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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命與心的極限》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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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田和夫有一頭分線工整的花發,臉上戴著一副似乎度數很深的金邊眼鏡。他看著七尾,微微點頭示意後在鐵椅上坐下,先看了看時間,然後才說「敝姓富田」。計時恐怕是他的習慣吧。

 「對不起,百忙中前來打擾。」

 「聽秘書說,七尾先生想詢問關於有馬汽車賠償協議的事。」

 「其實,我是針對他們的瑕疵車受害者進行調查。律師先生,您是受到委託,代表受害者團體和有馬進行協議吧。」

 「因為受害人當中,有一位在我擔任顧問的公司裡工作。」

 「我也聽說了。那麼,受害者的賠償都達成協議了嗎?」

 「認定肇事原因為有馬汽車瑕疵的案子,全部結束了。」富田發揮法律專業本色,以嚴謹的說法回答。

 「受害者是否有所不滿?」

 聽到七尾這麼問,富田的身體稍微前傾,雙手擺在茶几上,十指交扣。「我聽望月先生說,好像是有馬汽車的員工被騷擾,是嗎?」

 「啊,是啊。」七尾含糊以對。

 富田哼了一口氣。「我倒不太相信員工被騷擾就出動得了警視廳的警察,不過不急著追究這個。就結論而言,受害者團體並沒有到現在還想對有馬採取報復的人,至少我想不出來。」

 「是嗎?」

 「每個人的受害程度不一,賠償金額也不一樣,但是不管哪個案子,和過去的類似案件相比,有馬所提出的賠償金都接近最高金額。至於不滿,那就說不完了,不過至少沒有人來向我投訴。唯一的例外是望月先生,因為金錢買不回人命。你不也是因為這樣,才去拜訪望月先生的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調查什麼。」

 七尾苦笑道:「您說的一點也沒錯。」

 「既然你已經見過望月先生,那麼你也知道,望月夫婦並沒有心情為難有馬。他們一心一意想從痛失愛女的悲傷中站起來,正在摸索往後該如何活下去的當口,沒有餘力思考如何復仇。」

 七尾點點頭,他本身也得到相同的印象。望月夫婦具有向島原復仇的動機,然而也僅止於此了。這次的犯行,不是一對老夫婦辦得到的。

 「您說,認定肇事原因是有馬瑕疵車的案子,已經達成賠償協議,那麼未獲認定的案子怎麼處理?」

 「這方面也不一而足。這個問題浮上檯面時,的確有各種人和我們聯絡,說的內容不外乎最近發生車禍,認定是有馬的瑕疵車造成的,希望我們提供協助。但是,絕大多數是當事人一廂情願,不然就是貪圖賠償金捏造事實。這些只要在電話中談過就知道,因為他們沒辦法正確說明車輛編號或車禍當時的狀況。差一點的,甚至連車種都弄錯。」

 「那麼,有沒有哪件案子被認定是有馬瑕疵車造成的,結果卻沒被採用?」

 富田對七尾的問題沉吟了片刻,接著搖搖頭。「應該沒有。再說,有馬的態度很配合,他們盡全力想挽救公司形象。」

 「這樣啊。」

 「不好意思,沒能幫上你的忙。」富田正色說,這句話看來不像在調侃七尾。

 「哪裡,您的話很有參考價值。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七尾站起來。

 離開富田律師事務所之後,七尾走進一家自助式咖啡店,剛才事務所裡並沒有煙灰缸。

 七尾喝著咖啡、抽著煙,縷縷輕煙隨著歎氣吐了出來。

 或許預料錯誤的想法在內心日益膨脹。帝都大學醫院收到的恐嚇信是障眼法,歹徒的真正目的是島原總一郎——腦海裡閃過這個靈感時,他興奮異常,但隨著調查工作的進行,可能性似乎越來越低。不用富田說,他對望月的懷疑早已排除,而其他受害者並沒有威脅島原性命的動機。

 手機響了,一定又是阪本。他忍不住皺眉,阪本一定正在獨自做些枯燥的調查工作吧,也該去陪陪他了。

 然而,來電顯示並不是阪本的號碼,他接起一聽,原來是富田。

 「關於剛才的事,我想起一件案子,聽說有人打過一通奇怪的電話。」

 「是什麼情形?」

 「是事務所的人接的。來電者詢問,如果因為有馬的瑕疵車間接受害,能不能加入受害者團體。」

 「間接?是追撞車禍嗎?」

 「我們也這麼想,不過好像不是,據說是瑕疵車熄火,因而造成交通阻礙。」

 「哦……」七尾想起小阪告訴他的內容。瑕疵車的問題是控制引擎的IC故障,特徵是轉速飆高,但也會出現相反的情況,也就是熄火。

 「那麼,貴事務所怎麼回答?」

 「以這種情況向有馬求償可能很困難,不過不清楚細節不便妄下定論,所以我們請對方過來一趟,但對方說不用就掛了電話,也沒有留下姓名。」

 「是女性嗎?」

 「不,聽說是年輕男子的聲音。怎麼樣?有參考價值嗎?」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謝謝您,或許是一個重大提示。」

 「那就好。」富田的聲音比剛才見面時來得親切。

 七尾從口袋取出折小的文件,那就是小阪提供的資料。他把文件打開,瀏覽上面的報導。

 是這則嗎……

 報導內容指出,由於瑕疵車在一條小路上熄火,造成附近的交通癱瘓,而且還有這樣的附註:

 在瑕疵車後面有輛救護車正要將患者送往醫院,駕駛在判斷路況無法順利通行後,只好繞道而行……

 七尾拿起手機,祈禱小阪別到遠地出差,幸好他的祈禱應驗了。

 「想請你幫個忙。」七尾劈頭就對接電話的小阪這麼要求。

 他們約定的地點就是前幾天碰面的咖啡店。七尾不時看著鐘,等待小阪。

 他望著咖啡已喝光的杯子,正考慮要不要點第二杯時,小阪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瘦小的長髮男子。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花了一點工夫才逮到他。」小阪邊道歉邊坐下。長髮男子也點點頭,在他身旁坐下。

 「哪裡,是我突然拜託你。」

 服務生走了過來,兩人點了咖啡,七尾也順便加點第二杯。

 小阪介紹長髮男子,對方姓田崎,負責跑社會線的新聞。

 七尾把那份影本拿出來放在桌上,那是關於有馬瑕疵車熄火擋路,迫使救護車繞道的報導。

 「寫這篇報導的就是……」

 「是我。」田崎點點頭說:「當時塞得很厲害,因為瑕疵車熄火的地方就在一條小橋前面,不過橋就沒辦法過河。」

 「所以救護車才會繞道?」

 「對。當時車上載的是一名頭部重傷的女子,分秒必爭,這不能怪選那條路的司機,因為那條路平常不會塞車,而且不過河就沒辦法抵達醫院。當然也有別座橋可以走,不過那樣就得繞路。結果,最後還是不得不繞路。」

 「那麼,重傷女子後來怎麼樣了?」

 七尾的問題讓田崎和小阪對看了一眼。小阪得意地笑了,看著七尾說:「我早料到七尾先生會問這些,所以要他帶一些資料過來。」

 「我對那輛救護車也很好奇,便做了一些調查,可惜後來沒有被採用。」田崎說,「重傷女子沒有得救。」

 七尾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在醫院過世的?」

 「是的。那名女子是個文字工作者,在大樓工地採訪時,失足從十公尺高的鷹架上跌下來,撞傷了頭部。雖然立刻被送上救護車,卻遇到我們剛才講的狀況。」

 「意外發生時,她還活著吧?」

 「好像是。當時在場的人也說,她雖然失去意識,但還有氣息,情況當然很嚴重。」

 「送到醫院時呢?」

 「還沒斷氣,動了緊急手術,但已經回天乏術了。不過,據說如果早一點送到醫院,可能還有救。」

 「她和家人住嗎?」

 「沒有,她一個人住在荻漥,老家在靜岡。我跟她家人聯絡時,聽說她母親正好在她的公寓收拾遺物,於是就到荻漥採訪她母親。真可憐啊!」

 田崎從口袋裡取出照片和名片。名片上寫著「神原春菜」這個名字,沒有任何頭銜,住址確實在荻漥。

 那張照片看起來像在滑雪場拍的,裡面有三男三女,都穿著滑雪裝,天氣很好,背景的雪山景色很美。

 「中間那名女子就是神原春菜。」田崎說,「這是大學時代社團的照片,我向她母親借來翻拍的,好像找不到最近的照片。」

 「長得很漂亮。」

 「我記得她好像大學畢業四年了。」

 這麼說,就是二十六歲左右了。七尾在腦海裡計算。

 「她家人知道救護車晚到的原因嗎?」

 「嗯,她母親知道。」

 「那對方怎麼說?」

 田崎聳聳肩。「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就這樣?」

 「她母親說,真是禍不單行,偏偏在那時候遇上瑕疵車造成的塞車,這孩子運氣真差。」

 「不恨有馬汽車嗎?」

 聽七尾這麼問,田崎沉吟著,雙手交抱胸前。「我本來也想針對這方面深入瞭解,不過她母親的反應平淡。從十公尺高的地方摔下來,就讓她母親飽受驚嚇,感覺好像已經認命,即使早點送到醫院,大概也救不回來。再不然就是本來還有救卻因為誰的過失而白白送命,這種事回想起來太痛苦,就決定不去想吧。」

 七尾點點頭。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能理解那種心態。

 但是,這麼一來,便出現其他疑點——打電話到富田律師那裡的男人是誰?根據田崎的說法,就不會是神原春菜的家人了。

 七尾把這件事告訴田崎,他也想不通。

 「小阪先生把這件事告訴我了,我也覺得很奇怪。在整理關於瑕疵車受害的報導時,我又與神原春菜的家人聯絡了一次,他們表示神原春菜跟那個沒有直接關聯,便謝絕了採訪。所以我想,他們不可能打電話給富田律師。」

 「這麼說,是另一個案子嗎?」

 「不會吧?因為車子熄火而造成大問題的,應該只有這個了。如果還有其他的,我們應該會得到消息。」

 說的也是,旁邊的小阪也低聲附和。

 「神原春菜有男友嗎?」七尾問道。

 「好像有,她母親說在醫院裡見過。」

 「叫什麼名字?」

 田崎皺著眉搖搖頭。「她不肯告訴我。而且問那麼多,真的就是侵犯隱私了。」

 七尾歎了一口氣,喝起溫涼的咖啡,凝神細看穿著滑雪裝的神原春菜,她笑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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