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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之刃》第13章
13

 放在店裡角落的電視正在播放午間新聞的談話性節目。吃完天婦羅蓋飯後,伸手拿起茶杯,正打算喝口茶的織部,看見電視畫面上打出大大的跑馬燈字幕,他停下了手。

 「遭到殺害的少年與川口市的少女棄屍案有關嗎?」

 「電視在播那件案子呢。」織部小聲告訴坐在對面的真野。

 真野邊吃著鬵麥涼面邊點頭,但是並沒有看電視。

 面貌姣好的女主播以沉重的口氣說道:

 「之前在本節目曾經報導過,發生在足立區的慘案被害人疑似經常性侵犯女性,也就是所謂的強暴慣犯。據瞭解,這個案子可能與長峰繪摩荒川棄屍案有關。我們現在與人在西新井分局採訪的阪本先生聯機。」

 畫面切換到西新井分局的正門前。一名身穿短袖襯衫的男性手持麥克風站在那裡。

 「我現在在西新井分局門口 。如同我們之前所說的,警方從問題少年的房間裡發現大量拍攝強暴行為的錄影帶。而最新消息證實,其中一卷錄影帶中的少女,就是遺體在荒川被發現的長峰繪摩。這個發現讓調查總部認為,兩個案子之間應該有某些關連。」

 畫面又再轉回攝影棚內。男主持人面色凝重地說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為了後續報導,本節目的工作人員曾經聯絡長峰繪摩小姐的父親,想要詢問繪摩小姐的事,但是他不在家裡,也沒去公司。這方面如果有任何新發現,我們也會立刻向各位報告的。案情的發展真是出乎意料呢——」

 主持人探詢著身旁幾位評論家的意見。可能是因為案子的發展太過離奇了吧,評論家們各個都像是害怕自己一失言,之後可能就會面子不保似的,說起話來模稜兩可,像是什麼這個社會病了之類的抽像意見滿場飛。

 昨天的晚間新聞是第一次報導這些內容,不過當時並沒有提到長峰重樹行蹤不明的事。

 「媒體應該還不知道長峰先生就是殺死伴崎的兇手吧?」織部問真野。

 吃完蕎麥麵的真野用牙籤剔著牙。

 「怎麼可能?光是看警方的行動就知道啦。只是因為警方還沒有公佈指紋吻合的消息,他們才沒辦法擅自說出推論而已吧。」

 「為什麼不公佈指紋的事啊?」

 「可能是不想把長峰逼入絕境吧。人被逼急了,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了喔。更何況那傢伙還帶著一樣很可怕的東西。」

 「畢竟是把獵槍嘛。」

 真野對織部的回答皺起了眉頭,比出將嘴巴的拉鏈拉上的動作,他似乎是在說不要在這種地方談論這些。織部低下頭。

 兩人走出快餐店。這間店位於船橋賽馬場的旁邊,他們沿著寬廣的道路走了五分鐘左右,來到了一條路旁小商店林立的馬路。他們在那裡轉了彎,又走了一陣子。一塊寫著「伴崎米店」的招牌出現在他們的右斜前方。從招牌髒污的情形看來,這間店應該很久沒有營業了。

 「好像是那裡。」

 「看起來好像沒有人住的樣子。」

 「這才好啊。這樣鄰居就不會說三道四,媒體也不會蜂擁而至。」

 鐵捲門已經生銹,一看就知道停用一段時間了。他們兩人從旁邊的巷子繞到後面去。後面是住家,有一扇小窗戶面向巷子,門旁邊裝了一個按鈕。

 「這會響嗎?」

 「不按按看怎麼知道會不會響!」真野話還沒說完,就按下按鈕。按了一次沒任何反應,於是他又再按了一次。

 當織部正要說果然壞了的時候,就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門打開了二十公分左右,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女性探出頭來,她的雙眼凹陷。

 「今天早上我們有打過電話來。」真野臉上堆起親切的笑容。

 女性生硬地說了聲請,就將門打開。

 織部跟在真野的後面,也走進了屋內。屋內有些昏暗,混濁潮濕的空氣裡摻雜著線香和灰塵的味道。

 那是一間約六迭大的和室,裡面只擺放了一個小茶櫃和一張矮腳桌,沒有其他傢俱。紙糊門緊閉著,看不到隔壁的房間,但是線香的味道好像是從那裡飄過來的。

 真野先自我介紹,織部也有樣學樣。可是她好像對於刑警的姓名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眼睛一直看著老舊的榻榻米。

 她——伴崎幸代是遭到殺害的伴崎敦也的母親。聽說她昨晚就搬來這裡了。這裡好像是丈夫郁雄的老家。

 「這裡現在沒有人住嗎?」真野問。

 「有什麼關係嗎?」

 對於伴崎幸代的問題,真野趕緊搖搖手。

 「沒,沒什麼關係。」

 幸代長歎一口氣。

 「我大伯就住在附近,這裡被他當作倉庫使用。我先生拜託他,讓我們在這裡住一陣子。」她的音調沒有任何起伏。

 「是這樣嗎?哎呀,不過待在原先的地方的確比較吵啊。」

 「才不是什麼吵不吵的呢。」幸代蹙著眉頭,「周圍的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媒體會來請我們接受採訪。」她搖了搖頭,「我都快要發瘋了。」

 一定的吧,織部心想,她現在可能是全日本最受矚目的人。不管怎麼說,她可是離奇兇殺案被害人和強暴魔的母親。而且,她的兒子同時還是棄屍案的嫌犯。

 「不好意思,這種時候還來打擾您。但我想請教您兩三個問題。」真野不好意思地說。

 幸代的眼睛往上吊。

 「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是已經告訴你們很多了嗎?拜託你們不要太過分。」

 「您和令郎最近這一個月來有沒有交談過?」儘管她很生氣,真野仍然丟出了問題。

 「沒有交談。所以那個孩子在做些什麼我全都不知道。」

 「令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人住的?」

 「去年十一月。因為他說要參加大學入學資格考,我就想說讓他在一個安靜的環境專心唸書……我們家是做運輸業的,住家和公司在一起,所以很吵,人進進出出的,很難靜下心來……」

 「有人說,」真野打斷她的回答。「敦也好像會對父母使用暴力。他們在猜想這會不會才是你們讓他住在別處的真正原因。」

 幸代的臉上浮現出驚惶失措的神色。

 「是誰說的?」

 「就是聽別人說的嘛。我們四處去問了很多人。」

 幸代低著頭,眼神閃爍。可能是在猜想告訴警察這些五四三的人是誰。

 「到底是怎麼樣呢?」真野催促她回答。

 幸代抬起頭來,但是並沒有看著真野的臉。

 「那種年紀的男生,多少都會有點粗魯嘛,應該可以說是類似情緒不穩定那種感覺吧。所以我才會替他租了公寓,讓他能靜下心來讀書。就只是這樣而已。」

 聽著幸代的回答時,織部覺得做母親的真偉大。都已經到了要另外租房子的地步,就代表伴崎敦也對自己的母親不是普通的凶暴。事實上,也有很多人看過她受傷。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要包庇自己的兒子。

 「那您是否知道他為什麼會情緒不穩定呢?」真野問道。

 「所以我就說是我們不對,小時候都沒好好管他,要是多關心他的煩惱就好了。」

 真野搖頭。「我不是指這個,而是更直接的原因。」

 「直接的……」

 「敦也曾經因為吸食松香水接受過輔導嘛,在國中的時候,後來他也曾經服用過神奇蘑菇。」

 幸代的臉色大變,睜大眼睛搖著頭。

 「只有一次而已,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是不想這麼說啦,不過只接受過一次輔導,並不代表他之後就沒有再吸食了喔,躲起來吸食的案例比比皆是。」

 「不,那個孩子——」

 「或許現在已經沒有吸食松香水了。」真野制止了母親的發言,「因為和他玩在一起的人也沒提到這件事。但是太太,他很有可能吸食其他的毒品喔。敦也有沒有服用藥物的跡象?」

 幸代的臉扭曲了。她首度正面看著真野的臉。

 「那孩子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啊!他啊,其實是個很乖的孩子啊。都是因為壞朋友唆使,才慢慢步入歧途的。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壞的是那個菅野。敦也明明就想要認真過日子,他卻老是從中作梗。」

 「您說的菅野,就是菅野快兒嗎?」

 幸代十分肯定地點點頭。

 「那個小孩從國中開始就很壞。他呀,早就是個被貼上標籤的傢伙了。不管是松香水還是香煙,全都是他教敦也的。如果敦也不跟他一起玩的話,他還會威脅敦也要給他好看耶。敦也是逼不得已才會和他來往的。」

 「那就是說,菅野才吸過毒囉?」

 「這種程度的壞事,那個小孩一定有做過嘛。」

 「您曾經聽敦也說過這種事嗎?」

 「這個……我是沒有確實聽到,不過敦也常說那傢伙很厲害,或是什麼壞事都做之類的。 」

 「喔?他什麼壞事都做嗎?」

 「是的。如果不和那個孩子往來的話,就不會碰到這種事了……」

 幸代咬牙切齒,用力地閉上眼睛,然後她拿起身旁的手巾按壓眼頭。

 「這次的事情也一樣吧?雖然電視報導什麼他強暴了很多女生,把他說得罪大惡極的,但是那絕對都是菅野主使的,敦也只是被迫陪著他而已。可是,卻只有我們家的小孩被當成壞人……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沒人提到菅野?敦也已經被人殺死了耶!他明明就是被害人,為什麼還得遭受世人的責難啊?」

 幸代用毛巾搗住臉,嚎啕大哭起來。她的聲音沙啞了。

 真野露出很為難的表情看著織部,又再看了看幸代,然後靠近幸代的耳邊說道:

 「敦也會開車吧?」

 「那又怎麼樣?菅野應該也會啊!」

 「平常他們是開什麼車?不,我知道敦也沒有車,所以大概是跟朋友借的……」

 「我不知道那個孩子在做些什麼。」

 真是亂七八糟啊,織部想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做些什麼,卻相信兒子沒有錯。

 突然幸代抬起頭來,將毛巾拿掉。她的眼睛又紅又腫。

 「那件事也和敦也無關。」

 「那件事是指?」真野問道。

 「就是女生的屍體被丟在荒川裡的那個案子。只因為敦也出現在錄影帶裡,就可以說他是兇手嗎?太沒道理了吧?請你們好好查清楚。那個孩子應該是無罪的。」

 看著這個呼天搶地的母親,織部一邊思考著——看過長峰繪摩遭受欺凌的畫面之後,這位女性還說得出同樣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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