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成越剛還要說些什麼，嵇徐電話那頭就掛了。

　　　緊接著他隱約聽見了門口傳過來的交談聲，其中一個人是嵇徐的。

　　　成越把前因後果連著一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過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穿著中山裝的那個老頭兒正和嵇徐聊著，見門打開，兩人目光都轉向了他。

　　　成越有些心虛的往後退了一步，接著門外的嵇徐就笑著跟那位穿著中山裝的老頭介紹，「這就是成越。」

　　　穿著中山裝的老頭淡笑著朝成越點了一個頭，接著朝他伸出手，「你好。」

　　　成越有些摸不清楚狀況，但是很快把自己手也遞了出去握了一下，

　　　「這是齊教授。」嵇徐說。

　　　「齊教授好。」成越雖然不清楚這個教授來幹嘛，但在嵇徐警告的眼神下客客氣氣的打了個招呼。

　　　「齊教授先請進吧。」嵇徐笑著說。

　　　齊康打量了兩眼成越，又朝嵇徐笑著頷首，這才進了房子。

　　　「教授喝些什麼？」嵇徐客氣詢問。

　　　「客隨主便。」齊康笑了笑和成越對視著，他覺得這小孩兒挺有意思的，眼裡東西很純粹，就跟他看過的成越那幾幅畫一樣，畫什麼是什麼，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看起來很小啊，今年多少歲？」齊康突然問。

　　　「……啊，17。」成越頗有些坐立不安，轉頭朝著嵇徐的方向頻頻看著。

　　　「那確實挺小的。」齊康笑了笑，「讀高中吧？」

　　　成越點了點頭。

　　　「不要這麼約束，咱們就隨便聊聊天。」齊康又說。

　　　「好。」成越又點了點頭。

　　　這時候嵇徐也端著茶上來了，成越頓時放鬆了些，開始打量著坐在他面前的教授。

　　　這個教授看著年紀挺大的，鬍子頭髮雖然都白了，但精神氣挺好，坐著的時候腰板都挺得筆直。

　　　成越有些不自在的把腰離開了軟軟的沙發背。

　　　「看看你的畫？」齊康抿了一口茶提議道。

　　　「啊？」成越有些懵，老頭兒怎麼就突然提到畫了。

　　　「成越平時都在這裡畫。」嵇徐把成越拉了起來領著教授去了成越平時畫畫的房間。

　　　房間裡面中央擺著一個畫架，花架上的油布上呈現著一副還沒有畫完的畫，只有一些散亂的色塊。

　　　「這是你最近畫的？」齊康過去看了兩眼，蹙起了眉頭朝著成越招了招手，「你過來。」

　　　「啊？」成越也湊了過去。

　　　「你這裡……」

　　　嵇徐看著兩人開始一問一答，笑著退出了房間，小心的把門給帶上了。

　　　這個齊教授一拉著成越改就改了二個多小時。

　　　這時候成越被嵇徐逼著一做作業就剩幾個小時的專注力就提現出來了。

　　　出奇的認真聽著這個老頭教他的方法。

　　　也就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成越自己也看出來了這個老頭兒手上確實有兩把刷子。

　　　天色漸晚的時候，齊康看了一眼還在對著畫布研究的成越，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後，出門和嵇徐告辭。

　　　「我這次來是我一個大弟子辦了個畫展，讓我過來掌掌眼，待不了幾天。」齊康笑著從包裡拿出一張黑色信封遞給了嵇徐，「你們要是有時間可以去看看，有幾副作品還是能入眼的。」

　　　嵇徐笑著接過後，拉著成越一起把齊教授送下了樓。

　　　回來的路上成越摸了摸鼻子也猜到了些什麼，「你幫我請回來的老師嗎？」

　　　嵇徐想了想齊教授的一頭白髮，笑著在成越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你能拜他為師我做夢都笑醒。」

　　　「我發現你今天一直在笑。」成越停下了腳步，繞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都不那麼嚇人了。」

　　　嵇徐聞言挑了挑眉：「我平時很嚇人嗎？」

　　　「也不是……」成越想了想，「平時是嚴肅的帥，今天是……」

　　　「是什麼？」嵇徐笑著問。

　　　「今天很……」成越咬了咬牙，「很慈祥。」

　　　嵇徐：「……」

　　　「其實也不是！」成越眼見著嵇徐臉色不對頭，立馬改了口風，「是溫柔！」

　　　嵇徐瞇縫著眼睛把人夾在胳膊下，幾乎是提著把人提上了樓。

　　　第二天正好唐景相親回來，嵇徐騰出時間就帶成越去了那個畫展。

　　　畫展地址離他們不是太遠，但也不在市區內，開車20分鐘左右就到了。

　　　房子是獨棟的，還帶了個特別漂亮的玻璃花房。

　　　房子大廳很大，裡面沒有任何東西，去往牆上一幅幅大大小小精緻畫。

　　　兩人進去房子還沒有一會兒，成越盯著房間另一邊腦後綁著一個辮子的中年男人一直沒挪開眼睛。

　　　「怎麼了？」嵇徐也看了過去，這個男人應該是齊教授的大弟子，這場畫展的主人。

　　　「我好像認識這個人……」成越壓低了聲音湊到嵇徐耳邊，「這個人好像去我們學校進行過學術交流，我看過他畫……」

　　　「你美國那個學校？」嵇徐聲音也壓的很低。

　　　「對啊，他和我們導師好像是朋友。」成越摸了摸鼻子，「我有一次和朋友去酒吧碰到他倆一起喝酒……」

　　　嵇徐聽到這裡瞇縫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面上倒是沒什麼表情，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嵇徐掐的根本不重，成越稍微躲了一下，笑著伸手反掐回去。

　　　嵇徐蹙著眉反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後，成越沒敢動了，一邊揉著自己有些疼的屁股一邊安靜的看起了畫。

　　　兩人從畫展回來後成越的情緒明顯很高漲，就連吃完飯的時候也在一直笑著跟嵇徐談著裡面的每一幅畫。

　　　發表完一大篇感慨後，成越嚥下了嘴裡的飯很是鄭重的宣佈道：「我以後也要辦一個這樣的畫展，而且我小時候我媽媽在家裡幫我辦過一次，這也算經驗吧。」

　　　「對。」嵇徐點頭贊同。

　　　但誰也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麼快，幾天後，嵇徐還在公司的時候，接到了齊教授打過來的電話。

　　　大意是業界挺有名的一個活動舉行了一場畫展展覽會。

　　　齊教授手裡有幾個名額，帶了幾個弟子和學生去試試，說是成越有沒有時間跟著一起去看看，也可以試一試，不過最後落不落的到成越頭上還得看齊教授和主辦方最後定奪，畢竟一場影響力不小的畫展掛上不知名作者的畫的機率少之又少。

　　　嵇徐其實也從齊康這番話裡琢磨到了一點兒這位齊教授對成越的提點和看好的意味。

　　　所以嵇徐剛回家就把這個消息跟成越說了。

　　　「可以讓我掛一副上去？」成越聽嵇徐說完很興奮。

　　　「對。」嵇徐笑了笑又道，「但是齊教授說了要看你畫出來的最終效果。」

　　　「咱們什麼時候去？」成越又問。

　　　嵇徐遲疑了一會兒，「只有你去。」

　　　「去多久？」成越也開始猶豫。

　　　「一週。」嵇徐說。

　　　「我不去。」成越有些氣餒的坐在了沙發上。

　　　「多好的機會。」嵇徐捏了捏他的手心，「有個願意帶著你的老師，你能學到的東西肯定不遠止於現在，就算沒有這個齊教授，我也想了去給你找個老師，藝考其實也沒那麼簡單的。」

　　　「可是……」成越擰著眉頭，他覺得一週的時間太長了。

　　　嵇徐給他留了自己思考的時間，轉身去書房了跟宋儀打了個電話詢問成越現在的情況適不適合單獨出去一週左右。

　　　「沒有大問題，你今天沒跟我說這個事兒我過幾天也要跟你提了。」宋儀笑了笑，「成越現在的狀況很穩定，但這個穩定的一定程度是你帶來的，讓他離開你幾天也是一種治療，你隨時注意情況就行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成越給出的答案依舊是不去。

　　　嵇徐其實對這個答案很開心，他喜歡並且享受著成越對他的依賴和離不開。

　　　但是這個機會確實很難得，嵇徐跟成越一半勸導一半哄的總算先是讓成越答應了。

　　　三天後，齊康親自上門接人，嵇徐把成越交給齊康手裡後，又悄悄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比如不能喊齊教授喊老頭，必須聽齊教授的話，不能忘了寫作業等等。

　　　把人送走後，嵇徐突然心裡有些空了。

　　　他開車去上班路上經過一個冰淇淋店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清晰。

　　　勉強集中精神把一天的工作處理完後，嵇徐開車回家剛到公寓外面的時候就聽見了幾乎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他把車窗降下來看了一眼，公寓外面不遠處的一個小花園裡面無數大媽揮著扇子正跟著音樂跳著舞。

　　　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後音樂的聲音才稍微低了下去，他進了電梯才看到電梯裡貼著關於老年舞蹈比賽的海報。

　　　上面的宣傳標語寫著：關愛孤寡老人，別留他們一個人在家。

　　　嵇徐：「……」

　　　嵇徐下了電後梯，開門進房間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沙發突然就後悔了。

　　　這才僅僅第一天。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習慣了他每天回來都能看到抱著一團小被子扭七扭八亂躺在沙發上，一見他推門回來就會朝著他笑的一臉燦爛的的成越。

　　　明明他記得沙發上不能躺人是他曾經一開始跟成越提過的注意事項之一。

　　　嵇徐捏了捏眉心，坐去沙發上把疊好的小被子抖弄了開來，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才30歲，沒了成越就跟海報上的空巢老人差不多了。

　　　剛習慣性去兜裡摸煙的時候，嵇徐手指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嵇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從兜裡剛剛摸出來的手機上面的屏幕顯示著已經給成越的電話播了過去……

　　　電話那邊很快就被接通了，嵇徐甚至想不起自己該問些什麼，只好硬著頭皮，「吃晚飯了嗎？」

　　　「你說什麼！喂！」成越電話那頭嘈雜的音樂聲幾乎蓋住了他的聲音。

　　　嵇徐臉色瞬間就黑了下去，「你在哪兒？」

　　　「你說什麼！」成越拚命的喊了一聲，又死勁兒的繞過自己周圍不斷擠過來的大媽。

　　　「我問你在哪兒。」嵇徐一邊沉聲問，一邊彎腰把外套車鑰匙全部拿好了。

　　　「咱們公寓下面什麼時候來的這群大媽！」成越擠不出去又有些自暴自棄的大喊了一聲。

　　　他還說準備給嵇徐一個驚喜。

　　　現在他連家門兒都進不去，驚喜個屁。

　　　「什麼？」嵇徐拿著外套的時候有些緊了緊，想到了自己上來時候，外面小區前面正跳的熱鬧的大媽。

　　　「你過來陽台！」成越喊。

　　　嵇徐聽到這句話後心臟猛的一跳，接著就打開門，衝下了樓。

　　　他剛跑出公寓大門，就見著前面的小花園裡被大媽佔領了的土地，和被一個大媽拉著走不動的成越。

　　　成越被擠在一群人中間，一臉的不耐煩，偏頭發現嵇徐過來的時候臉上笑容立馬揚了起來，揮了揮手抬腳就想往外擠。

　　　嵇徐見他擠不出來，藉著個高很快的繞過人，準確的抓住了成越的手腕，「你怎麼回來的？」

　　　「啊？」成越只看到嵇徐的嘴巴一張一合，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我說你怎麼回來了！」嵇徐又喊了一聲。

　　　接著見成越還是一臉沒聽清後歎了一口氣，只好拉著人先往外走。

　　　周圍音樂聲太大，成越抬頭看著牽著他的手往外擠的嵇徐的後腦勺，突然想說些什麼。

　　　他咬了咬牙想著這會兒他喊什麼嵇徐也不一定能聽見，突然就大了膽子。

　　　「我太想你了！」成越大聲喊了回去。

　　　巨大音樂聲突然卡住了，大媽揮著扇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嵇徐猛地回過了頭。

　　　成越怔了一下，飛快低下頭的臉上燒的通紅。

　　　很快，卡了一下的音樂聲又重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