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葉君書和余茂林等人出門時, 天色還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凜冽,嗚嗚嚎叫,四面八方的風吹得人打骨子裏冷得不行。
孩子們裹著厚厚的小棉襖, 雖然困倦得眼睛都睜不開, 但還是堅持出來送葉君書上考場。
方家對葉君書的會考也是十分重視, 早兩天就自覺住進葉宅,幫忙打理。
這會兒和余家管家一起,清點好各自帶的物品,一同出發。
家裏的孩子還太小, 怕抵抗力差適應不了這突變的天氣,葉君書沒讓南阿麼一起送, 讓他留在家裏照顧孩子們。
他們原本是坐著馬車過去的,然而不到一半的路程,馬車就動彈不得。
前往貢院的學子太多,堵了前方的路, 葉君書他們便也下馬車走動,匯入人群中。
萬千學子還有送考的人群,一眼望去人頭攢動,基本三個人裏就有一個是提著燈籠的,數之不盡的燈籠照亮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 恍若火龍。
可能人氣多了,也可能是被擋住了寒風,葉君書感覺暖多了, 他將手上的書箱還有衣物互相換個手,和一旁的余茂林感歎道:“人很多啊!”
感覺比院試鄉試還多人。
不過想想也正常,以前是縣級、州府級考試,這次是全國性的,真是名副其實的全國統一考試。
余茂林道:“據統計,今年的參加會試的人數達到歷史新高,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人?!那可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全國各地的舉人和上京國子監的學生皆可參加會考。
基本上但凡有點野望的人,都不會錯過這些可以改變人生的考試。
所以大多數人都是,考了之後沒考上?再繼續考,一直往上考,直到考上為止。
所以和其他層級考試時情況一樣,年紀一大把的考生比比皆是。
甚至由於越往上考,難度越高,很多考上舉人的,基本都三十歲往上,所以年輕人在其中的占比,比其他層級的都小。
葉君書他們的年紀,在這裏面是偏小的了。甚至在這六千多考生裏,按年齡從小往大數,他們能排在前列。
這是他們極大的優勢。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年輕,就是資本。
報考的人數越多,競爭就越激烈,畢竟名額就擺在那裏。葉君書感歎了下,也不知道在感歎什麼。
沒多久,他們就到了貢院週邊,密密麻麻的人群將貢院大門圍得密不透風。
他們的身後還有源源不斷的考生前往這裏。
葉君書踮起腳勉強看到一眼,已經有很多帶刀士兵在前面維持秩序。
貢院大門口前方已經隔出一個大圈,只在左中右開了三道口子,供考生進去。
去報名領考牌的時候,已經被告知過,進場是按照考牌號碼順序進場,分批入內。
一批三百個號碼牌,以鳴炮為準,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第幾批,聽鳴炮聲響就知道是第幾批開始進場。
一切井然有序。
葉君書和余茂林到達時,已經是第三批入場了。
而他們則在第五批。
會試的搜身更為嚴格,花費的時間更長。
第四批入場後,葉君書和余茂林就往最近的中間入口方向走走,站在層層把守的移動木門前方,只等一得到許可,就進入裏面。
田叔在一旁說著自己所知的考場經驗,他在老爺當年科考時就陪在老爺身邊,再加上這些年在京城接觸的人群,對這些事還是知道一些。
葉君書聽得認真,事實上,很多考場的規則忌諱之類的,師兄前段時間已經來了厚厚一遝信,一字不落的交代清楚了。
又站了一會兒,約莫過了兩刻鐘,再次響起了鳴炮聲,連續響了五下。
這次入場的是第一千二百號到一千五百號。
葉君書的是一千二百七十八號,余茂林和他相鄰。
長木攔截的小道打開,葉君書拿好自己的所有物品,先是進入五米長的通道排隊,等驗明考牌無誤後,再放入正門隔開的空地裏。
正門前方設了五個小門,要先經過嚴格的搜身才能正式入考場。
葉君書和余茂林選了人比較少的隊伍排隊。
葉君書觀察了下,考生要脫下衣服,只能穿單衣,所有帶入內的物品,皆有四個士兵翻了又翻,只著單衣的考生冷得瑟瑟發抖。
幸好朝廷可能也有這方面的顧慮,畢竟培養人才不易,不能讓他們還沒來得及展示自己,就先一步病倒,所以每個小門,都有兩個紅彤彤的大炭盆放在兩邊的木架上。
暖洋洋的氣焰好歹驅除了一些寒意。
朝廷也是挺人性化的。
余茂林在他前面,先一步檢查。葉君書擔憂地看他一眼,祈禱他的身子骨強壯一點。
很快就輪到葉君書,他走上前,俐落地脫下單衣,讓士兵們檢查。
葉君書平時火力就很足,再加上有兩盆炭火烤著,倒沒覺得冷。
初步搜查後,還要進入小房間進行更細緻的搜查。
外面搜查一遍主要搜查外物是否有夾帶,小房間裏就檢查考生是否會把字寫在身上或者貼身衣褲裏面之類的。
只不過哪怕已經歷了鄉試那一次,葉君書還是很不習慣這種搜查方式。
士兵們面無表情的,葉君書只能放空自己,不胡思亂想,免得鬱悶到自己。
檢查完後,葉君書穿好衣服鞋子,拿起自己簡單粗暴包好的物品,在指引下入內。
在他前頭的余茂林早已不見蹤影,顯然已經進了去。
貢院和其他地方的考棚大同小異,顯然這是一個標準,只不過大了幾個號。圍牆十分高大,上面還插滿尖銳的東西,防止外人進入。
葉君書拿著用考牌換到的號房牌去尋找自己的房間,長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一盞油燈,視線雖說有點昏暗,但還是能看清房間號。跟著指示,葉君書很快就找到自己的那間小房間。
他伸手推了推,僅容一人進出的小門發出好大一個聲響。
一股陰冷的寒氣襲來,葉君書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天氣,真是愁人。
小房間陰暗一片,葉君書摸索著進去,靠隱約的陰影,找到小桌子上的油燈,用火摺子點燃。
貢院總體面積比州府的考棚大多了,但小房間的面積直接比考棚的面積小了一半。以前好歹還能來回走動走動,現在的話,連轉個身都難。更何況他長得比較高大,一擡手就有觸到屋頂的錯覺,和牢籠差不多,感覺自己像坐監的。
葉君書估摸著,還不到四平方米,睡覺都要縮手縮腳。
小房間看著都冰冰涼涼的,葉君書往那兩條長板一拍,灰塵飛揚。
那麼多個小黑屋,也不指望朝廷將他們擦得多乾淨。葉君書用帶來的布巾擦了小桌子小凳子,還細細擦了唯一對外的視窗。然後才擦那兩塊長板。
他將簡陋的木板床鋪好,他帶了兩床棉被,一床對折起來做鋪墊,一床用來蓋。
屋內的東西不多,除了木板床和小桌子,桌子上還有一碗清水,一盞亮著的油燈,看裏面的油量,可以燒好幾個時辰,省省應該還是夠用的。
另外的就是角落的馬桶了,上面還有幾張草紙。
葉君書深深歎氣,考個試真不容易。難怪古人都感歎,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深有體會。
此時外面的天色才剛濛濛亮,還沒到卯時。
每一場的開考時間都是巳時,也就是早上九點鐘的時候才開始,距離開考還有幾個時辰。
葉君書將書箱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裏面只有筆、墨、紙、硯筆架等物,還有一瓶臨時放進來的白酒。他的酒量還好,喝酒跟喝水似的,所以不必擔心會喝醉,影響發揮,不時喝上幾口還可以暖暖身子。
外面走道不時有走動的聲音,葉君書猜想,應該是士兵們在外面給他們落栓吧。
拿號碼牌時,已經有特別強調過,一進考場,就必須馬上找到自己的號房,進去後不能出來,每一批進完,就會有士兵在外頭落栓。
考試制度裏,如果入了考場後考生在外逗留走動,是要被取消考試資格的。能進來考試的舉子,都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前途去涉險,大都十分珍惜自己的機會,所以基本上一舉一動都嚴格按照朝廷的要求來做,不讓幹什麼就不做什麼。
其實號房之間的隔音效果並不好,葉君書還能聽到周圍考生的抱怨聲,打噴嚏聲。葉君書側耳聽了下,都是陌生的聲音,不知道余茂林和其他人被分配到哪里去了。
他們在州府的同窗大都也來考試了,只不過沒有一起行動,葉君書只和余茂林一起。
溫畢華有家人陪同,便沒和他們一道。
溫畢華的號牌還在他們前面,是前一批進入的。
他們雖然沒有一道,但在都埋頭溫書的同時,偶爾也會聚一下,互相交流,對彼此的資訊還是瞭解一些,想來同窗們差不多都進貢院了。
葉君書環顧一圈,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這麼空站著,身體的熱度消得更快,手腳都開始發涼。他想了想,覺得還可以睡個回籠覺。
葉君書脫了棉衣,吹熄油燈,迅速鑽進被窩,蜷縮身子調整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冰涼的被子慢慢變暖,然後閉眼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