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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第32章
(4)

 直貴正在倉庫裡清點庫存的時候,覺得身後有人,回頭一看,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笑著站在那裡。他身穿褐色的西服,繫著同樣顏色的領帶。年齡看上去有六十多歲,有些禿頂,剩下的頭髮也是雪白的。

 「有什麼是嗎?」直貴問,心想大概不是外部的人。除了搬運物品進出的時候大門都關著,倉庫入口處還有傳達室。傳達室的人員說是中年女性的臨時工,但不會不負責任地讓外面的人進來。

 「不,你別在意,繼續做你的工作吧。」那人說道。口氣中充滿著從容和威嚴。

 直貴「嗯」了一聲,又把目光返回到手中的傳票上,可心裡總惦記著那個人,精力很難集中到工作上。

 這是,那個身份不明的人說,「這裡的工作習慣了嗎?」

 直貴看了看他,他還是微笑著。「大體上吧,」直貴回答道。

 「是嗎。公司裡的流通系統就是生命線,倉庫的工作很重要的。請你多費心。」

 「嗯。」直貴點了點頭,再次看了看那男人的笑臉,「那個……」

 「嗯?」對方稍微抬起頭來。

 「您是公司裡的人嗎?」

 他一問,對方更是笑容滿面。他把兩手插進衣袋中,走近直貴。

 「算是吧,我在公司的三層上班。」

 「三層……是嗎?」他這樣一說反而更沒底了。公司總部,只是面試的時候去過一次。

 大概是察覺到繞圈子的說法行不通,那男人抹了下鼻子,「三層有公司管理人員的房間,我在最裡面那間。」

 「管理層的最裡面那間……」這麼嘟囔了一句後,直貴一下子張大了嘴吧,同時瞪大了眼睛。

 「哎!那麼,那個,」他舔了下嘴唇,嚥了口唾沫,「社長……是嗎?」

 「嗯,我叫平野。」

 直貴站直了身體。社長姓平野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他挺直了後背,同時又想,社長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呢?

 「武島君,是吧?」

 「啊!是的。」對方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他吃了一驚。

 「你覺得這次工作調動有些不當是吧?」

 突然被這樣一說,直貴不知如何回答,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連這事兒都知道啊。平野社長苦笑著,點著頭用手拍拍他的肩膀。

 「突然被社長問到這個,大概不好一下子回答:是的。我是這樣想的。好啦,不要那麼緊張,就當做認識的大叔來了就行了。」平野社長說著,坐到旁邊的紙箱上,是裝電視機的紙箱,「你也坐下怎麼樣?」

 「不,那個……」他撓著頭。

 「絕對不能坐到商品上面!大概是這樣教育你們的吧。全公司都好像有這個規矩,我可沒有印象下過這樣的命令。好啦,坐吧,有沒有別人看見。」

 「啊。」雖然他這麼說,可還是不能坐下。直貴把手背到身後,用所謂稍息的姿勢站著。

 「這裡人事的事情都委託給了人事部。所以,你工作調動的事我並沒有直接參與。關於調動的過程,也是剛剛才確認的。」

 直貴低著頭。社長打算要說什麼,根本看不出來。

 「不過,我覺得,人事部的安排沒什麼錯。只是做了應該做的。」

 直貴還是低著頭,深深地呼吸著。喘息聲應該能傳到社長耳中。

 「估計你會這樣想,就是受到了歧視。進監獄的不是自己,憑什麼自己要受到這樣的待遇?」

 直貴抬起頭來。因為平野社長的聲音中,沒有了剛才還有的笑意。實際上社長也沒在笑,而是用認真的目光看著剛進公司的倉庫管理員。

 「以前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事?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直貴慢慢地點了點頭,「有過,各種各樣的。」

 「大概是的,每次都讓你痛苦,是吧?對於歧視肯定會生氣的。」

 直貴閉著嘴,眨了眨眼,算是肯定。

 「有歧視,是當然的事情。」平野社長平靜地說道。

 直貴瞪大了眼睛。他以為對方會說出沒有歧視對待那樣的話來。

 「當然……是嗎?」

 「當然。」社長又說,「大多數人都想置身於遠離罪犯的地方。和犯罪者,特別是犯下搶劫殺人這樣惡性犯罪的人,哪怕是間接地關係也不想有。因為稍微有點什麼關係,沒準也會被捲入莫名其妙的事情中去。排斥犯罪者或是與其近似的人,是非常正當的行為,也可以說是正當防衛的本能。」

 「那麼,像我這樣的親屬中出現犯罪者,該怎麼辦呢?」

 「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這樣說。」

 聽了社長的話,直貴有些生氣。就為了宣告這個,特意跑到這裡來的嗎?

 「所以,」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似的,社長接著說,「犯罪者也應該想到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蹲監獄就完事了的問題。必須認識到受到懲罰的不只是自己。你對自殺怎麼看呢?是容忍派嗎?」

 「自殺?」突然話題改變了,直貴有些懵。

 「是不是認為有死的權利?我是問這個。」

 「噢。」稍微考慮了一下,他回答說,「我覺得有權利。因為生命是自己的,怎麼做不是自己的自由嗎?」

 「是嗎,像是當今年輕人的意見。」平野社長點頭說,「那麼,殺人呢?能容忍嗎?」

 「那怎麼能。」

 「是吧,那麼,殺人為什麼不能容忍呢?因為被殺的人失去了意識,失去了一切。想再活下去的慾望也好,生命被奪去的憤慨也好都沒有了。」

 「所以,要是殺人也可以的話,就會擔心自己也可能被殺掉,那樣的行為肯定不好。」

 「不過,這個理由,對於決心要死的人是行不通的。因為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被殺掉沒什麼。對這樣的人,應該怎麼勸導他呢?」

 「那樣情況的話……」直貴又舔了舔嘴唇,「也許他也有親屬或愛他的人,那些人會傷心的,所以別那樣做。」

 「是吧。」社長像是感到滿意,表情也有些鬆弛。「正是這樣。人都有著各種關聯,有愛情,有友情,誰也不能擅自將它切斷。所以絕對不能認可殺人。從這個意義上講,自殺也是不好的。所謂自殺,是殺掉自己。即便自己認為可以這樣做,他身邊的人不一定願意這樣。你哥哥可以說像是自殺一樣,他選擇了社會性的死亡。但是,他沒有考慮留下來的你會因此多麼痛苦。靠衝動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包括你現在受到的苦難,都是對你哥哥所犯罪行的懲罰。」

 「如果被歧視對待就生氣的話就恨哥哥吧,您是想這樣說是吧?」

 「你恨不恨哥哥是你的自由,我只想說,恨我們不合情理。要是稍微深入一點說,我們需要對你區別對待,這也是為了讓所有的犯罪者知道,自己要是犯了罪親屬也會痛苦。」

 直貴看了平野一眼,他臉上的表情很平淡。至今為止一直受到不公平的對待,但聽到這種行為是正當的看法還是第一次。

 「大概在小學等地方是不會這樣教育的,也許會說犯罪者的家屬也是受害者,應該以廣闊的心懷接納他們。不僅是學校,社會上的人們也是這樣認識的。我想你哥哥的事情在你工作的地方也被傳開了,可因此你受到過什麼故意跟你找彆扭的對待嗎?」

 「沒有。」直貴搖了下頭,「不如說,大家比過去更客氣了。」

 「是吧。不明白那個理由?是大家覺得你很可憐,所以對你好了一些嗎?」

 「我不那麼想。」

 「為什麼呢?」

 「為什麼……說不好理由,但覺得不是那種氣氛。」

 社長像是對直貴的回答感到滿意一樣點著頭。

 「是因為怎樣跟你相處才好,大家搞不清楚。本來不想跟你有什麼瓜葛,可明顯表現出那種態度又不道德,我想。所以才格外小心地跟你接觸。有反歧視這個說法,就是那樣。」

 對於社長的說法直貴無法反駁。在原來工作的地方有過那種不自然,不協調的感覺,可以說是這個緣故。

 「我說人事部的安排並沒有什麼不對,就是考慮到這種情況。因為不管是歧視,還是反歧視,如果其他人員不得不把精力用到工作以外的事情上,就做不好對顧客的正常服務。要消除其實或是反歧視,只有把你轉到其他的工作場所,不大會因為這種事情產生不好影響的場所。」

 這就是到這個陰暗倉庫的原因?直貴的目光落到自己腳下。

 「如果誤解,我們也感到為難。並不是說你這個人不可信賴,也沒有因為你是罪犯的弟弟,有著相通的血脈,有可能會做同樣的壞事這樣不科學的想法。如果不信任你,就是這個地方也不會把你安置來。不過,對於公司,重要的不是一個人本性如何,而是他與社會的相容性。現在的你是有欠缺的狀態。」

 你哥哥就像是自殺一樣,選擇了社會性的死亡——直貴回味著剛才平野說的話。是不是可以說,剛志選擇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社會性死亡呢?

 「可是,和真正的死亡不同,社會性的死是可以生還的。」平野說,「方法只有一個,孜孜不倦地一點一點恢復他與社會的相容性。一根一根地增加與他人聯繫的線。等形成了以你為中心的像是蜘蛛網一樣的聯繫,就沒有人無視你的存在。這樣邁出第一步的地方就是這裡。」說著,他用手指指這腳下。

 「您是說從這裡開始……」

 「不行嗎?」

 「不,」他立即搖起頭來,「社長說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過,我自己能做到嗎?」

 於是,平野咧開嘴笑了起來。

 「你的話,行!」

 「是嗎?可社長對我的事知道什麼啊。」

 一不留神,直貴說得不客氣起來,等他意識到,正要改口再說點什麼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平野正從懷裡掏出什麼東西。

 「確實我對你的事幾乎不知道什麼。不過,知道你有抓住別人的心的能力。如果沒有那個,這東西也不會跑到我這兒來。」

 平野拿出來的是一封信,直貴伸出手準備去接的時候,平野又一下子收了起來。

 「不好意思,不能給你看。寫這封信的人拜託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你知道。還寫了因為是自己自作主張,要是讀了這封信有什麼不愉快,也不要責怪你。」

 聽了這話,直貴有些察覺,寫這樣信的人只有一個人。

 「是不是你也猜出來誰寫的了吧?」平野說,「如果那樣,大概也能察覺寫了些什麼內容吧。寫信的人深切地說,到目前為止你是多麼辛苦,現在還在那麼煩惱,還有你身上有很多優秀的地方。而且,還拜託我無論如何要幫你一把。文章雖然不是那麼漂亮,可確實打動了我的心。」

 「這傢伙……」

 「剛才我說了你邁出第一步的地方就是這裡,也許應該更正一下,因為你已經把第一根線抓到自己手裡了,至少和寫這封信的人的心是連在一起了。今後只是兩根三根地增多就行了。」

 平野把信收回到懷裡,一直盯著直貴的眼睛。那視線彷彿在斷言,要是辜負了寫信人的期待,你就沒有未來了。

 直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說,「我加油幹!」

 「我也期待著!」平野用手拍了兩下放進去信的口袋,轉身走去,他那身材不高又有些瘦的背影,在直貴眼裡變得高大了起來。

 這天工作結束後,直貴沒有直接回家。他乘上電車,目的地當然是寄信人的地方。他抓著電車吊帶一邊晃動著身體,一邊一句一句地反思著社長的話。

 他想,沒準真是那樣。自己現在的苦難,正是對剛志所犯罪行做出懲罰的一部分。犯罪者必須要有這樣的思想準備,就是自己犯罪的同時也抹殺了自己親屬在社會上的存在。為了顯示這種客觀事實,也需要存在歧視。以前直貴連想也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覺得自己被別人白眼看待,肯定是周圍的人不對,一直詛咒著這是不合理的事情。

 沒準這種想法是一種對自己的寬容。歧視不會沒有的,問題是在這個基礎上怎麼做。想到原以為是自己一直努力過來的,直貴在心裡否定著。自己一直是在放棄,只是在扮演著悲劇中的主人公。

 到了由實子的公寓,他摁了門鈴,但沒有回應。信箱中也塞著郵件。看來她還沒有回來。他後悔來之前沒給她打個電話。

 是到什麼地方待會兒還是就這樣在門前等著?直貴猶豫著。由實子也有自己的事。大概工作單位裡的人邀她一起去喝酒的事也會有吧。

 要不去咖啡店什麼地方,過一會兒再打電話看看吧——他這樣想著,無意中掃了一眼信箱的時候,目光停留在夾在那裡的一個信封上。準確地說,是注意到了寫在信封後面的郵政編號的數字。那個數字像是有些特別。

 難道說,他想著,把那封信抽了出來。

 一看信封正面,他頓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簡直不能相信看到的東西。

 武島直貴收——這筆跡已經熟悉到了厭煩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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