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在成親之日
董信是被房外的吵鬧聲喚醒的。他坐起身,迷茫地看著房內熟悉的傢俱擺設,一時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董信只記得自己死了。
新帝登基本應大赦天下,董信卻作為廢帝最為倚重的尚書令,在登基大典上被新帝親口下令處死。當年董信與廢帝幼年相識,曾許諾助其奪取皇位,後來為踐行諾言不惜設計誅殺太子,也就是新帝一母同胞的兄長,得此下場也算是現世現報。
刀落的那一刻,董信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也無一絲不甘,只有滿心的惘然。他不明白自己這一生到底為何而活,為遵守一個幼時的約定,犧牲許多又是否值得。
董信並非糊塗之人,值與不值,他心中怎會不清楚,只是不敢去想罷了。
其實事已至此,死亡對董信而言與赦令無異。他無法承受高階上那人冰冷的目光,即便活著,終此一生心中的悔恨也無可消解,倒不如死了,或許可以用來世去償還今生的虧欠。
而此刻董信坐在床上,滿腹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頸項。他還記得頭顱滾落時眼前翻轉的景象,如今身體卻是完好無損,難不成已是轉世投胎到了來生?
董信正困惑時,卻聽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敲了敲房門道:「主人,已是未時。」
這聲音也是極為熟悉,董信暗自回想,卻忘了回應門外之人。
門外那人安靜片刻,又道:「今日是主人大喜之日,夫人吩咐小人喚主人起來為昏禮做準備。」
不僅是這聲音,這話董信也是格外熟悉。霎時間董信心如擂鼓,不禁瞪大眼,極力壓制著喘息:「昏禮?何人行昏禮?」
門外又靜了下來,似是過了許久,那人才小心翼翼地道:「自是主人與易王行昏禮。」
「易王,」聽到這名號,董信忽地又平靜下來。他閉上眼,帝王無情的雙眼立即浮現於黑暗中,緊接著卻被一雙含笑的眸子取代,「易王……易王……阿七……」
門外之人聽不見董信的輕喃,見房內又無聲息,不由勸道:「主人,畢竟是聖上賜婚……」
董信聞言,終於確信是上天垂憐重自己竟得以重生,當即從眼角流下兩行淚來。
「我這就起,」董信擦去臉上的淚,起身下地,「進來吧。」
「是。」門外應了一聲,接著房門開啟,侍女捧著新衣與盥櫛之具魚貫而入,最後是府中的管家,也就是方才在門外喚起董信之人踏入房內。
董信由侍女伺候梳洗時,管家便在旁稟報稍後昏禮的安排。前世董信是被迫與易王成婚,並未在意昏禮的禁忌,如今他是想與易王白頭偕老,自然不敢妄為。他細細聽了管家之言,又問了其中不明確之處,最後確保萬無一失,方隨管家前去請母親。
易王是當朝七皇子,也是皇后所出的第二子,自幼備受寵愛,是太后和皇后的心頭肉,因此直到冠年還留在宮中。此次也是因他要與董信成婚,皇帝才封他為易王,為他在宮外建府。這回董信與易王便是要在新建成的易王府行昏禮,禮後二人共居易王府。
前世董信視此為屈辱,雖說二人之間未言嫁娶,董信卻始終以為易王是將自己當做女子對待,心中極為怨恨。即便後來知道以易王的身子不可能那般看待自己,卻還是憤懣難平,只因在易王的安排下,董信的母親也住進易王府,與他一同受辱。
現在董信知道易王不過是想跟他一起侍奉母親,將母親送上馬車時臉上甚至掛著笑容。董信的母親婚前已被告知易王的身子狀況,不但不反對這樁親事,反而還擔心董信厭惡易王,此時見董信似是想開了,不禁面露喜色,拉著董信又囑咐了幾句,才高興地上了馬車。
安置母親後,董信也登上馬車,由儀衛在前開路,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啟程前往易王府。
董信家族人丁單薄,但世代為官,因此董信雖官職不高,董府卻位於京城中達官顯貴聚居的東城區,距新建的易王府極近。
董家的馬車離開董府後不到一刻鐘便行至王府,董信據前世記憶,知道易王已先到達王府,車未停住就迫不及待掀開簾子向外張望。
王府門前賓客如雲熱鬧非凡,董信卻一眼認出那個熟悉的挺拔身影。他敏捷地跳下馬車,快步向易王走去,卻不知為何突然心生怯意,在離那人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易王似察覺董信的靠近,就在此時回過頭來,見是董信他立即驚喜地瞪大眼睛,但隨即又黯然低下了頭:「董侍郎。」
董信心裡一疼,隔著衣袖握住眼前人的手:「阿七。」
易王身子一僵,緩緩抬起頭,驚訝地看著董信。
董信對易王笑了笑,望以此撫慰他的不安。
董信以前從未掩飾對這門親事的厭惡,易王對此定有耳聞,恐怕也因此才會在這大喜的日子露出這般神情。不過董信如今是重生而來,曾經的厭惡已在前世三年的相處和五年的思念中化為深重的情意,現下賓客在場他不便多言,但以後總會讓這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二人耽擱這一會兒,王府內已派人來催,董信鬆開手,笑著對易王道:「走吧。」
許是怕董信不耐,昏禮安排地十分簡樸,董信與易王都是男子,禮後一同留下來招待賓客,直至戌時賓客散盡才回到新房。
新房內床榻已經鋪好,侍女為董信和易王脫下吉服,伺候二人梳洗。其間董信一直在瞧著易王,見他面帶倦色,待侍女退下便柔聲問道:「累了?」
易王聞言一驚,訥訥回道:「是。」
董信唇角帶笑,牽起易王的手帶他走向新床:「累了便早些歇下吧。」
易王與董信年紀相當,此時卻如孩童一般聽話地爬上床,掀開錦被躺進去,一雙眸子帶著不安向上望著董信。
董信受不住心上人這樣的目光,胯下陽物狠狠一抽,漸漸硬了起來。他別開眼,跟著上床躺下,卻怕控制不住心中翻湧的渴望,既不敢跟易王說話,也不敢靠得太近。
前世董信厭惡易王,為發洩胸中憤懣,在洞房時狠狠折騰易王一夜。如今他對易王有情,自是捨不得傷易王一分,他知道在辛苦一整日後,他的阿七已經承受不了他的佔有,所以他寧可苦苦壓抑也不願讓易王受累。
「睡吧。」董信為兩人拉起被子。
易王輕聲應道:「嗯。」
董信閉上眼,但其實睡不著。他這一日經歷太多,從死亡到重生,如真似幻,虛實難辨。他明知夢境不會這般真實,卻還是擔心這只是一場美夢,他怕再睜眼時身旁心愛之人又會變回高階之上那冷漠無情的帝王。
而在這洞房花燭夜顯然不只是董信無法入睡。不知何時起安靜的房內響起壓抑的喘息,董信起初以為易王是在做夢,漸漸卻發覺不對,禁不住伸出手探向易王。
「阿七?」
董信小心將易王抱入懷中,低下頭在黑暗中試探著親吻易王的臉。
喘息聲戛然而止,易王整個人在董信的懷中僵住了。
董信的唇在易王臉上碰到一片冰涼:「你哭了?」
易王扭過頭,小聲答道:「沒。」
董信只當沒聽見,扳回易王的頭輕輕吮去臉上的淚。他心疼得不行,很快便猜出緣由,溫柔解釋道:「不是不想要你,是你今日太過勞累,我怕你會受不住。」
易王並未質疑董信之言,而是沒頭沒尾地道:「你喚我阿七。」
「嗯。」董信應道。阿七是易王的乳名,即便未經歷前世,董信作為四皇子伴讀,十歲時就認識易王,知道此名也是正常,「你我已是夫妻,自該親密些。以後便喚我文允,莫再喚那董侍郎了。」
易王的頭動了動,似是在點頭。他沉默片刻,又開口道:「對不起,文允,我知你對我無意,我這樣的身子,你就算不想要我……」
董信低下頭,用唇堵住了易王的話。董信知道他身子特殊,身邊一直無人伺候,所以親得格外細緻溫柔。
董信先小心吮咬易王雙唇,引誘易王回應,然後趁他啟唇,伸出舌尖小心探入其中。董信將自己五年來的悔恨和想念完全傾注於親吻中,只為讓懷中之人明白,董信不是對他無意,也不是不想要他,而是恰恰相反,董信是對他情意太深,太想要他,才不敢輕易碰他傷他。
「明日的,」董信從易王口中退出,喘息著道,「我怕我一旦要了你便停不下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你我再補過這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