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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之刃》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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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澤家的墓果然沒有用心打掃——和佳子戴上自己帶來的棉手套,拔著周圍的雜草。她心想: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事不可呢?但是,只要她的腦海裡浮現出大志的臉,她的手就會自然而然地動起來。

 拔完草後,和佳子又用跟寺廟借來的掃帚把附近打掃了一下,然後才終於能和墓碑面對面。墓碑前已經擺放了鮮花,她又將自己帶來的花放在旁邊。然後她點上香,雙手合十。

 雖然已經決定不要再多想了,可是她還是無法不想起大志活著時的樣子。她的眼眶發熱。不過這幾年來,她已經訓練自己抑制淚水流出眼眶了。

 有人來了,她便順勢放下了合十的雙手。她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丹澤佑二就站在那裡。佑二好像已經看到她了,和她四目相交後就低下頭。看得出來他的肩膀因為歎氣而微微震動。

 和佳子朝著他走了兩、三步。

 「是湊巧嗎?還是……」和佳子說到後來就含糊其詞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苦笑,再次抬起頭。

 「是湊巧,但也可以說不是吧。我有想到你今天可能會來這裡,不過我不是刻意等著你來的。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做法事的時候你沒來嗎?」

 「沒有,我出差去了,所以沒辦法來。因此今天才想來上個香。」

 「是嗎?」

 和佳子往旁邊移動讓出位置給佑二,他不發一語靠近墓碑,然後和她剛才一樣合上雙手。這段時間,和佳子一直盯著地面看,她並不是在等佑二,只是她不想打攪在那個世界的兒子。大志現在一定正在聽他爸爸的肺腑之言吧。

 等佑二站起來後,她便拿起掃帚和水桶。

 「親戚他們都沒有來打掃嗎?」佑二問道。

 「有是有,不過因為還有些雜草……但我沒有別的意思,請不要放在心上。」

 「要是我沒來的話,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除草,所以我不會覺得你有別的意思。我看那些人,應該連打掃也敷衍了事吧。總之,謝謝你。」

 「你沒有必要跟我道謝,我只是順手做做而已。」

 「不,我想大志會很高興的。他大概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怎麼我們兩人今天會一起出現。」

 或許佑二是想讓和佳子放鬆心情才這麼說的,但是她卻笑不出來。她告訴自己,他們現在已經不是這種關係了。

 不知為什麼,他們兩人竟一起走出墓園。雖然有點怪怪的,但是分開走感覺也不太自然。

 「今年怎麼樣?」在往停車場的途中,佑二問道。

 「什麼怎麼樣?」

 「就是民宿啊。今年是涼夏,有客人來嗎?」

 嗯,和佳子應了一聲,點點頭。

 「和往年沒什麼兩樣,每年都會來的大學網球社今年也有來。」

 「是嗎?這樣就好。」

 「你的工作順利嗎?」

 「目前還沒有會被裁員的跡象啦。雖然是小公司,但是業績還算穩定呢。」

 「加油喔。」

 「謝謝,你也是。」

 「嗯。」和佳子輕輕點點頭,她並沒有看佑二 。

 到了停車場後,她的休旅車旁邊停的就是佑二的轎車。旁邊還有其他空位,可是她感覺佑二是故意停在她的車旁邊的。說實話,他這種戀戀不捨的行為讓她感到很心煩。

 「要不要去哪裡喝杯茶?」佑二打開車門後,用輕鬆的口氣說。

 和佳子心想果不其然,她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出來時說我會馬上回去的。」

 「是嗎?」佑二的眼神顯得很怯懦,「那下次再見了。」

 不會再見了,和佳子想道,但是她還是報以微笑。

 「保重。」這麼說完後,她便坐進自己的車子,沒看佑二一眼就發動引擎。

 當佑二坐上車時,和佳子已經將休旅車開走了。

 墓園位於高崎市的郊區。和佳子從高崎交流道開上關越汽車公路的北上路段,因為如果從待會兒出現的岔路口 ,進入上信越汽車公路的話,很快就可以到佐久交流道。現在夏季旅遊旺季已過,路上車子很少。

 和佳子的腦海裡浮現出佑二瘦削的臉龐,約她去喝茶到底想和她說些什麼呢?現在他們就算能聊些往事,也沒什麼意義,因為他們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快樂的回憶。不,以前曾經有過,但是因為發生了一件事,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什麼東西都無法挽回了。

 和佳子打開收音機的開關。路況報導完畢之後,男便開始播報最新新聞。

 「剛才收到一則可說有點駭人聽聞、也有點令人難過的消息。前幾天我曾在本節目中播報了好幾次,就是那起發生在東京足立區的兇殺案——那個將強暴畫面錄在自家錄影帶裡的年輕人命案,現在有了後續報導。據說昨天警視廳收到了一封信,寄件人就是在兇殺案發前不久,在埼玉縣川口市發現的那具棄屍——長峰繪摩——的父親,長峰重樹嫌犯……這個,這裡說他是嫌犯,是因為他涉嫌足立區的兇殺案。聽說他在信中也承認,自己就是兇手。殺人的動機好像是為了被殺害的女兒報仇。長峰嫌犯宣稱還要對另一個人復仇,不過那個人目前也在逃,警方正在追查他的行蹤。——以上是本時段的新聞。事情好像變得很複雜呢,你有什麼看法?」DJ詢問女助理的感想。

 「嗯,感覺有點恐怖……不過,儘管是為了復仇,殺人也是不對的啊。」

 「現在還不知道這封信的內容是不是真的,不過很難想像封方會專誠寫一篇謊言寄過來吧。」

 「說得也是。」

 「長峰嫌犯……嗎?被害人的父親現在已經變成嫌犯了呢。真是的,今後的日本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發出老生常談的評論後,DJ便開始介紹歌曲。播出來的曲子是一個演歌男歌手以前的暢銷曲。和佳子操作著開關,切換到別的頻道。

 世上還真有不幸的人——這是和佳子最直接的感想。她無法想像殺人的感覺,但是她可以理解失去孩子的悲哀。

 不過在她經過交流道開下高速公路時,剛才在收音機裡聽到的新聞,就已經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民宿「Crescent」就在蓼科牧場的前方,是一棟西洋式建築。綠色屋頂是它的標誌。和佳子將車子停進前方的停車場。

 她看了看手錶,現在是下午三點過一點。「Crescent」的check-in時間是三點。今天已經有兩組預約,聽說兩組都是傍晚才會到。

 從玄關走進去的右手邊就是餐廳和交誼廳。父親隆明正在打掃。

 「你回來啦,怎麼樣?」隆明停下手邊的工作問道。

 「也沒什麼,放了花、上個香就回來了。」

 「是嗎?」隆明又繼續打掃著。他的背影很明顯看出好像有什麼話要對女兒說。

 和佳子很清楚父親要對她說什麼。應該就是「差不多該忘掉大志了吧」之類的話吧,她想。但是同時,隆明很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掃墓和大志生日時,他們父女之間的對話就變得有點尷尬。

 和佳子走進旁邊的廚房,圍上了圍裙。她主要的工作就是準備料理。客人增加時,會僱用幾名工讀生,不過從本週開始,工讀生只剩下一人了。

 十年前,她根本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會變成這樣。和丹澤佑二結婚後,她在位於前橋的新居裡,滿心期待地過著每一天。當時她的腦袋裡只有即將出世的寶寶,她有點擔心生產問題,可是一想到育兒的事,她就會很快樂。

 三個月後,她生下一個男嬰,重四千公克,是個很健康的寶寶。她和佑二討論後,將寶寶取名為大志。

 身為新手媽媽的她得熟悉一些做不慣的事情,所以讓她吃了不少苦。而就像全世界的丈夫一樣,佑二幾乎沒幫她什麼忙。當時公司的業績正在下滑,身為幹部的他,可能必須不顧家庭專心工作吧。

 和佳子傾注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養育大志,大志也長得頭好壯壯。當佑二因此感謝她時,她還高興得流下淚來,心想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幸福卻突然落幕了。

 那一天,一家三口很難得的一起到附近的公園玩。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一,佑二因為星期六上班,所以星期一可以補假一天。

 大志已經三歲了,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和父親到公園玩的關係,大志似乎很高興。和佳子在長椅上眺望著兩人在沙坑玩耍的身影,心裡覺得好幸福。

 空氣乾爽、陽光溫暖的過午時分。已經好多年沒有這種舒服的感覺了呢,和佳子想道,然後她就在不知不覺間打起盹來。

 事後佑二堅持他有大聲對和佳子說:「你照顧一下大志。」因為他要去買香煙。

 但是和佳子並沒有印象。她只記得看著他們兩人在沙坑玩。

 有人在搖她的肩膀,她醒了過來。那是佑二嚴肅的臉。大志去哪裡了?他問道。於是她才發現獨生子不見了。

 兩個人臉色大變,一起尋找著兒子。大志倒在螺旋形溜滑梯的下方。佑二趕緊將他抱起,但是大志一動也不動,臉已經變成了灰色。

 雖然趕緊送去醫院,但是已經回天乏術了。他的頭頸骨骨折。

 後來分析是沒有雙親看管的大志,從螺旋形溜滑梯的坡道逆向走上去,走到一半時,他因為往下看,所以頭朝下跌落。當時距離地面的高度將近兩公尺,而且下面是堅硬的水泥地。

 她痛哭了好幾天,幾乎什麼也沒吃、沒喝,也沒有睡覺,只是一個勁地哭。還好當時她身旁一直有人陪著她,如果讓她一人獨處的話,哪怕只有一下子,她也一定會從大廈的陽台跳下去的。

 結束悲傷度過的每一天之後,空虛感又襲上心頭。她無法思考任何事,就連活著都變得很麻煩。

 經過那樣的時期後,她終於可以面對這個意外了。不過,當然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能積極樂觀地活下去。只要一想起這個意外,她就覺得後悔不已。她為什麼要打瞌睡呢——同時,她也想責怪佑二。為什麼要去買香煙啊——有好幾次,她都幾乎要脫口說出這句話。

 他的想法,可能也是一樣的吧。只不過佑二並沒有責怪她。

 表面上回復了平靜的日子,然而平靜並沒有真正造訪他們的內心,其證據就是:他們兩人幾乎不交談。既然必須避開共通的話題,對他們來說,不說話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啊,對了,今天又進來一組預約。」

 說話聲讓和佳子回過神來。隆明站在廚房入口 。

 「今天?突然打來的嗎?」

 「中午過後打電話來的,說是要住到後天。我回答他沒問題。」

 「是情侶嗎?」

 「不,好像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一個人?真是難得耶。」

 「聽他說話的態度不像是怪人啦。他說他要晚上才會到,所以不用準備晚餐。」

 「住宿費你有說明嗎?」

 「呃,他答應付一點五人的費用。」

 「是嗎?」

 「Crescent」共有七間房間,全都是雙人床。再加一張床,就可以住三個人。如果是一個人住的話,就要請客人支付一點五人的費用。

 那個男性客人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抵達了。他的頭髮很長,滿臉鬍碴,年齡大約四十歲左右。身穿休閒服,行李只有一個旅行包。

 那個客人在住宿卡上登記了吉川武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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