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葉君書去參加喜宴, 留一幹弟弟在家,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他們都能找到事做,貪玩的做事的, 忙活起來, 日子就充實了, 時間就過得快。
葉君山和南承和與其他士兵天天往山裏跑,雙胞胎被村裏孩子喊去追雞攆鴨上山下河,整天不見人影,到晚上就成個泥猴兒回來。
路哥兒便帶著勤哥兒去明阿姆家。
秦耀良和洛哥兒這段日子住在外家, 路哥兒和勤哥兒都很喜歡秦寶寶,基本上一個白天都待在明阿姆家裏, 和寶寶玩耍。
葉君書人不在家,來家裏的外人也少了,他們落得清閒。
第五天的時候,他還在明阿姆家, 就聽到大哥回來的消息,連忙帶勤哥兒回來。
幾天不見,他們都挺想大哥的。
只是沒想到,會在大哥的房間裏看到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三公子”這個驚呼一出,倒引來李璵的好奇, 他看過去,見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哥兒,臉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印子, 只一雙眼睛看著漂亮。
這是子舟的弟弟之一,不過他這麼震驚的樣子,似乎認識他?
李璵聲音清淡,帶著一絲旁人聽不出來的好奇,問道,“你認識我?”
路哥兒頓時變得慌亂,一時無措,不知怎麼回答。
葉君書走過去,按了按路哥兒的頭,笑道,“對,這就是三公子,不過你們得叫璵哥哥。”
路哥兒看看他大哥,又看看李璵,見他沒似乎沒什麼異議,不好意思地喊了聲,“璵哥哥。”
勤哥兒仰著頭看看這個看看哪那個,傻乎乎地跟著喊一聲,不過人躲到葉君書身後去了。
李璵努力柔和目光,低低地應聲。
想到子舟在弟弟們面前提過他,不知怎的,頓時就緊張起來了。
葉君書給李璵介紹了自家自己孩子,隨後就對孩子們道:“你們璵哥哥這幾天住咱家,到時一起回上京。”
路哥兒聞言,明顯很開心的樣子,還朝李璵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李璵回以僵硬一笑。
他一緊張起來,氣息更是恐怖,路哥兒卻仿佛沒感受到一樣,高興地道,“那真是太好了!”
家裏孩子除了路哥兒,其他幾個小的,都對李璵敬而遠之,不過他們對他十分好奇,老是偷偷觀察他。
既然已經決定提前回去,留在家裏的時間不多,葉君書還有很多事要解決,比如村裏學堂先生的事,他試探了幾個有幾分交情的秀才童生,不過他們一聽這事就要麼岔開話題,要麼委婉拒絕,總之都不不願受邀來教書。
葉君書也能理解,他們還沒放棄科舉,自然不願被俗事占去太多的時間。
只是連先生也沒有找到合適的,這就讓他為難了。
葉君書只能將這事放一邊,先去完成另一件事。
他既已答應了外姆麼會帶孩子們去探望他,就不會食言。
外姆麼眼看大限將至,葉君書不忍心讓他帶著遺憾離開,他良心過意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葉君書就帶齊五個弟弟,再次前往莊家村。
路哥兒雖然聽話跟著去了,但是一路上悶悶不樂的不說話,神情明顯抗拒。
葉君書心中歎氣,幼不言長之過,這裏人倫森嚴,沒法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更何況,外姆麼畢竟是阿姆的親姆,除了那幾年不聞不問,並沒對他們做過什麼,比起有些更不講理的親戚,他們算是好的了,起碼他們心裏還是記掛著他們的。
到達莊家村的時候,天還未黑,只是太陽剛剛落山。
兩輛馬車駛進村莊,自然又引起一陣圍觀,充作馬夫的士兵已經來過一次,熟門熟路的直接到舅家的大院才停下。
莊新立在馬車出現在莊家村就得到了消息,早早便候在門口,連葉君書的三個表哥都齊全了。
三位表哥和葉君書的年齡差距比較大,最小的還大了葉君書三歲,皆已成了親。
葉君書的阿姆當年是莊家村出名的村花,說明舅家的基因本身就好,總體來說三位表哥的五官端正,長得也好,只是在面對葉君書時,有誌一同的氣短。
這麼多年來,他們基本沒什麼往來,此次看到據說已經大有出息的表弟,三位表哥皆是敬畏,眼神更是閃躲,心虛得不敢正眼看這些表弟。
自家父姆的糟心事幾個兒子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們是晚輩,幫哪個都不妥,只能保持沈默。
哪怕明知自家阿姆的做法是錯的,但是出發點卻是為了他們。他們為人子無權置喙。
所以這會兒就算表弟出息了,他們都沒臉湊上去攀交情,就算阿姆一直在絮絮念念,但他們這麼多年沒往來,早就沒了情分。
而且,最近這段時間因為有了個進士親戚的關係,他們一家在村裏的地位明顯高了起來,說話都更有分量,他們沾了光,這樣就很好了。
葉君書帶著孩子們喊了一圈人,送上見面禮堵上舅姆的嘴,就對莊新立道,“我帶孩子們來看看外姆麼。”
“噯!”莊新立明顯很高興,他搓了搓手,看一圈孩子,“你們外姆麼早盼著你們來了。”
“天色不早了,今晚會留下來吧?咱兩家好久沒有一起吃頓飯了。我讓小兒和他夫郎整好兩個房間,方便你們留宿了,會在舅舅家裏住一晚的吧?”
莊新立不敢要求太多,他愧對這些外甥,自然立不起來,想讓他們留宿都要徵詢意見,語氣都不自覺卑微起來。
葉君書點頭,他本來就打算留宿一晚的。
得到答應,莊新立更是歡喜得不知所措,他連連說道,“好好好,我這就宰雞去,舅舅家養了好幾隻大公雞,可好吃了,給你們嘗嘗鮮!”
說著到了外姆麼房間門口,莊新立推開門,高興地喊道,“阿姆,外甥們來看您了!”
剛喝過藥躺在床上瞇著眼的老人,聽到兒子的喊聲,頓時精神一振,渾身突然註滿力氣,“外孫來啦!”
雙胞胎跟著哥哥們走進一個沈悶還有異味的房間,一擡眼就看到一個枯瘦只剩皮包骨的老人瞪著雙眼看過來,毫無防備下嚇得嗷地一聲,然後就撲到葉君書腳邊要抱抱了。
連勤哥兒也被嚇到了,拉著路哥兒的手,小身板直往路哥兒身上擠。
葉君書拍拍雙胞胎的腦袋,“那是外姆麼哦!”
雙胞胎兩眼淚汪汪,外姆麼好可怕比兇哥哥還可怕呀!可是路上大哥說了,外姆麼是他們阿姆的阿姆,給他們親手做了好看衣裳的外姆麼,他們今天還特意穿上了的。
雙胞胎總算肯看過去,不過揪著葉君書的衣擺,大眼睛有些怯怯的。
外姆麼的房間明顯被仔細清理過,看著比他那天來事乾淨許多,異味也沒那麼重,只是到底躺了為行動不便的老人,房間的異味還是有。
葉君書帶著孩子們走到床前,在外姆麼灼熱的目光下,對孩子們道,“叫外姆麼。”
孩子們看看老人,然後按照葉君書之前交代的,一字排開跪在地上,給外姆麼叩幾個頭:“拜見外姆麼!”
外姆麼看著一個沒缺的孩子,激動得手都抖了,他老眼濕潤,除了應聲,不知道說什麼。
“這是五娃六娃?勤哥兒和路哥兒?都長這麼大了!外姆麼真高興!來,過來讓外姆麼好好瞧瞧。”
五娃六娃下意識看向葉君書,見大哥點頭,才湊到床前去。
“五娃六娃養好咯!外姆麼的路哥兒遭罪嘍!外姆麼的心肝啊……”
外姆麼的老手摸摸這個,碰碰那個,渾濁的淚就流了下來,既是欣慰又是愧疚。
葉君為仰著小臉關心道,“外姆麼,您好好養病,過幾天小為來看您,帶您出去玩兒,等我回京了,還給您寫信兒。”
習慣了葉君為就不怕了,他還伸出手替外姆麼抹淚,小臉繃得緊緊的。
“好好好……”
路哥兒看到這樣的外姆麼,心裏也難受,他便跟著關心幾句。
葉君書在一旁看著,見外姆麼佈滿老人斑的皺臉上,明顯愈發精神,還佈滿紅暈。
聽著孩子們的逗趣話,還很開懷的笑出聲。
雙胞胎還在表演背詩背三字經,而葉君書看著外姆麼精神奕奕的面容,腦中閃現四個字:迴光返照。
他頓時心裏一個咯噔。他默默安慰自己,或許是外姆麼好起來了呢!
到了晚上,外姆麼竟然還可以下床,和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除去舅姆這個不和諧的因素,這頓飯吃得很是熱鬧。莊家父子以為自家阿姆姆麼好轉了,高興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才濛濛亮,就突然聽到一聲悲愴的哭喊,葉君書刷地起身,迅速著衣出去。
嘈雜的聲源正是外姆麼的屋裏。
葉君書和半路遇上的大表哥快速走進去,莊新立正跪在床頭哭得不能自已。
葉君書心中不詳的預感成真。
他走過去,不用探鼻,就能看出,躺在床上的外姆麼儼然已無聲息,他灰青色的面容十分安詳,嘴角似乎掛著笑容,顯然無憾離世。
“姆麼!”大表哥哽咽著喊聲,跪到自家阿父身邊,紅了眼眶。
葉君書閉了閉眼,掩去一絲難過。
這個軟弱了一輩子,直至最後一刻都不曾立起來的人,終究還是逝去了。
家裏有老人去世,不僅是家裏的大事,亦是村裏同族的大事。
外姆麼今年六十有一,在這個時代是難得的高夀了,屬於喜喪。
整個村子似乎都動起來,發喪的發喪,鄉里鄉親的自發過來搭把手。
因現在天氣炎熱,不宜久放,所以很快就下葬。
葉君書以外長孫的身份參與了送葬,不過沒讓其他孩子來,他們還太小了,葉君書只讓他們磕了頭,就算了,沒讓他們跟著去送最後一程。
雙胞胎已經知道什麼叫生離死別,對於前一刻還抱著他們說話,過了一晚就去世的外姆麼,到底感情不深,比起傷心,他們反而被這個氛圍給嚇到了。
剛結束喪事,葉君書就帶孩子們離開了,莊新立沒作挽留。
自外姆麼去世後,舅舅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多歲,好似整個人都頹了。
葉君書不知該怎麼安慰,只能讓他自己看開了。
一行人沈默地離開莊家村。
因為剛參加完喪事,有忌諱是不能直接回家進屋,所以他們先繞去附近的寺廟上了香,去去晦氣,才回葉家村。
雙胞胎看到熟悉的村景,才稍稍打起一點精神,只是整個人看上去還是無精打采的。
回到家,明阿姆也在,看到孩子們都悶悶不樂的,連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葉君書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明阿姆先是歎氣,讓葉君書節哀,然後就念叨,老人和小孩是不能參加葬禮的,陽氣弱之類的。
只是當時他們剛好在舅家,不參加也不行。
明阿姆連忙去摘柚葉,放鍋裏燒了好幾盆柚子水,給他們洗澡去晦氣。
雖然他們已經去寺廟轉了一圈,但這是明阿姆的好意,便接受了。
孩子們洗了澡,吃了點熱飯,沒多久就去睡覺了。
葉君書睡不著,便出來院子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