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電梯門緩緩打開，雲澤收回視線對兩目通紅的小馬說道：「箱子拿起來。」

　　小馬重新提起箱子，這才跟著韓敬琰和雲澤進了電梯，還是很不開心。

　　電梯門關上，按了鍵之後韓敬琰才在門鏡上看著小馬：「這種事情總要習慣的，氣也氣不完，不如像雲澤說的那樣把他們當成狗好了。」

　　說完他笑了笑，而後又嘆了一聲氣：「你這麼實心眼，以後不跟我了你說你該怎麼辦啊。」

　　小馬趕緊說道：「我不跟你跟誰啊，除非你要趕我走，那我、我也不走。」

　　韓敬琰覺得小馬雖然傻，但也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助理，就像不會有比雲澤更好的朋友兼情人一樣。

　　「你真要跟我一輩子？」韓敬琰這樣問又覺得有點奇怪，他抬眼看了看雲澤，果然男人使勁地瞪著他。

　　這個白痴問的是什麼話？

　　小馬說：「跟啊，我就算以後不當你的助理也可以給你做做飯打掃衛生的，也不用給我什麼錢的。」

　　「那這樣吧，回頭我給我爸媽講一聲，你乾脆過戶到我們韓家來好了。」韓敬琰一本正經地說道。

　　「——誒誒啊？！」

　　「你就當我弟弟。這不是挺好的？還是你不願意？」韓敬琰挑挑眉。

　　小馬十七歲就跟著他，家裡父母過世，也沒有其他親人。其實走到這一步，這種事情說起來驚悚，事實上卻也算得上順其自然。別人對他好，他就加倍地還回去，再說他是真心地喜歡小馬。過戶什麼的，也不過如此。

　　「誒誒誒誒——？！」

　　突然感覺到韓敬琰不是在開玩笑，小馬徹底暈傻了。

　　雲澤給韓敬琰帶了兩盒酥餅還有下午他自己烤的雞腿雞翅什麼的，裝在保溫盒裡，現在取出來都還有餘溫。

　　韓敬琰分了一盒餅給小馬，又揀了幾只雞翅雞腿給他讓他去和小艾分。現在韓敬琰的助理直接縮水成兩個人，一個繼續當他保姆，一個跑腿兼保鏢，有時候會有點忙，但倒也還方便。

　　韓敬琰把東西給了小馬就把他趕出了房間。

　　「你別偷吃啊。」小馬不放心地在門口的地方回頭說：「就算最近不拍戲還是注意身材吧。」

　　韓敬琰把拳頭舉起來晃晃：「乖，回去睡覺吧。」

　　「……呃。」

　　小馬走了之後韓敬琰坐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啃雞腿。雲澤洗了澡出來看到他哼著歌吃著東西，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什麼事這麼開心？」雲澤坐在韓敬琰對面的床沿上問他。

　　韓敬琰把啃完的骨頭扔進垃圾簍裡，站起來道：「你來了不值得開心嗎。我去洗個手。」

　　說完韓敬琰溜進浴室裡把手急匆匆地洗了一遍，而後想了想，便乾脆利落地把衣服褲子脫了個乾淨，匆匆地洗了個澡。

　　洗完澡之後韓敬琰渾身濕漉漉的，他原本想就這麼光著出去，這樣還可以省下關鍵的步驟，但最後他還是把手上那條剛好能遮到大腿根部的浴巾圍在了腰上。

　　拉開門，韓敬琰像惡人一樣地抱著雙手，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愛妃啊愛妃，我來了——」

　　然而他一垮出浴室門，猛然和雲澤的視線對上，對方見到他春光乍泄的那副樣子，臉「刷」地就烏雲密佈。

　　韓敬琰眼睛一瞪，轉過臉，對上房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另外一個人「呃！」地一叫：「你什麼時候來的？」

　　原來和雲澤坐在一起的竟然還有蘭容。

　　幸好他明智地選擇了把該遮的部位遮住，否則被蘭容看光光的話今晚雲澤還會放過他嗎——當然不會，雲澤絕對會讓他死得很慘。

　　「等我穿褲子。」韓敬琰重新退回浴室裡，麻利地把身上擦乾，飛快地穿好了衣服出來。雲澤還臉色很不好看地對著他露出險惡的凶光。

　　韓敬琰吞了吞口水，意識到今晚自己怎麼都難逃一「死」。

　　蘭容是來找韓敬琰對戲的。

　　明天對蘭容來說是一場非常關鍵的戲，他的角色從最初的純真、善良，經歷了復雜變化之後矛盾重重，最終遁入魔道。

　　而明天要拍的是整部電影的一個*，也是兩名男主之間最關鍵的對手戲之一——女主為救男主身死，門派因其他門派的聯攻而毀，何胤將一切怪罪於自己青梅竹馬的師兄也就是男主郭羨，當場黑化。

　　蘭容的角色比主角更不好把握，在考慮了再三後他找到了韓敬琰。

　　韓敬琰原本是飾演主角的那個人，對劇本熟，對角色的掌握和整個故事的把控都很強，蘭容來找他也是無可厚非。

　　「好啊。」韓敬琰聳聳肩道：「我先陪你練練。」

　　但蘭容還有一絲猶豫：「如果你覺得不太合適的話就算了。」

　　「你太小看我了。」韓敬琰無所謂地笑笑：「我這個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會為這種事情耿耿於懷。等我幾分鐘，我先看看台詞。」

　　說完韓敬琰就回頭去拿劇本。

　　並且迅速地重溫了一遍明天的那場關鍵戲份，記下他其實已經熟悉過的台詞。

　　「行了。來。」韓敬琰放下劇本，突然換了一副表情。

　　雲澤從來沒見過韓敬琰拍戲的情形，突然之間韓敬琰周遭的氣氛陡然一變，男人錯愕了一秒，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韓敬琰已經入戲。

　　這是一部古裝仙魔戲，主角是門派大師兄，冷靜、正義而強大，但他的母親其實是魔界公主，他的體內一直蘊藏著魔族一脈的精氣，一旦這股龐大的氣息失控，他就會化身魔物，殃及天下。也正因如此，後來他的整個門派都受到了牽連。

　　雲澤看過劇本，知道劇情。

　　此時此刻，充滿了現代氣息的房間，韓敬琰身上穿著居家的衣服，這樣的環境下任何一點點仙俠世界的氣息都沒有，雲澤卻在韓敬琰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存在於與他們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時空，他神采英拔，氣貫長虹，渾身都是銳不可當的氣勢。而那人，也是這一分這一秒的韓敬琰。

　　韓敬琰已化身仗節死義的郭羨。他的眼裡已經沒有了酒店房間，沒有了雲澤，他在雲澤所看不到的滔天烈焰與滾滾雲靄之間矗立，像一道永恆孤獨的風景。

　　「何胤」抓著「郭羨」的衣服，已是悲憤欲絕狀。

　　「——如果不是你小師妹怎麼會死、師父怎會被擒、我軒紫門怎會變成一片廢墟？！你口口聲聲說要守護軒紫門，守衛正義，現在師兄弟們全都因你而死，你才是罪大惡極的凶手！」

　　「師弟，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郭羨」面色紅怒，極是痛苦，但儘管他的悲慟不比他的師弟少一分，卻還是咬牙忍耐著，並抓住「何胤」的手，要帶他離開。

　　——現在他們正受到其他門派以及魔道的雙重追殺。

　　「何胤」推開「郭羨」，劍眉緊鎖而怒吼：「我不要再當你的師弟！呃啊啊啊——」

　　房間裡，彷彿有什麼無風自動。

　　「何胤」在這時候突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並一下痛得他跪了下來，像是有什麼在他的身體中肆虐。他嚎叫著，伴隨著身體和心靈的撕裂，整個人都在起著什麼變化。

　　「師弟！」「郭羨」急忙撲上去，跪在他那痛苦打滾的師弟面前，繼而，他壓住對方，扳過對方的臉，一眼之後他恐慌地瞪大了眼：「不好！」

　　房間寬敞，似乎隔音也不錯，雲澤在一旁無聲地、驚訝地看著。

　　他原本以為對戲不過就是熟悉一下台詞、找一下感覺，他曾經也見過別人對台詞，卻不想面前的兩個人竟真的在演！

　　人人都有一顆魔心。人人皆會入魔。

　　雲澤之前在劇本中便了解到郭羨和何胤的關係非比尋常。

　　為消化郭羨的魔根，在他少時，軒紫派掌門有心讓女主與郭羨雙修，然而女主雖有仙骨卻體弱，恰逢此時何胤入門。何胤根骨奇佳，卻是與大師兄雙修的最好人選，是以兩人總是同吃同行同進同出，很快變得焦不離孟，還曾經發誓生死不離。

　　如果沒有女主，這分明就是一部男男電影。

　　在長時間的雙修中，體內留著魔族之血的郭羨一直神台清明，保持著體內正氣。然而何胤卻竟不知何時染上了魔氣。此時此刻，在仇恨、埋怨等眾多誘因之下，一直在他身體裡徘徊的魔氣竟控制了他，讓他迅速地魔化。

　　雲澤心裡有一種難以訴說的揪心。

　　韓敬琰所詮釋的原本就該是屬於他自己的。而現在他只能和別人私下對對戲，失去了這個角色的所有的權利。

　　儘管韓敬琰從來沒有抱怨過，但雲澤知道韓敬琰為了這部戲耗費了多少的精力，他曾經是多麼的期待開始拍攝的這一天。那種失去的痛苦一定是痛徹心扉。

　　那兩人都很入戲，根本就忘記了雲澤在場。

　　但他們入戲越深，雲澤卻越看不下去。

　　他慢慢地退出房間，關好門，深呼了一口氣。

　　「呵呵，這不是雲澤嗎。」雲澤出門恰巧遇到導演焦臨，對方趕緊和他打了聲招呼。

　　「您好。」雲澤跟焦臨握了一下手。

　　焦臨這會兒才忙完準備去吃飯，也不知道剛才忙什麼，滿頭大汗的：「剛聽說你來探班，這就遇到你了，韓敬琰呢？」

　　——不過他聽說的實際上遠遠不止「探班」這麼簡單。

　　雲澤說道：「他和蘭容在討論劇本。」

　　「咦……哎。」

　　焦臨嘆了口氣，雖然他想到了什麼卻沒有說出來，看到雲澤像沒事的樣子就問：「你這是要去哪裡？我下樓吃個飯，要不要一起？順便我想跟你探討一下主題歌和角色歌的事情。」

　　雲澤確實也沒什麼事，於是點了點頭：「那請吧。」

　　他們就住在四樓，樓梯比電梯離得更近，所以兩人從樓梯走下去。

　　焦臨一邊走一邊說了一些歌曲上的事，最後又不可避免地說到會唱主題曲的韓敬琰。

　　「之前我還很擔心，畢竟製作人真的不好當，在我看來比當導演麻煩多了。沒想到韓敬琰幹得這麼好。」

　　「是嗎。」被誇獎韓敬琰，比誇獎雲澤自己讓他心裡高興得多。但他表情很平淡，定然說道：「他沒給您添麻煩就好。」

　　就像被老師表揚了自家孩子的家長，高興之余還要假裝謙虛。

　　「別說添麻煩了，這年輕人真是學什麼像什麼，而且還能吃苦——我以前真的是沒想到。我們這部電影到現在都這麼順利韓敬琰是絕對功不可沒的。」

　　進了酒店的餐廳，這會兒已經沒其他客人，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去。焦臨一邊看菜單一邊說道：「韓敬琰出事的時候很多人都讓我趕緊撤，呵呵，我告訴他們在這種時候我不可能撤退。」

　　他抬頭看了看雲澤，那張頭髮胡子花白的臉上表現出一種堅毅：「我不能做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而且我喜歡這個劇本和這個團隊。我一走就會帶走一大幫人，我怎麼能幹這種事。」

　　「我們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我越發相信韓敬琰當初在記者招待會上說的話。‘相信時間終會說明真相’，希望這一天可以早日到來。」

　　雲澤不說話，卻點了點頭。

　　他來之前怕其他人會對韓敬琰怎麼樣，甚至怕韓敬琰陷入困境。但似乎——他的擔心有點多餘。

　　雲澤只在這邊待了一天，第二天白天韓敬琰還是很忙，他陪雲澤的時間幾乎只有午飯和午休的那一小會兒。

　　晚上七點，雲澤坐車回到機場，韓敬琰送他過去。他們被人拍到在機場牽手。

　　這是第一次被傳出去的韓敬琰和雲澤公開在一起的畫面。

　　此後兩人各自忙碌，半個月中韓敬琰和雲澤一次面也沒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