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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們》第26章
<燈塔之上>

 1

 那天,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找出一本舊照相本。其實,說是「找出」並不合適,因為這本照相簿一直就存在於我的腦海之中。不管我把它藏在哪裡,可從來不曾將之忘卻。

 我把它放在書桌的桌子上,鄭重地翻閱起來。翻到那一頁時,我的手停下了。那上面貼著照片和一則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照片上是一座白色的燈塔。

 那件事已近過去十三年了。今年四月我已年滿三十一歲,佑介也該三十二歲了吧。

 那件往事塵封在我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講述過。

 十三年前的秋天,我十八歲,佑介十九歲。

 佑介是我的同班同學,但由於出生年月的關係,他整整大我一歲,在班裡也最為年長。

 我和佑介從幼兒園起直到大學一直都在同一所學校唸書。這一巧合除了我們兩家住的很近的緣故以外,大概只能用神秘的超自然力量來進行解釋了。上大學以後,雖然我們進了不同的院系,但由於宿舍樓挨得很近,所以還是可以時不時地見上一面。

 我們倆的關係當然不壞,但也談不上是什麼密友。佑介對我倆友誼的評價就是「不錯」二字。

 「關係不錯」——這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倒也很是恰當。我們的友情就像兩條絲線,歷經複雜和漫長的歲月,彼此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大一那年的秋天,暑假剛過,天氣依然炎熱異常。我想為學生時代多留下一些回憶,又想鍛煉鍛煉自己,便打算獨自外出旅行一趟。

 也不知道佑介是從哪兒聽來了這個消息,他突然起勁地找到我,說想跟我一塊兒去。見我面露難色,他建議到:

 「那這樣好了。我們沿著相反的方向各玩各的,回來以後再比比誰的經歷更有意思。」

 「為什麼要這麼幹?」

 「沒有什麼為什麼,這就是一個遊戲啊,遊戲!你看怎麼樣?」

 「看來我不讓你去都不成啦。」我說。

 這個提議雖然古怪,我卻能迷迷糊糊地明白他的用意。或許他認為我根本就沒有獨自旅行的能力。在佑介的人生大戲中,我始終扮演著懦弱無力,沒有他的幫助就注定將一事無成的角色。

 我們決定使用周遊券漫遊東北地區。行程不定,只要能盡量多玩一些地方就好。

 雖說是分頭行動,我們仍然搭乘同一輛列車出發,只是在不同的車站下車罷了。我打算先行周遊東北的南部地區,佑介則打算一氣朝青森縣進發。

 「你今晚打算住哪兒?」

 列車啟動後不久,佑介問道。

 「我已經在車站附近的商務旅館訂好房間了。」

 他聽後,從鼻子眼裡輕蔑地哼了一聲。

 「單人旅行就不該住什麼旅館,你這位公子哥兒也就這點能耐。你看我就完全不靠那些,大不了在車站的候車室裡貓一晚就是了。」

 我聽他這麼說,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

 「我從明天開始就要露營了,早做好準備了。」

 「我勸你還是小心點吧。平日裡你又不好好鍛煉身體,到時候要吃不消的。」

 「就這麼幾天功夫我能堅持下來。」

 「是嘛,要我說,你還是不要太勉強了。獨個兒旅行不適合你啊。」

 說著,佑介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之後,我們隨意閒聊著打發時間。雖說是「我們呢」,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佑介在自說自話。他得意地吹噓著社團生活如何豐富多彩,自己如今又是如何享受著完美的大學生活,就像是故意要讓我好好領教他的豐功偉績似的。

 「領教」——還就是這回事兒呢。佑介見不得我滿懷自信地獨自踏上旅途,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與我比試高低的主意,打算將我一舉擊垮,再度陷入自卑的深淵。

 由始至終,我就是一個缺乏自信的人。

 因為缺乏自信,所以我習慣於躲在別人身後。

 這個「別人」就是佑介了。我的存在使他得以扮演一個能為友人遮風擋雨,器宇軒昂的英雄形象。

 我回想著,我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形成這種關係的?應該可以追溯到幼兒園時代了吧。那時候的我身材矮小,成天就知道藏在幾乎和高年級的同學一樣身強力壯的佑介背後。

 不管是誰在佑介面前都甘拜下風。只要他一聲令下,全班同學都像訓練有素的軍隊一樣忠實地予以執行。當然啦,他那副驕傲自大的做派也會招致同學的不滿。大家不敢招惹他,卻會把氣撒在最微弱小的人頭上——那就是我了。為了自我保護,我只好選擇藏身於佑介之後。佑介似乎也非常享受這種被人依賴的感覺。

 上中學以後,我的體格漸漸趕上了眾人,佑介的身高在班裡也已經不再顯眼,但我倆的力量對比關係仍然沒有發生變化。佑介是領導,我則是助手或小嘍囉,跟在他身後,能經歷許多意想不到的趣事。老實說我對此倒也甘之如飴。

 上了高中,對異性的關注意識逐漸覺醒,他開始以一種新的形勢使喚我:在和女孩子約會的時候拉上我當陪襯。和我這樣缺乏男性魅力的同伴站在一起,他在無形之中便顯得更為高大。

 當時的我被迫充當這種角色,心裡自然很不痛快。但是到如今再冷靜下來想想,他逼著我當陪襯也並非只是想在女生面前露臉,可能還因為初中時代呼風喚雨的佑介在上了高中之後不再出眾。學習也好,體育也罷,他樣樣平庸,再沒有人害怕他,也沒什麼人特別尊重他的意見了。

 自尊心極強的佑介無法忍受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為了使自己地位的下降不那麼明顯,他需要把一個更差勁的對象帶在身邊作對比。這個對象自然還是我。只要我像往常一樣對他言聽計從,佑介就可以繼續品味那份優越感,並因此得以維護他那強烈的自尊心。

 列車在山腹中行駛著。

 佑介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終於說累了,還是已經無話可說了。我凝視著他的側臉,像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睜開眼睛,朝我望來。

 「怎麼了,幹嘛盯著我看?」

 「沒什麼。你剛才睡著了?」

 「是啊。」

 他用指尖揉揉眼皮:「一下子就睡過去了,我在旅行時常這樣。我這個人吶,不管在哪兒都能馬上入睡,這也算是我的優點之一吧。」

 又開始自吹自擂了嗎?我強忍不快,微微苦笑了一下。

 「你剛才也睡了?」

 「沒有,我不睏。」

 「是嗎?該睡的時候就得睡,這可是消除疲勞的秘訣哦。你這人就是神經質。安眠藥帶好了吧?」

 「帶了。」

 「嗯,那就沒問題了。」

 佑介歪著半邊臉頰笑了:「就連我也總是把一種叫做波旁的藥放在背包裡呢,也算是一種安眠藥吧。不過藥性不強,獨自旅行時還是應該時刻保持頭腦清醒哦。」

 聽他言中之意,又在指摘我的不是,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告誡自己。

 此次旅行的最大目標就是使自己在精神層面上變得更為堅強,同時也有把與佑介十多年以來的力量對比關係做一次徹底清算的願望包含其中。只要對自己滿懷信心,那種在佑介面前毫無來由的自卑感也將不復存在吧。

 當然,佑介必然對此心懷不滿。他怎麼會允許一直處於自己支配之下的小跟班突然想要獨立的想法呢?所以他才想出這個主意,目的是為了在旅行結束以後對我的行程和經歷諷刺打擊一番,以維持我倆在精神層面上一貫的不平等關係。

 這回絕對不能輸給他,我心想。這次旅行,我可不能只是走馬觀花地看過就作罷。

 我們從上野乘了大約五個小時的列車,到達了仙台站。佑介信心十足,望向我的時候還露出些許揶揄的神色。然而,就在我們揮手告別時,他的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不安和迷茫,這倒讓我很是意外。

 在仙台住了一夜後,我遊覽了松島和石卷,並於次日途徑平泉到達了花卷,在作家宮澤賢治老家附近的一處民宅住了下來。

 是夜,我心中突然感到焦慮起來,因為我在旅途中至今也沒能邂逅任何奇聞逸事。既沒有與女大學生結識,共度良宵;也沒有與當地人結為好友,共同探訪神秘未知的世界。

 此時此刻,佑介正在幹些什麼呢?我躺在被窩裡,凝視著天花板沉思默想。他那個人是情場老手,相貌又英俊,這會兒大概已經有女伴兒了吧。事後,他自然又會在我面前大肆吹噓,從而再度摧毀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些許自信。

 明天還是到日本海去吧,我想。與大海的波濤洶湧相比,自己的這些煩惱不是顯得非常瑣碎和愚蠢嗎?

 那裡說不定可以讓我煥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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