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決戰】上
釣魚城牆上一個小瞇眼副將打扮的年青人,正不停地伸長脖子向城外望去,滿面焦慮之色,等見一手提長劍的白衣年青人快速掠來,立刻狂喜道:「打開城門,打開城門!我家少爺來了。」
等方停君掠進了護城門,他便撲了上去,連聲道:「少爺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青川我沒事。」方停君笑著回答,只是眉宇間已經難掩一絲倦色。
青川端詳了一會兒方停君,才皺眉道:「少爺,你怎麼瘦得這麼厲害。」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黝黑精瘦的男人跑了過來,伸出手喜道:「方公子,方才探子報,蒙古大營一片混亂,公子想必已經得手了。」
方停君笑著握住他的手,道:「王將軍,堅守不出,這四個字你做得很好。」又轉臉對青川道:「給我準備一間房間,我想休息一下。」
王堅連連道:「對,對,張副將,快去!」
「張副將?」方停君一愣。
青川不好意思道:「我姓張,名珏,青川只是我的字。師傅說幹我們那一行,最好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我的真名實姓。少爺你讓我來釣魚城,我就用上次南宋給的賞金捐了一個蔭補的名額,到這裡來當了一個副將。」
方停君淡淡一笑,道:「不錯,那就好好乾吧。」
他隨著青川了到了衙裡的一間客房,也不先洗漱換衣,倒頭就睡。這一睡竟然睡了二天二夜,青川見他雖然熟睡,可不停地翻身,嘴裡含糊地喃喃自語,竟然是夢魘不斷。他看著方停君眼底一片青黑,心裡有一絲黯然,心裡覺得他的少爺人是絕頂的聰明,武藝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恐怕還沒有那些整日裡風餐露宿的販夫走卒來得快樂。
忽必烈這兩天卻是不眠不休,他死死盯著面前那幅畫,畫裡有一位少年在一處荒城前半轉身,眼裡是一片無助的茫然。忽必烈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在他接到這幅畫的時候,他憐他是一枚別人眼裡的棋子,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才是他心裡面的一枚棋子。而在那以後,他一直就被他牽著鼻子走,對他千依百順。
他想起方停君在他身下輕聲說的那一句話:忽必烈,我不再欠你的了。忽必烈冷笑了一聲,拿起面前的畫慢慢地撕成了碎片,一字字地道:「方停君,你以為欺騙了我的感情,拿你的肉體來還,便與我兩清了?不,我們還沒有完,我這一生都不會放過你。」
郝經進來了,看到他的神色剛想轉身出去,卻被忽必烈冷冷地叫住了。
「王爺,你看可汗的喪事……」
「密不發喪,全力進攻釣魚城,不拿下釣魚城,我誓不還朝。」他說完狠狠地將拳頭砸在面前的案几,只聽一陣轟響,案几竟被他砸成了碎片。郝經吃了一驚,但只得低頭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只留下紅著眼睛大聲喘氣的忽必烈。
王堅看到城下密集的蒙古士兵,心裡詫異萬分,難道是方公子算錯了,此時蒙古不應該正是國喪,即刻班師回朝才對,忽必烈不想返回和林去繼位嗎?他心裡困惑萬分,覺得有人已經站在了自己身旁向下看。一轉頭,便發現方停君正皺著眉站一旁。
「方公子,你看……」
「再看看……」方停君微嘆了一口氣,心想忽必烈在想什麼,難道他真得不擔心阿里不哥會在和林繼位嗎,他心裡一動,道:「我會找人去通知阿里不哥蒙哥的已死的消息,只要阿里不哥一採取行動,忽必烈就會被迫撤退,掉頭去對付阿里不哥。」
「方公子說得極是。」王堅喜道,一掃從清晨以來心中的陰蠡。
但事實證明,方停君再一次料錯了,在那以後的幾個月裡,忽必烈指揮大軍對他們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猛烈的進攻。同時,他令人進攻附近的禮義山城,平梁山城與合州舊城,並且命人自成都去涪州藺市造浮橋,斷絕宋援。又在銅羅峽據險為壘,阻遏重慶宋軍北進,切斷了外圍諸城與釣魚城的聯繫,使它徹底變成了一座孤城。
每當彤紅的太陽升起來,幾十輛投石車便會出現在城下,預告著新的一天的到來。巨大的石頭一塊塊砸在城牆上,震得城裡所有人的心都會發顫,連小孩都嚇得不會哭。蒙古士兵如雷般的吆喝聲襯著巨大的衝車撞擊著城門,城上的滾木雖然砸得他們血肉模糊,但是這些人一波接著一波的上,雲梯一部部架上城牆,推翻了,再架,前頭掉下去了,後面會接著爬上來,人的生命在這裡消逝的會像流水。
六月裡,天下傾盤大雨,汪德臣趁雨夜襲釣魚城的外城馬軍塞。王堅帶人拼死力阻,慶幸的是,汪德臣攻到一半,攻城的雲梯折斷,只得無功而返。儘管釣魚城內水源充足,糧食也不缺乏,可經過了這幾個月來,蒙古軍隊此起彼伏的頑強進攻,城內也開始變得人心惶惶起來,兵心也有了一定的渙散。
一日裡,汪德臣一襲便服單騎來到了城下招降。汪德臣本身長相儒雅,又是青年才俊,言詞便利,在城下娓娓一說,竟弄得守城的將領不知道該如何答他,只得奔進內府去請王堅。
方停君正與王堅在研究釣魚城的外圍圖,聽到此話便與王堅到城頭查看。汪德臣見了他們,便施了一禮,道:「我軍圍攻釣魚城已有數月,對兩位軍事才能,戰事謀略也是頗為佩服的。但是勢道輪迴,生生不息,非單人力所能挽回。小小的一個釣魚城被攻破,那隻是遲早的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主令我來招降各位,只要各位放下手中的武器,打開城門,我主保證不傷貴城一兵一卒……不傷釣魚城任何一人。」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方停君一眼。
方停君淡淡一笑,道:「多謝汪將軍的好意了,只是我等意已決,城在我等在,城亡我等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