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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又回答了一個問題」我關掉手電筒的電源,「佑介是死於火災,既不是被殺,也不是自殺」
「死在了那個房間裡嗎?」說著,沙也加端出花瓶,「那個放著這個的房間……」
「多半是」我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又呼了出來。
「所以只有那個充滿禁忌回憶的房間沒有復原,是嗎?」
「所以就在這兒安一個十字架」說著,沙也加回過了頭,「說明佑介長眠在這裡?」
「安息在這裡……吧」
回答後的一瞬間,腦海裡突然萌生了某種想法,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這幢房子的意義所在。
「難不成,這棟房子,是那個作用?」
「那個?那個作用是什麼啊?」
但我沒有立刻回答,一邊整理著思緒,一邊在六塌的和室裡來回踱步起來。目前為止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一股腦兒迴盪在腦子裡。並且我一個一個加以確認,這些細節是否和我的推論有矛盾之處。
「日記呢?」我停下腳步,問道,「日記放在哪裡了呢?」
「昨天是你看的,會不會在二樓父母的房間」
我飛奔出和室,來到了樓梯口,沙也加也跟了過來。
然而在走上樓梯前,我在玄關前停了下來。鞋箱上掛著的一幅壁畫引起了我的注意,裡面畫著某個地方的港口。
「怎麼啦,喂,到底怎麼回事?」沙也加拉住我的袖口。
「我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竟然沒有注意到,真是個大傻瓜啊」我指著畫說。
「這幅畫怎麼了?」
「我馬上跟你解釋,先去拿日記」我走上樓梯。
到了父母房間,我打開佑介的日記,從第一頁開始,我要找的地方,就在一開始不太使用漢字敘述裡。
「果真如此」我看著日記,說,「這樣所有的一切都能明白了,好,我們再下樓」我輕輕推著沙也加。
到玄關的地方,我再次指著那幅港口的圖畫。
「你看到這幅畫之後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嗎?」
聽到我這麼問,沙也加考慮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我沒覺得有什麼奇怪,這幅畫又怎麼了」
「畫是沒什麼問題,問題是它掛在這棟房子的玄關處,這麼一個深山老林掛一幅港口的畫,不覺得有點不合適嗎?」
然後,她傾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圖畫。
「確實有點不相稱,但掛什麼樣的畫是個人自由吧」
「那是另一回事,不過我由此察覺到有些不自然,還有一件事,你讀讀這裡」我把手裡的日記攤開,指著其中一段讓她看。
日記如下記述著:
「五月十二日 陰天轉晴 今天很熱,大家也都叫著熱死了熱死了。大掃除完用水洗手的時候順便把腳也洗了一下,真舒服。大家說想到海邊去,我很喜歡游泳。回到家裡,媽媽也穿上了短袖。」
等沙也加看完抬起頭,我說,「很奇怪吧,一開始讀的時候,我就打了個問號,不過也就這麼讀過去了,這就釀成了禍根」
看到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我指著日記說,
「因為天氣熱而要去海邊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當然,一般的孩子的確會有這種想法,但如果是住在這長野的深山裡,去海邊不就不自然了嗎?明明松原湖就在這裡附近」
啊,沙也加張大了嘴。
「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我合上日記本,「這棟房子不單單是重建的,而且它的原型根本就在別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
「到現在就不用我說了吧,也就是你們一家搬家前住過的地方,橫濱啊。這幅畫上很可能畫的就是橫濱的某個港口」
「也就是說,把原來在橫濱的房子,在這裡進行復原?」
「就是這樣」
「為什麼要這麼幹呢,幹嘛要隔得這麼遠」
我考慮這該如何解釋這個問題,無意識摸了摸下巴。能夠感覺到我鬍鬚長了不少,不過在這裡我也沒法剃。
「你知道科諾索斯宮殿的傳說嗎?」思忖了一會兒後,我進入了正題。
不知道,她搖頭表示,似乎還為我為何會轉到這個話題感到驚訝,眉毛動了一下。
「這是庫瑞塔文明的標誌性建築物。在裡面有一件讓考古學家萬分頭疼的房間,初看上去像是國王曾經使用過的,但又有著很多不解之處。比如排水設備,雖然造了類似的東西,但只有一半,完全無法使用。另外還有房間的製作材料,建造樓梯的石頭雖然非常容易加工,但同時損耗也非常快,而且在那座樓梯上完全找不到因人行走而產生的磨損。這間房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大家都感到非常疑惑不解」
「那是什麼呢?」
「那些學者腦筋轉到最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正確答案就是,墳墓」我回答。「死者來到這個世界上曾生活過的房間,為了召喚幽靈的房間,總之,就是一個墳墓」
能看出來,沙也加臉上沒了血色,她兩手摀住胸口,用充滿不安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然後用有些扭曲的表情說,
「你是說這個房間也是一樣?是墳墓……?」
「這麼一想邏輯就通了,沒有電、沒有任何住過的痕跡,多半下水道一開始就沒有挖過吧。這個房子說到底就是一個複製品,不是為了人住而造的」
「怎麼可能……你看,這不是還有很多東西嘛」
「但缺少了重要的東西的確是事實啊。而且明明已經過世的兩個人的遺物,卻像他們還活著的樣子完好的放在這裡,你不覺得不自然嗎?如果這房子是為了活著的人而造在這裡的話,這些東西應該很早收拾掉了才對。這棟房子,就是給死去的人住的。你看到那個柱子上的刻痕了吧,那就是佑介曾活在這個世上的成長記錄呢」
我說到這兒,頓感自己的話語有些毛骨悚然,背上不覺泛起一絲涼意。
「但就為了造一個墳墓而進行了這麼大的工程,未免有點……」
「不,其實並不會花費很大。土地租用費也不貴,也不用電力、煤氣、水管,只要造個空殼就行了。正因為如此,才挑了一個這種地方,這樣就掩人了耳目,只是會費事一點。尤其令我驚訝的是佑介書架上的書,那一大排關於蒸汽車的雜誌和書籍都是為了再現歷史而從古書店買來的呢。而原來的那些書籍很大一部分已經在火災裡燒燬了」
「有那麼多舊書呢」說完,沙也加往我手上看了一下,「但這本日記沒有燒掉啊」
「這個嗎」我仔細端詳著手上的日記,「可能是沒有放在書架上,而妥善保管在了別的地方,所以免於了這場災難」
「真是諷刺啊」
「說得是啊」恐怕沒有燒掉的東西也不會很多了,除去那個壁櫥裡的秘密空間放著的那些,放在了鋁制箱子裡的天文望遠鏡可能也殘留了下來。
「如果真如你所言,那究竟是誰造了這個房子呢?」
「能夠想到的有兩個人,就是佑介的爸爸和祖母。儘管那個施虐的男人為了祭奠兒子造這種房子有點難以想像,但作為父親,招致兒子的死亡之後大徹大悟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沙也加兩手撐著腦袋。
「那我爸爸在這裡幹嘛呢?他還時不時地來過兒呢」
「既然這裡是墳墓的話,那來這裡的理由不就只有一個嗎?」我看著沙也加,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我繼續說,「就是掃墓咯」
「佑介的?」
「當然咯」
「冰箱裡放著灌裝果汁,還有爸爸討厭的牛肉」
「應該是佑介喜歡的東西吧」我靜靜地說,「帶到墓地的一般不都是死者生前喜歡的東西嘛」
沙也加沉默地低下了頭,發出了呼呼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那是她鼻孔裡發出的呼吸聲。
「玄關的門還用金屬固定住了呢」她抬起頭說。
「為了防止盜墓吧」我回答,「當然小偷肯定是以為這裡是別墅才會闖進來的」
「這樣啊……」她靠在了牆上,「也就是說,從昨天開始我們就一直在墳墓裡啊」
「後怕了嗎?」
「有點,不過」她抬頭看著天花板,「一想到造這個房子人的心情,我更多的是感到悲哀」
「我也有同感」我說。
我回到了臥室,之前還一直覺得滿是灰塵的沙發和傢俱,不可思議地一下子變得威嚴起來。
「我們倆就像安迪.瓊斯一樣呢」
「完全沒區別」我同意,那是我和她一起看過的電影之一。
「喂,既然這裡是墳墓,那遺體會不會埋在下面呢」
「我覺得不太可能,因為遺體的處理手續非常繁瑣呢」說完我歪起頭,「不過我也說不准」
「的確說不准呢」她說,「都已經作成這樣一個墳墓了」
「是啊」
「要是埋著的話,很可能就是那個隱秘的壁櫥下面」
「可能,因為那邊還安著十字架」說著,我想起了一個小疑問,「地下室也有一個十字架吧,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因為是墳墓的入口吧」
但我心裡總覺得這麼解釋不過去,拿著手電筒走了下去。沙也加沒有跟來。
來到下面後再次觀察起那個十字架來,是木質的,極為簡陋。為什麼不一塊兒做一個像樣一點的呢?
我用手電照了照周圍,發現靠近天花板附近的部分有一些劃痕。在混凝土上,用刀片一樣的東西刻上去的。
我從口袋掏出手絹,把表面的污垢擦去,我的猜想應驗了,那上面也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