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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尾回到位於門前仲町的公寓時,時鐘的指針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開了門,摸索牆上的開關並打開,老舊的日光燈閃了兩、三次才點亮。
一房一廳說來好聽,但一進門的客餐廳頂多只有兩坪大,擺了郵購型錄裡最小的餐桌和椅子就塞滿了。
那張餐桌上還放著今早吃過的泡麵碗,沒喝完的烏龍茶寶特瓶也直接擺著。七尾一把抓起那個寶特瓶,就著瓶口灌下室溫的烏龍茶。
煙灰缸裡滿是煙蒂。他把煙灰煙蒂倒進泡麵碗,拿著空煙灰缸走進後面房間,地板上有些地方黏黏的,上次是什麼時候打掃的,這個問題他最近連想都懶得想了。
脫下衣服,穿著內衣褲就直接往床上躺。那是郵購買來的加大單人床,床墊很硬,偏偏只有睡的位置是凹陷的。
他就這麼躺著點煙。本想看電視,但因為手摳不到遙控器就作罷。
這種生活再繼續下去,總有一天會搞壞身體。但是,他沒辦法也沒機會改善,最近也沒有人勸他結婚了。
七尾抽著煙,回顧今天一整天。一如預期,帝都大學走後門入學事件找不出任何線索,只是去看看學生課的職員毫不客氣擺出來的晚娘面孔。這種事本間組長也早該料到了,但這是把七尾調離重大調查工作的絕佳理由。
本間現在正準備徹底調查帝都大學醫院內部。他認為這次的恐嚇事件,算是一種內部告發。
基本上,七尾也認為這是一個極有可能的方向。但是,聽了心臟血管外科醫生西園的話之後,他想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可能性,也就是恐嚇者的目標不見得是院方或醫院的員工。
患者才是真正的目標,這種可能性存在嗎?
七尾認為有可能。當醫院遭到攻擊,患者自然也會受害,眼前便有不少患者害怕這一點,正紛紛離開醫院。
只是,若真是如此,恐嚇信的意義何在?如果目標患者逃走了,一切工夫就白費了。或者,讓患者離開帝都大學醫院才是他的目的?
無論如何,七尾認為有必要針對這個方向循線調查,其中最令人在意的是島原總一郎,對方似乎完全沒有離開醫院的意思,近日即將舉行手術一事也引起了七尾的注意。
問題是要不要告訴本間。七尾目前並沒有這個打算。告訴本間,要不是被轟回來,就是把任務轉派給其他刑警,尤其是與島原這種大人物扯上關係時,更是如此。
只好獨立行事了——七尾打定主意。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七尾一邊點起第二根煙,一邊強行按捺內心的焦慮。他相信找出事實真相才是他的使命,但為了實踐使命,只能在暗地裡偷偷進行,而且沒有人協助。
他所尊敬的那位前輩的話,再次在耳畔響起。人生而賦有使命——
那一瞬間,一直懸在七尾心頭的某個東西悄然落地,就像一直短少的記憶碎片,驟然間彙集起來一樣。
他熄了煙,從床上爬起,站在雜物堆得比書本還多的書架前掃視,從中取出一本舊檔案。
他剛當上警察時,會將所有參與過的案件相關資料、新聞影本全部整理成檔案。現在當然不會這麼做,所以檔案也不再增加。
打開檔案,確認與某案件相關的新聞報導,那標題如下:
中學生超市行竊遭警車追捕 飛車逃逸中車禍身亡
當時,身為警部補的冰室健介後來辭職便肇因於此,七尾前幾天才把這件事親口告訴冰室的女兒夕紀。
這則報導並沒有刊出中學生的姓名,但七尾翻閱其他資料,很快就找到了。
果然……
中學生名叫西園稔,而他父親是帝都大學醫學系副教授西園陽平。
他自問,為何之前都沒有想起?原因很簡單,即使曾經數次回顧起這起案子的內容,卻沒有留意死亡中學生的姓名。至於他父親,甚至完全沒想過。若不是西園這個姓氏較為少見,可能至今都不會發現。
當時那個中學生的父親就是西園陽平。
真是太巧了,七尾心想。現在冰室夕紀就以住院醫師的身份在西園底下學習。而她父親,當時就坐在那輛直接造成西園稔車禍的警車上。
冰室夕紀知道這件事嗎?西園是在知情的狀況下指導她的嗎?
是否該向兩人詢問這件事,七尾思考之後搖搖頭。這不是一個容許第三者介入的問題。如果雙方都不知情,那麼最好是維持現狀;其中一方或是兩者都知情的話,想必他或她自有深慮。
七尾合上檔案,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