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葉君書剛收拾完東西, 屋外就傳來秦耀良的喊聲,他走出去一看,院子裏站著七八個衣著大致相同的學子,端的溫文爾雅, 一派風流。
可惜秦耀良一說話就破壞了氣氛, 他嘴巴咧得大大的, 笑容燦爛地招手,“子舟,快過來!咱們出發了!”
葉君書走上前去,一一謙和地打招呼, “馮師兄,周師兄, 各位師兄好。”
“葉師弟。”被稱作馮師兄的年輕男子含笑道,“咱們同是同門師兄弟,著實不必如此客氣。”
葉君書亦笑道,“禮多人不怪嘛!”
馮師兄名叫馮立松, 是縣城鄉紳的馮家嫡長子,為人看著寬和,但葉君書直覺此人有些表裏不一,並不適合深交。
或許是對方若有若無的敵意引起他的警惕,所以對於對方的示好, 葉君書面上承情,心裏並不親近。
可以說,他和師父這屆年紀相近的學生都不太親近, 馮師兄的敵意還隱藏得深些,其他幾個和馮師兄親近的學子,眼裏的敵意十分明顯。
葉君書猜想可能是先生對自己的區別待遇太明顯,讓他們心裏不舒服了,自己沒有同他們一起進學,偏又得先生看重,每每都是獨自輔導功課。
如果是秦耀良他們還可以理解,畢竟他是先生的親兒子,但是葉君書就無法讓人理解了,明明只是一個鄉下的野小子,也沒見有多能耐,憑什麼得先生另眼相待?
葉君書嫌看書的時間都不多,他的重中之重是提高自己的實力,自然沒心思搞交際,也就當沒看見其他人的疏離。
秦耀良神經粗的完全沒覺察到他被排斥,他搭著葉君書的肩膀道:“客氣個啥?又不是第一次見,接下來還有十幾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走,咱們早去早回!”
大家面上皆有幾分交情,自不必過多寒暄,幾人一同出門。
也許是大多數考生剛趕完路身心疲憊想歇息,或許是爭分奪秒的抓緊時間看書,最後願意出去走走的,加上他就七個人。
他們繞了一段路,穿過一條巷口,就來到繁華的街道。
葉君書四周打量了下,還真是熱鬧。
天氣還沒熱起來,馮立松就搖著一把扇子,步履從容。
馮立松連考過兩屆,今年是第三次來,對臨豐縣自然比其他人熟悉。
他走在同行人前頭中間位置,似是十分享受眾星拱月的待遇,面色自得。
馮立鬆開口道:“臨豐縣有一處雅軒,是學子談詩論賦學術交流之地。院考在即,眾多學子定然會在那裏進行交流,我們去那裏看一看,不僅能見識其他學子的風采,也能對競爭對手多幾分瞭解。”
沒人有異議。
他們同為考生,自然只對這些感興趣。
葉君書也很想見識下其他學子的實力,他想知道自己的學識在同屆考生中,居於什麼程度。
馮立松帶領他們往一處雅軒進去,濃濃墨香隱隱縈繞,設計獨特的大堂上,三三兩兩的文人或站或坐,品詩論詞,自在悠閒。
他們旁若無人地,自然沒多少人註意到他們的到來,或許有些人看到了,但也僅是投以一瞥。
大堂正中央,學子聚集得最多,他們聚攏在四周,似乎在圍著什麼人觀看。
葉君書一行人在小二的帶領下上樓梯去二樓,尋了個空地坐著,視野還算好,往下可以看到大堂的全貌。
突然,大堂驚起一聲聲喝彩,“好字!好詩!”
“無限含春意,朔風吹未開。不知殘雪裏,已有暗香來。不愧是茂林兄,好才華!如此寓意深長,可敬可歎,我等自歎弗如!”
“依在下看來,此次案首,定是茂林兄奪得。”
“……”
十七八歲的少年,在眾多學子的恭維下,意氣風發,他眼裏倨傲,卻拱手作謙虛,“各位謬贊,在下還有待進步。”
“茂林兄謙虛了。”
“……”
葉君書饒有興致地觀看,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個少年看著只比他大一兩歲,文學造詣竟如此之深。
果然不能坐井觀天,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只有看到這個世界有多大,心境才會開闊。
葉君書又聽了幾首學子們的即興作詩,對比一下自己,只能說,幸虧他這次是抱著汲取經驗來的,不然得受多大打擊。
馮立松見眾人的心神被大廳的人吸引住了,便清清嗓子,開口道,“這位茂林兄是縣城余家的嫡次子,自幼拜得名師門下,天資聰穎,年方十歲就考取童生之名,據說如果不是他老師見他年紀過小,怕傷仲永,便沒讓他繼續考下去,而是厚積薄發,否則,恐怕臨豐縣就要出一名十歲稚齡的秀才了。”
周師兄,周陽飛憂慮道,“他這次參加院考,咱們更沒希望了。”有這麼個強大的對手在,他們今年恐怕又出不了頭。
馮立松面色有些僵硬,無論余茂林參不參加,他們本身就沒什麼競爭力,根本沒資格做余茂林的對手。
秦耀良不以為然道,“子舟也是十歲就考了童生啊!”
眾人的目光落到葉君書身上。
葉君書擺擺手,“比不得,比不得,我放下書本好幾年了,連在座各位師兄都比不上。”
葉君書解釋的同時,隱晦的瞪秦耀良一眼,真是的,怎麼把他拖下水?很拉仇恨的啊!
秦耀良被瞪了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有說錯什麼嗎?他說的是事實啊!
葉君書幾人聽了快一個時辰,喝了好幾杯水和點心,他不清楚馮師兄他們怎麼不去和其他學子交流,他來過臨豐縣幾次,應該有認識的人才是。
那些學子顯然都是互相認識的,他們人生地不熟,不好貿貿然過去,便只做圍觀群眾。
即使只是聽著,葉君書也覺得受益良多,他還想著有時間多來聽聽。
只是時辰不早了,再晚點回去,先生該找人了。
葉君書意猶未盡,不過還是跟著大隊準備回去。
馮立松結了賬,一行人前後下樓梯,剛好在樓梯口和幾個面生學子碰上,馮立松和周陽飛看到這些人面色頓時一變。
為首的二十來歲青年,環視一圈幾人,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揚起音調道, “喲,瞧瞧瞧瞧,這不是豐城縣那山旮旯裏來的窮酸子嗎?”
一聲聲噗笑響起,大堂裏其他學子的視線掃視過來,隱隱有些鄙夷。
“七個人?你們豐城縣越來越窮了嗎?偌大一個縣城,只供得起七個讀書人?下次,該不會就沒有人了吧?”
“你說什麼?!”周陽飛頓時怒漲紅臉,瞪向說話的那人。
“怎麼?莫不是小小年紀就耳鳴聽不到別人說話了?本少爺說啊,你們這些山旮旯裏來的窮酸子,竟跑來科考,這不是笑話麼?識相的還不打哪兒來回哪兒去,這丟人的,都沒眼看了。”
“可不是嗎?”
“還跑到這裏來,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難道是想來探探咱們臨豐縣的底細?就是打探到了,有用嗎?”
“也是,哈哈……”
秦耀良聽了也是氣,他上前一步,譏諷道:“人的話當然聽得見,但畜生的叫聲,我們聽不懂啊,畢竟我們是人。”
為首的青年面色一沈,“膽敢說我們不是人?好大的狗膽!別忘了這是誰的地兒!”
“這是誰的地兒恐怕是你忘了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你還想說這是你家的地兒不成?”
青年冷笑,“好利的一張嘴,本少爺倒要看看,這個地兒,到底是誰做主!”
青年話剛落,身旁兩側人上前,似乎是想對他們動手,馮立松下意識退開幾步。秦耀良和周陽飛氣不過,擼起袖子想正面幹架。
葉君書一看情勢不對,忙快步走到前面,站到秦耀良面前,正要開口說話。
“住手!”一聲厲喝突然傳來。
葉君書一頓,正要動手的幾人看看說話的人,又看看青年,也收了勢。
站出來說話的,正是在大堂被眾人恭維的余茂林,他站在不遠處,下巴微揚,“考生考前鬧事者,一律禁考,蔡大少爺,你不想科舉了嗎?”
站在余茂林身邊似乎沒什麼存在感的青年,亦開口道,“蔡大少爺,您三番兩次地惹事兒,就不怕丟你父親的臉嗎?您也不想茂林兄到你父親面前告狀吧?”
葉君書聞言,頗為驚詫地看那個青年一眼,這似乎是余茂林的狗腿子?這麼說話,不是在給余茂林拉仇恨嗎?
他又看余茂林一眼,下巴還是揚著的,完全沒覺得身側那青年說話有什麼不對。
是他多想了嗎?
蔡大少爺冷哼,略微陰沈地看了余茂林一眼,衣袖一揮,“我們走!”
馮立松一等蔡大少爺那些人走完,忙上前走到余茂林面前,“茂林兄,久仰大名,在下馮立松……”
沒等馮立松說完,余茂林瞥都不帶瞥一眼的,視若無睹地走了,餘下馮立松在原地還拱著手行禮,葉君書看了都替他尷尬。
秦耀良清咳一聲,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