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在害怕什麼
方自在從方家出來後並沒有直接回市中心,開著車在環城高架上一圈又一圈的兜著。
不是週末,又臨近深夜,路上沒有什麼車,方自在降下車窗,任憑冷風鑽入溫暖的車廂內,吹散他心頭的混亂。
最後方自在兜到江邊,下車時想了想,還是拿了一包煙在手裡,在江邊隨意找了一級台階坐下。
夜風驟起,方自在攏起手虛擋了一下,明晃的青黃火苗亮起,方自在湊過去,一時間忽然忘記是該先吸一口的,被倒熏的煙氣嗆了喉嚨,猛地咳了幾聲。
薄荷味的辛辣充斥鼻息間,窒得他鼻尖發酸。
方自在吸吸鼻子,看向不遠處的北江。
江上偶爾有客船經過,隔著江水也能隱約聽見有人在歡呼。
江水潮漲,江風自在。
手機震動了兩下,方自在打開來掃了兩眼,都是圈裡的狐朋狗友在水群。
方自在退出聊天界面,朋友圈上有回復提示,他點進去,是他今天早上看的霍醫生發的鏈接,什麼國際心臟研究的,方自在看不懂,但還是順手就轉了。
下面一溜都是朋友的回覆,方自在淺淺掃了一眼。
有條留言卻意外地扎眼。
「怎麼又開始轉這些了,跟你完全不搭嘖嘖嘖。」
雖然只是一句玩笑話,但還是惹得方自在有些不快,隨手拉黑了。
方自在覺得有些悶,朝空中呼出一口煙圈,模糊了周圍的景象,忽然想起鍾叔跟他說的那些話,確實讓他覺得困惑又生氣。
困惑這番話的背後到底有什麼含義,又為老鍾那句「不適合」感到生氣。
他跟霍醫生怎麼就不合適了呢。
方自在不缺追求者,褚人承算一個,但其實還有更多的人,來來去去,有真心的,也有想借方氏東風的,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
可方自在恰恰就是對誰都提不起興趣,連認真考慮的時間也不曾有過。
他在等一個人,而霍啟出現得正正好。
這個人冷漠又高傲,不回信息,不愛笑,但他就是喜歡得不得了。
方自在嘴裡咬著煙,望著盈盈的江面忽然笑開。
他覺得合適,他覺得般配,不就好了。
霍啟剛洗完澡,就聽見門鈴聲響個不停,打開監控一看,方自在放大的笑臉就杵在外面。
而門鈴聲還沒有斷,大有他不開門就不停的趨勢。
霍啟倚在門邊等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開了鎖。
方自在站在外面,揚起手中的兩支酒,笑咪咪道:「霍醫生,陪我喝一杯好不好?」
霍啟伸出手抵住方自在就要往他屋裡鑽的腦袋,「我明天還要上班。」
方自在「哦」了一聲,但還是不死心,「那你看著我喝也行,你喝水、喝茶、喝可樂、喝雪碧、喝芬達都可以啊。」
霍啟手上沒用什麼力氣,隨著方自在抬頭的動作下滑,指尖擦過眉骨,順著高挺的鼻樑向下,最後停在方自在的臉頰上。
看起來像他在輕薄方自在。
方自在主動把臉往他的手上靠了靠,嘴裡哼了一聲,在催著霍啟,「好不好?」
彷彿觸電般,霍啟收回手,斂下眼簾沒看方自在,越過他把門關上,「自己換鞋子。」
方自在很自來熟的找來了杯子,往裡面「咕咚咕咚」倒著酒,又非要跟霍啟碰杯,一人喝酒一人喝白開水,氣氛倒是異常和諧。
霍啟坐在沙發邊看會議資料,方自在在一旁盤腿坐著,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儘管白天的事情並不多,但方自在就是很愛講,從方家的床腳到後花園,完完全全數落一遍。
紅酒一杯接一杯下肚,方自在臉色微醺,挪到霍啟旁邊,打了個酒嗝,略微有些不滿道:「霍醫生,你都沒有在聽我說話!」
霍啟又掀開一頁資料,淡聲道:「我在聽,你說符阿姨今晚的湯做得有點鹹。」
方自在很滿意,又挪近了一點,把下巴放在霍啟的大腿上,小聲地說著話,「我今天有點不開心。」
霍啟感受到腿上有什麼東西在蹭,把紙往旁邊掀開,露出了一張爬滿了淺粉色的臉龐。
其實酒精度數不高,但方自在還是有些醉了,身上熱熱的,喉嚨裡熱熱的,腦袋也很熱,哪裡都熱。
方自在伸手解開襯衫上的兩顆紐扣才感覺勉強透過氣來,攀著霍啟的大腿一躍而上,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樣怎麼都扒不開。
霍啟把資料放在一邊,皺著眉微微往後仰,「方自在,你喝醉了。」
「我沒有!」方自在雙手圈著他,身體貼合上來,嘴唇摩擦著他的後頸,反覆重複著幾個字,「我沒醉,我沒醉,醉了嗎,我沒醉…」
方自在掛的不算穩,又愛亂動,險些就要栽下去,被霍啟一把撈回來。
熾熱的小臂橫亙在腰間,方自在兀自笑開,「霍醫生,你抓住我啦。」
彷彿有很多事情一沾上酒精就會變得曖昧不清。
方自在伏在霍啟耳邊,慢慢說著話,「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開心嗎?」
霍啟扶著方自在的腰,視線下垂落在他白玉似的一截頸上,聲線微微沙啞,「為什麼?」
「因為想你了。」
方自在收緊手裡的圈,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聲音小的接近呢喃,「我跟你說個秘密,我其實很久以前就見過你了。」
「是嗎,什麼時候?」霍啟動了動喉間。
「在夢裡,我都記不清了,有時候見到你會覺得心很痛,有時候又很高興,但是只要你出現,我都覺得很好。」
方自在揉了揉發蒙的雙眼,又繼續說道:「鍾叔跟我說我們不適合,褚人承說我們不適合,好多好多人跟我說我們不適合,可是…可是…可是我都還沒告訴你我喜歡你呢。」
方自在嫌自己太小聲,湊得更近了,嘴唇貼著皮膚,一字一頓地又重複一遍。
清晰又含混,潮濕又曖昧。
「霍醫生,我真的好喜歡你。」
心尖隨著話語沉浮,霍啟的手扣在方自在腰間,微微用力。
方自在撐著他的肩膀,稍稍拉開距離,急急地摸索著,找到溫熱的唇息就吻了上去,輕易地撬開縫隙,舌尖捲舌尖,牙齒碰牙齒。
甜的滋味幾乎要將他溺斃。
手上的動作擋不住慾望的支使,漸漸往下試探。
方自在偶爾閃過的清醒在慶幸。
可下一秒,腕間就被滾燙的大掌瞬間抓住。
霍啟扣著方自在的左手把他往後拉,眼神清明,「方自在,你醉了。」
方自在尚且還在混亂中,就這麼忽然被掙開,冰冷的空氣驟然鑽入,激得他從混沌中拔醒,巨大的失落感從心間上湧。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近的他都可以從霍啟的眼裡看見自己。
但就是沒辦法再近一步。
方自在急促地喘息著,委屈像潮漲,逼得他眼角有淚。
「你在害怕什麼?」
霍啟目光微動,心事被一下子擊中,連手上的力氣也小了不少。
方自在抽出手,揪著霍啟的衣領,額頭抵額頭,又說了一遍,「我問你,你在怕什麼?」
霍啟不答,方自在也沒有再進一步。
方纔火熱的情潮是假象,還是這般氣氛更適合他們。
方自在等不來霍啟的回答,疲憊感逐漸上湧,偎在霍啟的肩頭沉沉睡去。
霍啟坐在原處,痛意席捲全身。
他在害怕什麼?
怕愛上誰,還是怕恨錯誰?
怕錯過的五年,還是怕未來的某天?
良久,久到時鐘都敲了許多遍,霍啟才回過神,把人輕抱起來,手腳輕柔地走進房間放進床鋪裡。
方自在沾到枕頭囈語了幾聲,調轉了一個方向,側著身對向在床邊的霍啟。
床頭只開了一盞小燈,給他的臉上蒙了一層光暈,看起來不切真實。
霍啟坐在床邊,伸手給他拉高了被子,遮得嚴嚴實實的。
「啪嗒」一聲,燈光熄滅,全室靜默。
有微弱的月光從外面灑進來。
霍啟又看了枕上人許久,才彎下腰去親在他的額角。
禮貌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