌裡的東西。
入眼赫然是一個金絲繡線的錦袋。
「這是什麼?」
方自在抓起霍啟的手,萬分小心的把錦袋放進他的掌心,「平安符,我找大師求了好久才求到的呢。」
明明是冰涼的錦袋,霍啟有那麼一瞬間卻覺得燙手無比,「我不….」
「我不管,你要收下,我真的求了很久了,好不好,嗯?」方自在推著霍啟的手往裡收了收,「真的就是個平安符,我沒放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裡面。」
霍啟看著他的模樣,不知怎的一顆心忽然就軟了,到嘴邊的「不要」也收了回去,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謝謝,我以為…」
方自在眼睛「噌」得亮了一下,「什麼,你要是想要我們下次再來求。」
霍啟把錦袋放進口袋裡,扭頭下了台階。
爬上來已經去掉半條命的方自在,求符的時候也跪著供了很久,看著下山的路又開始發暈了。
霍啟已經下了一段路了,站在平地上回頭看著他,「快下來,等下天黑了。」
方自在蹲在路邊,哭喪著臉,「我真的下不去了,你背背我吧。」
霍啟冷靜的看著他,像個老父親看著無理取鬧的兒子一樣,「快點,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我不,你背我吧,霍啟,霍哥哥?」
小可憐抱著石柱子泫然欲泣,霍爸爸冷酷異常,「要麼自己下來,要麼你在這裡待到路修好讓小李來接你,你選一個。」
方自在想了想,又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我選你。」
那就是沒得商量了,霍啟轉身繼續下著山路,轉眼間人影就消失在了轉角處。
方自在又在原地蹲了會兒,他確實走不動了,現在的身體禁不起這麼大的消耗,特別是褚醫生開的藥有軟化的作用,方自在今天走得太多了,眼下有點發昏。
不過霍啟走了也好,反正自己下山走得慢,還怕臉色不好會嚇到他。
太陽快下山了,留著大片大片的晚霞燒在天邊,方自在休息了好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剛想站起來的時候,就看見霍啟繃著臉從下面走上來。
方自在一瞬間忽然想起了紫霞仙子最經典的那句情話,怎麼說來著?
我的意中人,是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彩祥雲來接我,可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這結局。
霍啟身後是萬里火紅的晚霞,殘留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像鍍了一層金箔。
方自在撐著下巴,笑得肩膀都在顫抖。
你看,我的意中人霍啟,也是個蓋世英雄,他踏著萬丈紅霞,要背著我回家去。
這是我猜中的開頭,但至於結局,我無法掌控。
至少不要讓霍啟太難過吧。
霍啟走上來,抓著方自在細瘦的手腕將他拉了起來,聲音低沉,「沒有下次了。」
方自在像個順桿猴,攀著霍啟的肩膀一躍,被霍啟穩穩地接住,雙手放在前面交纏著,腦袋放在霍啟的肩窩上,朝著山下喊了一聲「駕」。
霍啟把背上輕飄飄的人往上掂了掂,在他屁股上打了一掌,「老實點。」
方自在撇撇嘴,眼角餘光又瞥到地上兩個人融合在一起的影子,吃吃的笑起來。
「霍啟,你怎麼這麼好啊?」
霍啟要看著腳下的路,根本沒空理會方自在的話,任由他在那裡碎碎念。
「我跟你說,我聽說啊,前面那座橋,有這麼一個傳說,只要是情侶一起走過的話,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下面是一段平路,霍啟終於有空回懟方自在了,「你能不能少點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能,不僅不少看,我還天天看,天天說給你聽。」
「方自在我發現你最近皮很癢。」
「那又怎麼樣,我就皮。」
霍啟冷笑,過橋時橋有些晃,他把身後上的人抓緊,步伐沉穩的走過去。
方自在趁著他過橋,又明目張膽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個傳說還有下半部分的,過橋時要是情侶能再接個吻,他們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得跟對方在一起。」
霍啟對著方自在真是沒辦法了,「是誰跟你講的?」
方自在收緊了圈在霍啟脖子上的手,語氣老道又神秘,「佛曰,不可說。」
霍啟想著要不就把這個人就這麼丟下去吧,深山老林,沒人發現的。
但到底霍啟沒這麼做,直到踏下最後一級台階。
他覺得一定是方自在把他勒太緊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