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三天的傍晚時分, 余茂林的馬車停在葉府門口,準備一起去赴瓊林宴。
葉君書已經考上探花,可謂是魚躍龍門,從他考上的那一刻起, 他們家就更換了門第, 不再屬於農門。
以前的葉家只能稱宅, 那是普通百姓宅子的叫法,如今葉君書已經是官身,可以稱之為府了。
余茂林是特地繞道來等葉君書,準備一同前往的。
瓊林宴是天子賜新科進士的盛大宴會, 一般在晚上舉行,因均於瓊林苑賜宴新進士, 因此得名,又稱“聞喜宴”。
瓊林苑並非在皇宮,而是在上京的城西,面北, 與金明池相對。
然而自前朝開始,瓊林宴就不再在瓊林苑舉行,而是改為在皇宮禦花園,不過一直沿襲此叫法。
皇帝在這麼優美的園林中賜宴,赴宴者不僅能品嘗皇宮各種美食, 而且還能觀賞園中的旖旎風光,當然是一種巨大的榮耀和十分難得的美事。
所有有幸參加的人,皆引以為榮。
如此盛大的宴會, 參加者除了二百五十八名新科進士外,還有當朝文武百官,皇親國戚。
雖說是文武百官,但是只有四品以上才有資格參加宴會,籠統也就四五十人,再加上皇親國戚十餘人。
葉君書和余茂林皆上了馬車,車輪軋過青石板的軲轆轆聲響起,朝著皇宮的方向奔去。
他們交好的關係已然公佈出去,行事間自然無須有所顧忌。
馬車到了皇宮門口就停了下來,葉君書和余茂林下了車。
他們並不是來得最早的,此時已經站了好些進士,葉君書兩人甫一下車,就有人上前寒暄。
鄧鴻遠並未上前,葉君書和他並無交集,可是他卻一直對自己有意見,他對余茂林和顏悅色,卻明顯將他冷落了。
葉君書完全不在意,甚至有點好笑。
這麼情緒外露,不說會樹敵多少,但他這樣的脾性,很難在官途走遠,葉君書完全沒必要將他放在眼裏。
葉君書等人沒在皇宮外停留多久,很快就進了去,在宦官侍子的領引下,一路走到將要舉行“瓊林宴”的禦花園。
他們進入禦花園的時候,宮燈早已點起來,偌大的皇家園林被照耀得亮如白晝。
不時有太監和侍子的身影穿梭其中,場面看著十分熱鬧。
此時正是花開的季節。
數之不盡的繁花姹紫嫣紅,亂花迷眼。
還有各色蝴蝶在花叢裏翩翩起舞,小橋水榭,亭臺樓閣,還有點綴其中的奇花異草,在花燈的照映下,更添一分朦朧美。
葉君書等人經過拱橋。一路前往西苑。
禦花園分東西兩苑,前者是皇後宴請家眷的地方,西苑則是皇帝宴請百官的地方。
他們在舉行瓊林宴的時候,皇後也會邀請文武百官的家眷及後宮妃子皇家哥兒在東苑舉行宴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瓊林宴也算是變相的相親宴。
新科進士不僅是各大世家想拉攏人才,連皇帝也想從中挑選些來培養成自己的親信。
如果有未婚、又入了皇帝青眼的年輕進士,保個媒賜個婚什麼的,是常有的事。
葉君書暗暗摸摸自己的胸口,怎麼覺得自己可能會中招呢?
年輕帥氣又未婚,還是探花郎的自己,估計不知被多少世家惦念上了。
他環顧一周,想尋找些可以分擔火力的,但是沒看到有哪個顏值比得上他的。
長得太帥也是一種煩惱,葉君書厚臉皮地想。
皇帝不會一時興起給他賜婚吧?
太監給他們帶的路,是經過東苑的,此時東苑已經有很多家眷在了。
今年的新科進士,很多都是年輕未婚的,自然更受世家夫人們的歡迎,這樣一來,他們可挑選的範圍就多了,競爭也不用那麼強烈。
進士們經過的時候,引來無數眷客的側目,哪怕葉君書努力降低存在感,依然被萬眾矚目。
不過阿璵作為皇後的內侄,應該也會出現的吧?葉君書想,阿璵也是大齡未婚呢,皇帝皇後那麼重視他,先不管心底什麼想法,估計都想在這新科進士裏給他挑個夫君。
葉君書矜持地想,如果皇上是給他和阿璵賜婚,那他的十分樂意的。
可惜只能想想。
葉君書猜得沒錯,李璵的確是待在皇後身邊。
皇後為了解決李璵的人生大事,可謂煞費苦心,在和李長川裏應外合下,楞是將原本並不想來參宴的李璵坑了來。
他們站的地勢比較高,是一處華麗的涼亭。從此處看可以看到每一批經過東苑的進士們。
皇後一眼就註意到和狀元郎走在一起的探花郎,頓時眼睛一亮,“璵哥兒,你看,那就是探花,是個霽風朗月的男子,合眼緣嗎?”
皇後本來就對葉君書這個年輕人比較滿意,如今他考上了探花,尤其此刻一看,相貌還如此俊俏,就更讓皇後滿意了。
皇後覺得,這麼好的男子,一定要留給他家璵哥兒!不能錯過了!
在場的可不止皇後,比較得寵的妃子,和皇家哥兒們也在場。
泰安帝膝下有九子,四個皇子,五個殿下。
大皇子為明貴妃所出,今已長成,早在三四年前就已參政。
七皇子是皇後所出,現年才十有一二,雖然是嫡子,但並不得寵,也還沒到參政的年齡。
皇子們是參加西苑那邊的,除非皇子們不滿七歲,才陪在自家姆妃身邊,不過皇子們最小的,已經十歲了。
而五位殿下自然在場。
四殿下夏侯玨同樣看到了新科進士們,他是明貴妃的二子,今年十八歲,正是要挑夫君的時候。
不過皇家的哥兒不愁結契不出去,夏侯玨的眼光挑剔,挑來挑去,到現在還沒挑到合心意的。
他看到年輕俊美的探花郎,自然也有些意動,可是一聽說,探花郎是農門子弟出身,自然就嫌棄上了。
他可是高貴的殿下,怎麼可能和寒門子弟結契?
也就李璵這個結契不出去的,才會連泥腿子都想結契。
夏侯玨冷笑一聲,說不定人泥腿子都嫌棄他呢!長得又醜,年紀又一大把。
他倒是看上了同樣未婚的狀元郎。
同樣風度翩翩,還是前途敞亮的狀元郎!還是士族大家出身,這樣的才配得上他高貴的身份。
“姆妃,那就是新科狀元嗎?”夏侯玨雙手抱著一個明豔貴氣的哥兒的手,撒嬌道。
狀元、榜眼、探花的衣飾皆有所區別,自然很容易讓人分辨出來。
明貴妃年紀已逾四十,但因保養得宜,此時看著像是二十歲出頭。他聞言朝那邊掃一眼,微微頷首:“沒錯。”
夏侯玨笑語盈盈地道:“姆妃,您和父皇不是一直在頭疼我的親事嗎?您覺得狀元怎麼樣?孩兒倒是挺喜歡的。”
大夏對哥兒的約束並不大,起碼在一些開明的人家裏,涉及到自己的親事,都有幾分話語權,四殿下身為皇家哥兒,自己的親事更加自由。
明貴妃輕輕拍了拍夏侯玨的手背,贊許道,“我兒就是有眼光,這狀元確是配得上皇家殿下,不過姆妃做不了這個主,晚點姆妃就和你父皇提一下,讓他給你們賜婚。”
“謝謝姆妃!”夏侯玨誌得意滿,顯然認為狀元已成他囊中之物,得意洋洋的瞥李璵一眼。
探花郎又如何,他看中的可是狀元!
可惜李璵看都不看這邊,完全視他們為無物。
這讓夏侯玨不由氣餒。
榕妃嗤笑一聲,以帕掩嘴,“貴妃娘娘怕是不知道,咱們的新科狀元,可是有婚約在身,讓皇上賜婚,怕是不太妥當吧?”
榕妃和明貴妃同時進宮,向來勢不兩立,尤其是原本他該生出的大皇子意外沒了後,他再也不能生,就更視明貴妃為眼中釘。
他外家的勢力同樣不容小覷,還是明晃晃的保皇派,哪怕明家勢大,他依然不懼。
只要讓明家人心裏不舒坦,他就舒服了,他可不管什麼長輩小輩的。
“榕姆妃說笑了,我堂堂父皇最寵愛的殿下,還比不上一個賤民?能結契皇家哥兒,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他還能拒絕不成。”夏侯玨一臉傲然。
榕妃嗤笑一聲,直接嘲諷臉,“果真有明家的風範,想要什麼就不擇手段,說出去還真不怕丟皇家的臉。”
“你!”夏侯玨怒極。
“好了。”皇後不悅地開口道,“榕妃,玨哥兒還是個孩子,你是長輩,莫要失了身份。”
榕妃福身,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是我的不是,擾了娘娘的興致。”
明貴妃不見喜怒,等皇後開口後,他才輕聲道:“玨哥兒無狀,讓各位見笑了。”
一旁的貴夫人笑著開口:“哪里,玨殿下是真性情……”
李璵冷眼旁觀,他雖自小在皇宮裏在皇後身邊長大,但還是不喜歡兩面三刀,笑著溫柔捅刀子的做派。
這皇宮裏就是一個最大的戲臺,你方唱罷我登場,面上笑盈盈,背地裏刀光劍影。
說句話都得三猜四猜的,一點兒也不直爽。
五殿下十六歲的年華,也正是相看人家的年齡,只是他的姆妃是個不受寵的嬪,常年被四殿下欺壓,整個人看著怯怯弱弱的。
以前的時候,他就喜歡跟在璵哥兒身邊,璵哥兒最厲害了,能保護他。
五殿下也是春心萌動的年紀,他看到那麼多年輕有為進士,早就默默羞紅了臉。
比起看上狀元的四殿下,五殿下卻一眼看中了探花郎!
他初初見到探花郎的時候,一顆心猛地怦怦地直跳,只覺得那人長得好高大威猛,相貌也是極其出色,真是個優秀的青年才俊,能有這麼個優秀的夫君,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只是聽到這是皇後娘娘為璵哥兒挑選的,歡欣雀躍的一顆心頓時沈落穀底,小臉煞白。
他沒機會了嗎?五殿下偷偷看向面色冷然的璵哥兒,默默咬唇。
葉君書等人到達西苑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不少人。
他們一同往新科進士的席位走去。前後的順序按名次排序,自然是余茂林在第一位,葉君書在第三位,中間隔了鄧鴻遠。
這樣一來和余茂林說話就不太方便,就沒特意找他說話。
萬修和的父親也在宴會上,此時他正跟在他父親身邊,和在場的官員寒暄。
再一看,龐禮贊亦是跟在他父親身邊。
不過葉君書和余茂林才剛坐下,一個二十來歲,相貌英俊的男子在貼身太監的陪同下走了過來,他身著皇子服飾,態度謙和,透著親近,“可是新科狀元和探花?久仰大名。”
葉君書和余茂林紛紛站起來行禮:“見過大皇子。”
“免禮。”大皇子上前一步,雙手虛托余茂林,“今日的瓊林宴,二位可是主角,本皇子欽仰兩位的才華已久,有機會,可得好好喝一杯!”
“能得大皇子看重,是臣等的榮幸。”余茂林回道,語氣恭敬。
葉君書亦道:“聽聞大皇子德才兼備,臣等待會兒可得好好請教一番。”
“好說,好說。”
大皇子寒暄幾句,才帶著貼身太監離開,轉去和其他進士打招呼。
葉君書和余茂林默默對視一眼,大皇子這是想拉攏人?是不是急了點兒。
酉時末,場面已經十分熱鬧,參宴之人基本全部到場。
正笑談間,忽聞一聲喊:“皇上駕到!”
只見泰安帝在儀仗隊的擁戴下徒步走了過來,在泰安帝走向禦座的同時,西苑所有人連忙往禦座前的空地站,當即跪了一地,整齊的參拜聲響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免禮。”
“謝皇上!”
眾人方才站起來,隨後紛紛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泰安帝來的時候,還帶上了自己的幾個皇子,唯有提前過來的大皇子沒有陪同。
葉君書不用看也知道,此時大皇子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宴席很快就開始了。
侍子恭敬地給泰安帝斟了酒,經大總管銀針驗過沒問題後,方放到禦桌上。
泰安帝拿起酒杯朝百官示意,給這場宴會做開場白:“諸位愛卿為大夏鞠躬盡瘁,使我泱泱大夏,一片昌盛繁榮,朕倍感欣慰。今日之瓊林宴,咱們不論君臣,只為開懷,不醉不歸!”
語畢,泰安帝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皇帝向臣子敬酒,甭管會不會喝酒,在場所有人紛紛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宴會正式開始,現場很快就變得熱烈起來。
按制,開宴之後,一甲進士需上前給皇帝敬酒謝恩。
因此,葉君書、余茂林和鄧鴻遠三人在慶宴開始後,便同時起身,捧著酒杯到禦桌前,下跪舉杯向天子謝恩。
泰安帝今日心情似乎很開懷,他遙遙與三人舉杯,“三位愛卿皆是朕大夏的棟樑之才,不必拘禮。請起。”
“謝陛下隆恩。”三人飲盡杯中的酒,隨後回到席位。
葉君書等人作為瓊林宴的主角之一,很快就有人上前來敬酒。
即使席面擺滿了精緻的吃食,實際上能吃到口的不多,幸好葉君書預算到這種情況,提前墊了點肚子,不然就刺激胃了。
大家推杯換盞,你來我往的,不大一會兒,葉君書就喝下了十幾杯酒。
和老師常年喝酒鍛煉出來的酒量此刻發揮作用。
葉君書來者不拒,灌了一肚子酒水依然面不改色。
他抽空往余茂林的席位看了眼。
余茂林的酒量並不是很好,他身為狀元郎,被灌下的酒不比葉君書的少,哪怕已經提前喝瞭解酒藥,此刻白玉般的臉已經微微泛紅。
不過眼神還算清明。葉君書稍稍放心了點。
萬一余茂林在宴會才剛開場沒多久就喝醉,那就不太妙了。
葉君書只好發揮朋友愛,努力往這邊吸火力。
百官們見葉君書喝了那麼多都神色不變,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是大官還是小官,紛紛過來給葉君書敬酒,似乎想看葉君書的極限在哪里。
不管哪個時代,酒桌上是最容易拼出感情的,觥籌交錯間,他們明顯變得熟絡很多。
武官那邊的席位上,他們的席面和文官一致,但為了照顧他們的胃口,分量是往大了加,連酒都用碗來裝。
李長川雖然已經封侯,但並沒有往皇親國戚那邊的席位坐,而是和武官們坐一起,他身上還掛著元帥之職,並不算逾制。
他不良於行,本不想來,但為了弟弟的親事,真是操碎了心。
皇後娘娘給的備選名單裏的人是他重點觀察對象,這一屆的年輕未結契的爺兒乍一眼看去品質都很好,似乎要挑花了眼,但細細數來,其實能選的也不多。
狀元已經有指腹為婚的親事,榜眼家中有侍妾,探花待定,第四第五名是官家之後……
其他的李長川總覺得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配不上他家璵哥兒。
探花郎……
李長川思考來思考去,總覺得還是探花郎更合適點,而且身後也沒有亂七八糟的關係。
李長川隔壁的神武將軍,正大口大口的吃肉,註意到文官那邊的動靜,突然哈哈一笑,讚賞道:“那小子不錯,酒量夠大!”
神武將軍這麼嚎一嗓子,正埋頭苦吃的幾個將軍頓時看過去。
“那個探花郎有咱們武人的風範,就是那酒杯小了點,用碗喝才爽快,老子過去和他喝幾杯!”這武將平日就是個好酒的,看到有個酒量大的,自然想去較量一番。
他拿起兩隻大碗,拎起一壇酒,大跨步過去,熊壯的身板擠開瘦瘦弱弱的文官,武將將碗往桌面一放,“探花郎,來喝幾碗!”
葉君書挑眉,他對武將向來有好感,自然不會推拒,俐落道:“好!”
“爽快!”武將將紅塞子一拔,上好的禦酒傾瀉倒在大碗上。
一人拿起一個碗,“乾!”
一碗飲盡,武將覺得不過癮,大手一揮,“繼續!”
“乾!”
武將席位那邊,幾個同樣好酒的武將看得躍躍欲試,也十分想過去同探花郎拼酒。
李長川見原先過去的那武將,敬了兩碗三碗還不過癮,乾脆直接上酒壇。
他挑了挑眉,示意一旁的武將將他拉回來,“讓他悠著點兒。”別把人探花郎給喝醉了,李長川還想多暗暗考察呢!
“得令!”幾個武將頓時迫不及待的起身,然後快速過去,將弱雞似的文官擠開,加入喝酒行列。
李長川: “……” 果然不能對這些莽漢抱有希望。
宴會進行到高潮的時候,一個小太監悄然走到禦桌邊侍奉著皇帝的大總管身邊,悄聲說了幾句話,大總管點點頭,然後小太監就離開了。
大總管尋了個隙兒,悄然對泰安帝耳語了幾句。
泰安帝聽完,嘴角挑起個興味的笑意,目光朝場下暢飲的大臣們來回掃一圈,而後笑著開口道:“眾位愛卿,今日是我朝特地為新科進士舉辦的瓊林宴,為這宴會助興,就讓我們來一場友情文鬥,見識見識一下各位新科進士的風采,如何?
諸位卿家,可敢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