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出殯儀式分為小出殯和大出殯。
小出殯是從宮中移到殯宮, 大出殯是由殯宮到陵寢。
皇太後諡號恭孝至純章慈憲太後,鳳棺在宮中停靈三天,於年二十九出小殯。
出殯儀式應慈憲太後的要求,一切從簡, 但作為大夏最尊貴的皇太後, 再怎麼簡略, 也簡略不到哪里去。
棺槨停留在殯宮,時間長短不一,需要先修建好陵寢。而慈憲太後的陵寢早在先皇入葬時留有位置,只需再修整一番, 安排好出殯日期。
而慈憲太後薨逝的日子剛巧跨年,於是大出殯日期定在了年後。
泰安帝從年前開始心情就陰晴不定, 停靈時還發作了好幾個嬪妃宮人,宮裏宮外上下戰戰兢兢,無比安分,深怕觸了黴頭。
而李皇後期間也病倒了,幸好只是勞累過度, 李璵在宮裏陪了好些天, 待人好轉後才出宮。
直到慈憲太後葬入皇陵, 低迷的氣氛才慢慢回暖。
葉君書和李璵等人總算不用頻繁進宮。
迄今已經好多天沒上朝。
葉君書一家人待在家裏, 這樣的敏感時刻,葉君書也不好帶家人出去散心。
親近的人離開了一個, 李璵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這種親近的人離去所帶來的傷痛, 唯有時間才能慢慢撫平。
葉君書只能陪伴在李璵身邊,還讓平平安安纏著李璵,轉移他的註意力。
要讓阿璵知道,還有他們在。
私底下,葉君書亦握著李璵的手,輕聲道:“阿璵你放心,我不會走在你前頭,讓你一個人傷心,我會先等你閉眼,我再閉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葉君書哪捨得讓阿璵痛苦呢?
他一定會等到阿璵先閉眼,他才會閉眼,到時一起離開。
葉君書閑賦在家,就和李璵一起教平平安安念書,有時看看書,寫個字,心平氣和。
今年的元宵燈會亦是沒有開辦,不能熱鬧,不過太後的國孝守一年,明年就會恢復。
原本泰安帝想讓皇太後看到七皇子夏侯宣璟成婚,所以年前賜婚,年初十就成婚,不過沒想到皇太後沒能到那時候。
泰安帝和李皇後原本的意思是,熱孝一百天內辦了婚事。
但是夏侯宣璟拒絕了,直說眼下沒有心思成親。
泰安帝和李皇後一想,原本親事定得急,已經委屈對方哥兒和七皇子,既然已經這樣,不如延後再議,到時再辦個盛大的婚禮。
慈憲太後剛剛薨逝,泰安帝等人也沒心思辦喜事。
於是婚事延後不提。
而剛剛將慈憲太後送去皇陵入葬,回來後泰安帝就病倒了。
慈憲太後是泰安帝的親阿姆,雖然太後淡泊,喜靜,但是他對泰安帝的關心不少,而且也不作,不會給泰安帝拖後腿,還給泰安帝帶來很多幫助。
姆子倆互相陪伴五十多年,感情自然深刻,如今皇太後的離開,給予泰安帝身體上和心理上的打擊自是無比沈重。
先頭三天三夜不合眼的侍疾,後又幾天幾夜守靈哭靈,天寒地凍下,饒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何況泰安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紀。
所以待喪事一結束,泰安帝仿佛瞬間被抽乾精氣神,轉眼就病倒了。
該上朝的日子,依然在罷朝。
這次葉君書沒能入宮看情況。只知道玳王和七皇子都在侍疾。
從他們得知的消息來看,泰安帝的病情並不嚴重,所以葉君書並不是很擔心。
果然沒兩天,就宣佈上朝了。
再次見到泰安帝時,葉君書大吃一驚。
在他印象中,泰安帝是個精神矍鑠的老年人。
雖是知天命的年紀,但保養得宜的看著只有四十歲出頭。
沒想到這一生病,精氣好似被抽走一般,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蒼老。
兩鬢髮白,臉上皺紋橫生,腰似乎也沒那麼直了……
安靜的大殿還迴響泰安帝仿佛破了嗓子的咳嗽。
七皇子擔憂的看向泰安帝,他想上前去給父皇順順背,但是現在正在上朝,不方便上去,只能急在心裏。
玳王等其他皇子不管心裏何種心思,面上亦帶關切。
葉君書垂下頭,心中擔憂,不是說泰安帝的病情不嚴重嗎?怎麼看著好像挺嚴重的。
葉君書不自覺往不好的方面想了想,又暗自啐自己一口,別好的不靈壞的靈。
泰安帝要是有個好歹,對他們可是大大的不利。
何況泰安帝稱得上是個明君,如今大夏正在發展,很多政策都有泰安帝的支持。
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貿然更換領導人,難免動盪一番。
而且他們之間合作很愉快,雖說伴君如伴虎,但葉君書對泰安帝挺有感情的,真心服從這位上司,不希望他不好。
泰安帝咳了一會兒,示意殿前公公說話。
一旁的公公在泰安帝的示意下,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泰安帝這副模樣,大臣們也不好拿些雞皮蒜毛的小事來煩擾,大家空前利索的將必要的事稟報一下,也沒有扯皮了,空前和諧。
很快就退朝了,葉君書隨著大臣們離開。
大庭廣眾之下,大家也不好討論泰安帝龍體如何,一些關係親近的官員,幾番眼神交流之後,私下約見了。
葉君書三言兩語打發掉隱晦向他打聽情況的同僚,自個兒琢磨一下,覺得是他們杞人憂天了。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泰安帝雖說看著嚴重,但是狀態還算好,就是需要好好調養。
不過他還是需要關心一下。
七皇子沒有出來,想必去泰安帝那邊了。
葉君書給七皇子身邊的太監留個口信,約了個時間來見面後,就去上差了。
快到約定的時間,葉君書就過去了,沒等多久,七皇子就匆匆趕來。
“子舟哥。”
“七皇子。”
打過招呼後,葉君書就直奔主題,問道:“陛下情況如何?不是說並無大礙嗎?怎麼看著有些嚴重?太醫怎麼說?”
夏侯宣玳蹙眉道,“太醫說父皇的龍體並無大礙,只是連日勞累過度,再加上皇祖姆的離開,對父皇打擊太大,一時緩不過來。”
“只能靠父皇自己看開,再慢慢養回來了。”夏侯宣璟歎口氣,連他都在短短一個月內瘦了好幾斤,有些受不住。
更別提父皇了,他承受的痛楚比他們還多。
天寒地凍的又哭又跪,幾日不合眼,寒氣入體,而又在大悲大慟之時,不生病才怪呢!
皇阿麼逝世,他也很傷心,但是逝者已矣,他如今更擔心的是父皇。
如今皇宮裏氣氛還很低沈,慈憲太後逝世,李皇後和泰安帝先後病倒,鬧得人心不安。
葉君書聽了,安慰道,“陛下洪福齊天,一定很快就沒事的。”
夏侯宣玳點頭。
宮裏正是多事之秋,夏侯宣玳也沒有多好的辦法,只能多多陪在泰安帝身邊,希望他能早點想開。
葉君書想著,泰安帝怎麼也是萬萬人之上的當權者,哪怕只是一時脆弱,很快就會再次變得強大。
沒想到第二天又聽到泰安帝病情加重的消息。
早朝再次停止。
可能是昨天泰安帝在身體尚未痊癒之時還強行來上朝,而且葉君書還聽說,泰安帝是暈倒在禦案上,當時正在批奏摺。
宮裏又是一陣混亂,泰安帝醒過來之後,直接讓玳王暫代處理奏摺,三大閣老從旁協助處理朝政。
夏侯宣璟則在泰安帝身邊侍疾。
而不知不覺間,泰安帝病重可能時日無多的小道消息流傳了開來,鬧得人心浮動。
一時之間,朝臣們也似乎有了別的想法……
外面的一切泰安帝似乎並不知曉,他正半臥在榻上,腰間搭著一張毛毯,閉目聽著夏侯宣璟給他念書。
“……五代之際,天下剖裂。太祖啟運,雖則下西川,平嶺表,收江南,而吳、越、荊、閩納籍歸覲,然猶有河東未殄。……”
夏侯宣璟給泰安帝念的是《青箱雜記》,此乃古代漢族文言軼事小說,共有十卷。
夏侯宣璟念的是第二卷 的內容。
夏侯宣璟的聲音起承輾轉,抑揚頓挫,清亮悠揚,聽著就是一種享受,起碼泰安帝聽得入神,神態難得平和。
待讀到一段落,從外頭進來的太監躬身道,“啟稟陛下,玳王求見。”
夏侯宣璟便將書本放至一邊,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緩緩睜開眼,“宣。”
“喳!”
太監退出去後,沒多久,氣宇昂軒的夏侯宣玳腳步生風的邁步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
夏侯宣璟站起來退到一旁,含笑拱手,“大皇兄。”
夏侯宣玳亦笑道,“七弟。”
“有何要事?”
“是這樣的,父皇。”夏侯宣玳取出一本奏摺,恭敬地遞過去。
“蘆關監禦史十萬加急遞來奏摺,告蘆關鹽運使與鹽商勾結,提高鹽價而且以次充好,搞壟斷強買強賣,謀取暴利,損壞朝廷利益……”
夏侯宣玳組織語言將奏摺內容描述一遍,隨後道,“兒臣不敢擅自做主,特請父皇定奪。”
泰安帝打開奏摺看一遍,隨即怒拍扶手,“豈有此理!”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夏侯宣玳和夏侯宣璟隨即跪地。
夏侯宣璟關心道:“父皇,太醫再三叮囑,您需精養,不能大喜大怒。”
泰安帝緩了緩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仍見一臉怒容。
夏侯宣玳情真意切道,“父皇莫氣,事情真相如何尚且不能蓋棺定論……”
夏侯宣璟目光微閃,這個蘆關鹽運使,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個性子比較耿直的官員,深得父皇信任。而且他剛上任沒半年,就被舉報說貪汙受賄,夏侯宣璟是不怎麼信的。
但是他不瞭解情況,便沒有貿然開口,只安靜地聽著。
泰安帝看向夏侯宣玳,“你覺得該當如何?”
“兒臣認為,著令欽差即刻前往蘆關,查明事情真相,如真如奏摺所言,即捉拿歸案……”夏侯宣玳眉飛色舞,侃侃而談。
泰安帝不點頭也不搖頭,神色淡淡的,最後等他說完,便說了句,“就按你說的辦吧。”
“是。”
夏侯宣玳應下後,遲疑了下,“這欽差大臣……”
泰安帝淡淡道:“你決定就好。”
夏侯宣玳瞬間激動得漲紅臉,他壓抑著激動應道:“兒臣遵命,兒臣定不負所望!”
說完正事,夏侯宣玳便開始問候泰安帝的身體情況。
最後羞愧地對夏侯宣璟道,“還是七弟純孝,為兄不及你,如果可以,我也想陪在父皇身邊……”
夏侯宣璟含笑道:“大皇兄說的哪里話,你我兄弟間何必見外,大皇兄能為父皇分憂政事,而我能做的,也只是陪父皇解解悶了。”
“呵呵……”
兄弟倆弟友兄恭一會兒,夏侯宣玳才告退離開。
夏侯宣璟拿起書本準備繼續念書,閉目養神的泰安帝就突然道:“朕安排你大皇兄代理朝事,沒有讓你接觸,你可心裏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