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棋子】2
「水軍為什麼一定要坐船呢?」方停君笑問。
周將軍沒好氣地說:「水軍不坐船坐什麼?」
方停君笑了起來,陽光打在他臉上,那光潔的臉上在淡金色的陽光照耀下,似乎還有一層薄薄未退的絨毛,烏黑的長睫輕輕顫動著,他纖長的手指一指對岸的那一條官道,微笑著說:「騎馬。」
周將軍眼睛一亮,但隨即暗了下去,冷笑道:「現在是春訊,你看這江面,水流這麼急,如何渡江,這一萬水兵要運送到何時?」
方停君看著江面,淡淡地道:「船一定要用來坐的嗎?」
周將軍被他的話一噎,有點不甘心地道:「船不是用來坐,還能用來做什麼?」
方停君一指這江面,笑道:「你可將你手上的兩百條小船連成一線,做一條浮橋,我敢擔保你一萬名水兵一夜之內就可以通過這金沙江面。」
周將軍完全愣在了當場,他呆呆地看著他剛才還不屑一顧地少年,他三言兩語就解了自己,甚至是重慶的大圍。他一咬牙退後兩步,跪在地上狠狠給方停君磕了幾個響頭。方停君倒被他嚇了一跳,他只好趕忙扶起周將軍。
「多謝少俠指點。」
「我什麼也沒做。」方停君在周將軍的耳邊輕聲笑道。「這是將軍自個兒想出來的計策。」
周將軍一愣,但隨即明白了方停君的意思,嘆氣懊悔地道:「都是在下眼拙,不識人。少俠請放心,我必不會令你為難。」
金沙水軍連夜扎浮橋,渡江,挑選的都是四川上好的慎馬,這種馬雖然腿短,但卻長力,而且耐重。因此儘管每匹馬都駝了二名水兵,但仍然可以確保在數日之內趕到台州。
龍星龍宇,蕭木他們押送著方停君回山,便也隨軍同行。蕭木一路上都似不大願意同方停君說話,他對他的失望溢於言表。
「師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給我紮得風箏?」方停君笑問蕭木。
「不記得了。」蕭木把頭別過去,粗聲地道。
方停君看著天邊露出的曙光,彤紅的太陽,他指著蔚藍色的天空,笑道:「風箏無論飛多高,總是被一根細繩牽著。有的時候我想,我們無論走多遠,也總是會被一根細繩牽著,牽在宿命裡。」
蕭木聽了嘆口氣,轉回頭臉上的神情已經放緩和了,伸手摟住方停君,撫了一下他的頭,低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呀。」
方停君淡淡一笑,卻不言語。
忽必烈到了台州軍營就已經知道,金沙江的水兵比他們先兩天趕到了這裡。
「小船變浮橋,水兵騎戰馬。」蒙哥苦笑道:「真沒想到宋營裡還有如此變通之材,那周珏平時也看不出什麼長處來,沒想到倒也是個人材。現在重慶可說是固若金湯,台州又久攻不下,看來只有撤兵一途了。」
忽必烈眼瞳一收縮,心裡暗想,能想出如此計策的恐怕只有方停君。他好不容易搏得了一個上戰場的機會,卻被方停君攪了,不由悶悶不樂回了自己的帳營,翻出他的畫像,對著那個靈動的少年畫像,不知是愛好還是恨好。氣悶了半天,突然提起筆,在少年的腳下添了一付鐐銬,畫完了心情又好起來,對著圖哈哈大笑。
帳簾一掀郝經走了進來,他道:「王爺,您一位客人。」
忽必烈見郝經一臉詭異,皺了下眉道:「誰?」
「他……說是南宋當今太子趙祺的門客夏貴。」
「夏貴?」忽必烈詫異地道:「他不是南宋水軍的招討使,現如今應該在重慶督戰才對。雙方交戰在即,他送上門來,我若抓了他勝之不武,我若接見他,豈不圖增口舌。」
「當今南宋理宗多病,已時日無多,太子登基在即,王爺還是見上一見。」郝經小聲勸道。
忽必烈站起來在帳營裡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道:「宣!」
很快,郝經就帶著一個穿灰衣,面白無須,看似養尊處優的男人進來。
「夏貴拜見忽必烈王爺。」夏貴跪下畢恭畢敬給忽必烈磕了個頭,旁邊的郝經見了不由微微皺眉。
忽必烈卻像突然來了興致,微笑著說了請起,然後在案幾後坐了下來,笑問:「夏大人不在重慶城備戰,為什麼興致這麼好到我這裡來做客。」
「王爺英明!」夏貴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帽冠笑道:「王爺,宋與大蒙本來是鄰國,唇齒相依,如今刀劍相向,豈不是兩敗俱傷的事?王爺是貴國的擎天柱,我家太子願與王爺攜手還兩國和平,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忽必烈一垂眼簾,笑道:「這可不好說啊,且不說我們已經佔領了貴國城池,白白送還你們有些說不過去,就算我們有心撤兵,這退兵的用度也是不菲……」
夏貴聽了心知肚明,立即笑道:「貴國遠道而來自然是客,主家豈有讓客人空手而回之理,太子早就備下一份薄禮贈於貴賓。如果貴國肯撤軍,我國願贈貴國九萬金,絲綢九千匹,瓷器九千擔,良駒九千匹,並且年年進貢,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忽必烈摸著下巴,皺著眉不置可否。夏貴見了微笑著從袖中抽出一卷畫軸道:「太子還說,若是王爺能成此事,它日一但他榮登大寶,一定會向王爺獻上這份厚禮。」
「哦,你們太子送了這麼多禮都只算薄禮。」忽必烈笑道:「這一份小小畫冊倒能算上厚禮一份,不看都不行了。」他一揮手,郝經接過夏貴手中的畫軸遞給了忽必烈。
忽必烈只展開了畫軸的一半臉色就變了,他盯著畫軸半天沒吭聲。
「王爺,這可算價值連城?」夏貴在一旁笑道。
「果然價值連城。」忽必烈微有一些嘶啞地道,他抬起頭冷笑道:「你們太子當真捨得啊。」
夏貴也似有點尷尬,剛想說什麼,已經被忽必烈打斷了,他冷冷地道:「你回去聽消息吧,我們要商量一下。」
他一走出去,忽必烈就騰地站起身,手握著畫軸,臉上的表情似怒不可遏。
「王爺,他們提出的條件可以考慮啊。」郝經小心翼翼地說,他不知道夏貴為什麼觸怒了忽必烈。
忽必烈滿面怒容將手裡的畫軸丟在桌上,指著它怒吼道:「這是他的親弟弟啊,他居然隨手當份禮物送人了。」他咬著牙道:「只要這個人在位一天,我就絕不會同他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