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離燈】3
汗水模糊了薛憶之的眼,他透過那層水霧努力看向方停君,他漆黑的眉,挺直的鼻下是他輪廓分明的唇,那張薄唇微抿著,嘴角上翹,喻示著這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他認定的事是不會回頭的,也許從他第一眼看到方停君,他就已經明白他是這樣的人,那斬琴收劍的狠厲,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淡定。
可是他還是被懷抱著箏琴瘦小的身影吸引,想要走過去,拉著他的手引他走出重圍。也許他以為自己看到了那抹狠厲下掩飾著的脆弱,淡定遮蓋的恐慌,他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才是假像,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薛憶之最後望了一眼方停君,微笑了一下,然後停止了運功,也許這是個比較乾脆的結局,他想。
可是當他一停止抵抗,那股旋渦竟然也消失了。他萬分詫異地睜開眼睛,卻看見方停君面色煞白,頹然倒地。薛憶之驚愣了不已,但他很快明白方停君用的是什麼功。
「雪融功!」薛憶之幾乎跳了起來,這是武林人最不齒的一種邪門功夫。它類似內功的四兩撥千斤,可以引對方的真氣導入自己的丹田,達到內力轉嫁的作用。原本這種內功起源於西域梵教,教主在登基之前,接受自己下屬功力的輸入,一來壯大自己的力量,二來削弱他們的能力以達到鞏因新教主的地位。但不知何時,這種密教的功夫傳入了中土,很快被人利用。
但是一般人是不會放棄多年修練的功力來做他人的嫁衣,於是這些修行雪融功的人常常假扮,甚至是自殘,利用重傷來引人同情。一但別人用功力輸入他們的體內,就會為他們所趁,它還有一個奇妙之處就是,能使一個內力平平的人讓人誤以為對方是絕頂的內家高手,因此你越是努力爭扎,加勁催功,就越深入他們的陷阱,如同一個沼澤。武林人士,對這些人恨之如骨,很多年前各幫聯合剿之,雪融功已經等同於一張追殺令。
方停君躺在地上,他被自己的引導內力反噬,傷上加傷,現在連手指都抬不動。二十年前,無為與蒙哥在劍門關上訂下密約,讓方停君活命的條件就是終身不可以習武,在一個蒙人眼中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已經是等同於毫無用處。無為知道如果讓方停君習武,以他當時那麼小的年齡,在四處眼線的監視下絕無可能瞞住蒙哥。
待要等方停君成年,卻已經是白白浪費了十數年的時光,一直苦思無對策。三四年後,無為在塞外無意在中救了一個修行雪融功的人,想到了一條瞞天過海之計。他十數年間果真依照盟約,無論方停君如何吵鬧,他都只教他雪融功以及一些劍招,卻不讓他修練上乘心法。而就在他十五歲那年,無為利用方停君修習的雪融功,將自己本身功力八成轉嫁給了方停君,使他一夕間成了一個絕頂高手,也成了他們師伯侄之間一個秘密。
任何人在遇到內家高手的攻擊時都會拼命催功反抗,方停君心裡暗暗地想著,沒想到自己遇上了一個傻瓜,而且還是頂極的,如果剛才是真的內家高手攻擊,薛憶之不被擊出個十數丈遠,當場暴斃才怪。……這個傻子,方停君無奈的嚥下了一口偷雞不著,啄把米的血沫。
薛憶之震驚的看著方停君,他沒想到一個看起來高貴,秀氣的少年會去練如此邪門,甚至是齷齪的功夫。他對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焦急,如果被武林中的人知道,他不成了武林公敵。
「你,你以後不能再用這種功夫了知道嗎?」薛憶之有些結巴的說。
「要你管。」方停君冷哼道,他原本想藉此機會,一口氣削弱薛憶之的功力,誰想到反而弄得自己動彈不得,心裡正暗自惱恨。
薛憶之一生中大半的歲月與師傅住在人跡罕至的森林中,出山以後也是一直追隨忽必烈左右。他天性溫和,有一種特質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他所遇到的人都是竭力在他面前露出美好的一面,連忽必烈都不例外。他這一生都未嘗試過大聲呵斥別人,明知道方停君很不對,但也無從駁起。眼見方停君挑起的黑眉,嘴角的冷笑,竟使他看上去很有幾分邪氣。
薛憶之心想他小小年紀如此,再大個兩三歲不要變成魔頭,於是一咬牙,走過去將方停君抱起來翻過去,狠狠地在他臀部拍了幾巴掌。這幾下打得著實不輕,方停君只憋得臉色通紅。他的身份極特殊,師傅待他如待賓客,雖然冷淡,但是無論他闖多大的禍也從未有過一句半句的責罵。更不用說他這二年行走江湖,所遇到的母親的下屬個個以奴僕自居,再加上他本來絕頂聰明,驚才絕艷,受到的都是他人仰慕的目光。方停君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被人用這樣如對待頑童的方式來對待。
薛憶之將他翻過來,對他狠狠說:「我跟你說了,不許再用,聽見了沒有?」
他這幾句狠話說跟沒說一樣,眼見方停君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薛憶之嚇了一跳,那雙眼睛讓他想起了草原上落單的小狼崽子,凶狠,孤獨,還有一種被遺棄了受傷似的神情。他一把摀住方停君的雙眼,隔了一會兒悄悄抬起手掌,見他已經閉起雙眼,才微笑著放開手。
他撿了些樹枝升了火,然後回過頭去脫方停君被汗浸濕了的衣服,方停君突然抬腳去踹他,可惜腳下無力,被薛憶之呵呵笑著反壓在腿下。等替他褪下衣服,薛憶之又用衣服拖水替他抹身子,做完了把自己放在衣架上已經烤乾了的衣服蓋在方停君的身上。可是這樣他自己則光著上身,被寒風一吹也不禁冷得有點打哆嗦,索性躺在方停君的身邊,將熱呼呼的他摟在懷裡。
方停君一回肘擊了個正著,薛憶之悶哼了一聲,笑了一下也不同他計較。方停君脖項裡散發出來的清新的味道對薛憶之彷彿是一種蠱惑,他忍不住想再貼他近點。可是他發現方停君突然回過頭來,那雙烏黑的眸子正陰森森地看著自己。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方停君突然爬起來騎在他身上。
他望著薛憶之的臉,那張臉上某些類似忽必烈的輪廓使他很煩躁。他惡狠狠地問:「你是不是就想幹這個。」然後他看著薛憶之大張的嘴的冷冷地道「我要上你!」他似乎並不打算得到薛憶之的同意就自己行動起來了。
隔了半晌,薛憶之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實疲憊之極,如果不是現在方停君在他的身上又戳又擰弄得他生疼,恐怕他早就睡著了。方停君其實也很不好受,他的一生都在欺騙,防範當中,就在其它的男孩子私下里交換自己第一次打手槍的經驗時,他在學著如何欺騙別人,以及識破別人的欺騙,因此他幾乎沒有朋友。他的一生注定要驚濤駭浪,所以他也不可以有朋友。
方停君所有有關情慾的知識都來自於忽必烈對他的輕薄,但他又學不來他那情色一套,他無法像他那樣去舔,撫弄別人。他也知道關鍵部位在下面,可是他就是拉不下臉來真得把手伸薛憶之的褲襠當中去。而且他其實也是睏倦之極,自然的反應又不上來,只弄得他時而暴戾,時而沮喪。
薛憶之看著他懊惱的表情,心裡忍不住起一陣憐愛,他抓住方停君的手,溫柔地說:「來,我教你。」
方停君的臉一紅,聽憑薛憶之將他整個人拉低,直到完全伏在他的身上。薛憶之將衣服拉好蓋在他的身上,輕聲道「把眼睛閉起來,就成啦。」說完自己笑了一下,也閉上了眼睛。
方停君趴在薛憶之的胸膛上聽著他有節奏的心跳聲,感受著那種肉體的溫暖,就在他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他突然不甘心地又抬起頭,道:「我這算上了你吧。」
「算啊。」薛憶之閉著笑道。
「騙子。」薛憶之聽見方停君小聲含糊的嘟噥了一聲。
薛憶之微笑了一下,他微抬頭看了一下,方停君纖長的四肢趴伏在他的身上,溫暖的身體,淡淡的體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給他的感覺並不像忽必烈賜給他的女人,讓他很快就想要洩慾。他甚至覺得只要這樣抱著他就很滿足。他今天太累啦,改天吧,薛憶之微笑著想。
冬天的寒風在山洞外呼嘯著,火光搖曳個不停,兩個人緊貼在一起,在這個漫長的冬夜裡彼此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