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廖副尉在外頭聽到動靜, 先一步領著弟兄們走進來,朝葉君書挑眉道:“極品親戚?”
葉君書苦笑著搖頭,坐到主位上,不知作何解釋。
若說舅姆他們對他們做了什麼, 其實也並沒有什麼, 起碼沒有磋磨過他們, 只不過是不聞不問而已。
其實這些葉君書雖然介懷,但能理解,畢竟他們一家幼小,放哪兒都是拖累, 舅舅家本身並不寬裕,不想讓他們賴上可以理解。
只是葉君書一想到, 如果他沒有多了一份記憶,他們家那些可愛的孩子將要遭受路哥兒曾經經歷的那些,他就很介意,小山他們出事, 是他做大哥的沒保護好,可是明明可以躲過一劫的勤哥兒,卻被他重視的親人親手送上絕路。
越是親近的人的背叛,越是無法原諒。
理智上知道如今有他在,前世那些事不會發生, 而且如今那個給他們家帶來災難的人,早已成一堆枯骨。
可是他心裏還是很矛盾。
所以在舅姆他們不再出現在他面前後,葉君書是松了口氣的, 只是沒想到他回來後,舅姆會主動上門。
不過轉念一想,又不覺得意外。
“知道我是誰嗎?你們進士老爺的舅姆!敢攔俺在門口不讓俺進來?俺讓大外甥治你們的罪,打你們板子!”
薛升大呼小叫的聲音,還沒進屋,就聽得刺耳。
葉君書下意識皺眉,下一刻,薛升肥壯的身子就大搖大擺地進來,葉君書坐在座位上沒動。
薛升看到葉君書那刻,差點沒認出來,當年瘦瘦弱弱的小崽子竟然變成這幅模樣了?!
比他在縣城看到的大人物還更有氣勢。
不過一想,他是這崽子的舅姆,豈不是更厲害!
薛升比幾年前更肥胖的肉臉抖了抖,尖聲喊道:“大外甥噯!俺是你舅姆啊!俺……”
薛升話還沒說完,旁邊就傳來一聲低喝:“安靜!葉大人面前不得喧嘩!”
薛升被唬了一跳,定睛一看,葉君書的兩側站了好幾個腰間挎刀的彪悍士兵,正虎目兇狠地瞪視著他,頓時整個人抖了又抖,明顯有懼意。
葉君書放下茶杯,杯墊擱在桌面,發出輕輕的清脆響聲。
他露出一抹淡笑,禮貌中帶著點疏離,“本官自然記得舅姆,雖然我們已有六七年未見。舅姆倒是精神了,不知外姆麼和舅舅他們可還好?”
“好、好、好……不,不好,自你們走後,俺這心裏可不是滋味,吃嘛嘛不香,就擔心你們啦!尤其你外姆麼這些年啊,想你們想得啊,都病了好些天了!這不,一聽說你們回來了,就讓俺來看看你,大外甥啊!你真當官發達啦?”
不等葉君書反應,就大嗓門道:“你看你父姆都走了那麼多年了,俺和你舅舅就是你最親的長輩,你飛黃騰達可別落了俺們自己享受啊!還有你表哥他們,到時隨便給個官當當……”
“噗!”廖副尉一個沒忍住,嗤笑出聲,沒想到葉子舟竟然還有這麼‘天真可愛’的親戚。
葉君書扯扯嘴角,打斷薛升的狂言妄語,“舅姆,我想你誤會了,我如今不過是個芝麻官,我讓人做官不容易,別人想擼我官輕而易舉。
雖然我有了官身,但是我一個村子裏出來的,沒有錢打點關係,等回去還不知會不會被擼官,或者被當成替罪羔羊抓牢裏,若您跟著我去,不定什麼時候就跟我一起獲罪被砍頭了。”
“當真?!”薛升嚇了一跳,他疑惑的望過去,但看葉君書一臉的嚴肅,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不可能啊,大家都說當了官可就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可享福了,哪能反而遭禍呢!
葉子舟這混小子不會是不想讓他們跟著享福,故意嚇唬他吧!
廖副尉惡聲惡氣地說道,“當然是真的,本將就是來監督葉大人,一旦他或者他沾親帶故的親戚做了壞事,比如拿了別人的一袋米,即可視為貪汙,本將就可以將你們下大獄!”
“別人給的也算?!”薛升被唬得一楞一楞的,米豆眼滴滴的轉,心裏直犯嘀咕,當官的都這麼危險?
他還想趁機發財呢!
“自然算了。”葉君書溫和道,“舅姆,實話跟你說,我還準備過兩天去你家向你借些銀子呢,做官都不容易,好不容易考了功名,如果可以,我真想留在家裏,享受鄉親們的尊敬供奉。
上京那個地方,出門走一圈,遇到的十個人裏八個官職比你大,還有兩個是皇親國戚,天天點頭哈腰的不是跪就是跪,長官一個不順心還得那你撒氣,自己再委屈也要受著。我就是沒錢打點,不然我就申請回來做個小官,到時天高皇帝遠,別提多舒服。”
葉君書說得愁苦,“舅姆,您有多少銀子可借我啊?打點費不多,我就缺了兩百兩。”
“兩百兩?!”薛升怪叫一聲,他家每年最多攢個二兩,有時還會用掉,有個十兩就不錯了,還兩百兩!他有這個錢早就舒舒服服當地主了!
“您也說了,我家最親的親戚就只有舅姆您了,我思來想去,就只能開口問您要這個錢了。舅姆你放心,我絕不會扔你們在鄉下,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葉君書誠懇的看向薛升。
薛升的心思活絡,他迅速思考這個可能性,只是他家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兩百兩,難道要跟著去上京受罪不成?
整天朝人點頭哈腰的,那不是村尾那個毫無骨氣的二癩子差不多,被欺壓了也不敢反抗?
相比之下他們在村裏多自在啊!自村裏人知道他家有了個進士外甥後,聽到的恭維就多了,薛升就像是地主夫人那樣,被眾人圍著討好,那滋味別提多爽,他走路都昂著頭。
思及此,薛升頓時挺直腰板,也不諂媚了,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外甥啊,你也知道俺們鄉下人家的,哪有這麼多銀子?這錢是絕對借不出來的,俺家裏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
說著,他轉身就走,肥碩的身子和腳下的速度截然相反。
薛升來的突然,走得更快,生怕葉君書真找他借錢似的,一下子就沒見蹤影。
葉君書舒了口氣。
廖副尉同情的拍拍葉君書的肩膀,隨即招呼弟兄們離開。
葉君書喝了口茶水,不過他心裏清楚,舅姆只是一時被他繞住了,等反應過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頓時頭疼不已,軟不得硬不得。
葉君書雖然不怕,但是世人都同情弱者,如今他家起來了,他若置之不理,旁人只會以為他們飛黃騰達就和窮酸親戚斷絕往來。絕不會提那些年留他們一群幼小自生自滅不聞不問的作為。
最麻煩的萬一這事被言官知道了,在這個以孝道為重的時代,絕對會被成為他被攻訐的汙點,這是葉君書不樂意看到的。
舅舅一家,其他人似乎都沒什麼問題,但是他們一家人都制不住唯一一個有問題的舅姆。
有些事如果深究,葉君書只能苦笑,如果舅舅他們真的有心,那麼他守孝的那幾年,怎麼也能找得到一次機會過來探望他們。
只是自從那次過來被舅姆打上門後,舅舅他們再也沒來過,葉君書的心慢慢就冷了,後來即使出孝了,他也是藉口孩子還太小不好趕路,沒去過舅舅家。
葉君書坐在座位上歎氣。
葉陳氏從外面走了進來,神情更是古怪,他行了禮,道,“大少爺,門外有位自稱是你舅舅的人候著。”
舅舅?
葉君書的神情複雜一陣,隨後微微歎息,“讓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一個微微駝背的中年漢子低著頭走進來。
他的頭髮已經灰白,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印象中那個高大的舅舅,好似變得矮小了。
莊新立根本不敢擡頭看人,他甕聲甕氣的囫圇行了個禮,“草民拜見大人。”
葉君書連忙站起身走過去扶住他,“舅舅,您這是在折煞我嗎?”
“草民不敢。”
葉君書看到這樣的舅舅,心裏有怨,真是恨鐵不成鋼。
葉君書冷硬道,“舅舅,七年未見,您真的不打算擡頭看看我嗎?”
莊新立似乎鼓足了勇氣,猛地擡起頭,頓時老淚縱橫,“舅舅……對不起你阿父阿姆,更對不起你們……”
“你長得像你阿父和阿姆,真像……”
葉君書無動於衷,“舅舅,您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我是何事?”
莊新立神色黯然,他終究和外甥,離心了。
“你舅姆來找你了,我擔心他把你氣著,無論他說什麼你別在意,我會看住他的。”
你能看住他嗎?
葉君書真想回上這麼一句,但是想想,覺得沒什麼意思。
只是想到舅姆之前透露的資訊,葉君書忍不住問道,“舅舅,外姆麼真的生病了嗎?”
莊新立面帶愧色,黯然地點頭,“病了好些日子了,一直不得好。”然後看著葉君書,欲言又止。
葉君書莫名煩躁,“我知道了。”
他的心情真的很矛盾,阿父阿姆在的時候,他們和舅舅相處得很好,舅舅和外姆麼是真心疼他,也給了他們很多美好回憶,只是到底比不過自己的家人,這是人之常情。
罷了罷了,看在阿姆的面上,葉君書淡淡道,“您明日再回去吧,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看外姆麼。”
莊新立眼睛頓時一亮,他搓搓手,不停地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