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俞生
黃河水患救災還在繼續, 早在急報送來的第二日, 元清帝便招來如今的步兵統領吳靖, 命他著手派兵奔赴前線搶險救災。
元佩和梁平安包括皇後幾人,連夜回憶現代各種救災事宜,整理出來交給了元清帝, 只等禁軍們去執行。
因著築堤撥款被貪一事,元清帝不是十分相信當地府兵廂軍,再者當地的士兵也及不上精心訓練出來的禁軍。
吳靖接到消息當場就應了下:“請陛下放心, 臣等必不負陛下囑託!”
軍改之後軍隊設立了嚴格的升官制度, 雖說士兵們的待遇越來越好,但除非有戰事, 和平時期要想升官難上加難,這一次的抗洪救災恰巧是個機會, 先前肅王去剿匪帶走了一部分,沒有被選上的士兵們無不遺憾, 如今好了,機會又來了!
吳靖作為步兵統領並不會親自前去,他還有負責駐守長安城的職責, 尤其肅王不在京城, 他更得盡心盡力,立刻派了兩個手下帶兵前去。
吳靖是皇叔的親信,元清帝對他還算放心,不過出於謹慎,還是派了金吾衛一道協同處理, 這一回他沒有派錦衣衛,之前因錦衣衛失職一事,他便考慮過要再提拔一衛與錦衣衛一道辦事,互相競爭互相監督,如今救災便是個機會。
金吾衛指揮使谷瞻接到旨意立刻打起了精神,帝王親軍本是十七衛,如今多了一衛金吾衛,金吾衛的作用作為統領他再清楚不過,想想錦衣衛人前的風光,其他各衛也是羨慕不已,如今有了機會,自是得抓住。
這是金吾衛頭一次任務,即關乎金吾衛的名聲,也關乎他自己的前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兩批人馬心裏皆懷著趁此建功的念頭,氣勢洶洶快馬加鞭沖向災區。
至於說會不會一去不回,金吾衛們還會考慮考慮,謹慎行事,那些步兵們卻根本不考慮這點,畢竟軍改後軍人得到的福利能叫朝堂上的官員都羨慕不已,如今百姓間流傳關於士兵的一句話,一人犧牲全家不愁,甚至一開始不少報名投軍的都是沖著這一點去的,早就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性命保得全家安穩一生的打算。
尤其即將修建成的長安書院,早在修建時就傳出話來,除了準許慈幼局的孤兒免費入學外,凡之前與匈奴一戰中為國捐軀的烈士和日後被評為烈士的,他們的直系子女,都可得到兩個免費入學名額。
消息一出,更有不少百姓想來投軍,只是報名時間早已截止,除非有老兵退伍騰出名額,暫時不會再招兵了。
以如今的軍人福利,再招攬太多,便是元清帝也要養不起了。
雖然隨著各國開始修建水泥路,通過四通物流和各大使館,各國之間已經構架起了簡單的貿易鏈,不少大魏研究出來的新鮮物品遠銷各國,但貿易鏈才剛剛開始,要靠此支撐國庫,還得再等一等。
不過元清帝私庫倒是添了不少進項,自從鏡子研製出來,還有各式各樣的玻璃製品,最初趁著新鮮售出的頭一批狠賺了一大筆,這些錢他沒有歸戶部,而是納入了自己的私庫,等賺的差不多,才開放交給戶部出售。
元清帝如今已經在思考打算將戶部再做細分,分出一個財務部來,專門來管理國家收入和支出。
這一點,是為了將來的紙鈔和銀行做鋪墊。
是的,紙鈔,或者說銀票寶鈔,早在皇後幾人發明出衛生紙的時候,他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大魏雖不缺銅,但因大魏貨幣的通用性,不僅僅在大魏境內,連遼匈奴甚至交織等國都用的是大魏銅錢,導致銅錢外流嚴重,再者使用銅錢交易,一旦超過十貫便得需箱筐來裝載,百貫千貫的,就得馬車來拉,實在太過不便,於是在元清帝看到皇後幾人發明出衛生紙後,結合他們所說的後世紙幣,有了啟用銀票的念頭。
既然衛生紙能造出來,那麼能夠適用於製造銀票的紙張想來也能造的出來,果不其然,前些日子資善堂的學生們研製出了簡易的浮水印紙,還有更適合用來印刷報紙的新聞紙等等。
更有一樁重大研究,崔昭同班中兩位同學一道研發改進了如今的印刷術,在原有的活字印刷基礎上加入一些機械原理,大大加快了印刷效率,並且研究出了四色彩色印刷。
元清帝欣喜,當即給予了幾人發明創造獎,同時登上時報宣揚全國以作表彰,並親自鼓勵幾人繼續研究,他期待有一日穿越者所描述的印刷機能誕生。
有了這兩樣,他對製造出銀票資訊十足,只等適當的時機製造發行。
同樣的還有銀行。
通過這一年多與遼匈奴等諸國的貿易,元清帝已經太清楚掌控經濟命脈的重要性。
不說其他,單看這個冬日去遼國收羊毛的商戶所得,幾乎扼住了草原上一半牧戶的生計來源,而羊毛脫脂技術只有穿越者懂,確切說皇後懂,她小時候親眼見過。
而就在一月前,他用這項技術從遼國換取了千匹優質種馬,大魏雖也有草場有馬匹,但因自隋後連續不斷的戰爭,導致良馬漸缺,尤其是優質種馬,千匹看似不多,但若培育的好,便能誕出更多良馬來。
梁才人離去前留下的記載中,似乎天竺也有良馬,據說不但耐得住嚴寒酷暑,還可長途疾馳,只是她記的不是很準確,怕弄錯所以沒有立刻就提起,既然要走,便也不管對錯先寫出來。
元清帝已經派了人去天竺打探,想來再過些日子便能有消息。
不過即便天竺有良馬,羊毛脫脂技術還是得給遼國,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大魏如今各行各業興盛,並不差這一項,等細絨棉種植開來,棉織品也會隨之增多,還有只在上層流行的羽絨,便也不只局限於毛織品。
而且一旦遼國牧民開始從羊毛賺到錢,那麼選擇養羊而棄馬的會越來越多,百姓的思維沒有那麼複雜,既然羊毛賺錢,自然就會多養羊,就如前兩月在大魏流行的稻花魚一般,聽說非但不影響水稻生長還能收穫賣得高價多添一門進項,便紛紛效仿養了起來,若能叫遼人棄馬養羊,那如此一來遼人的好戰之心便會被磨的越來越少。
大魏有強大的軍事做依靠,日後若又能緊緊捏住各國的經濟命脈,還何懼戰爭,只怕屆時反過來倒是遼和匈奴懼怕開戰。
所以元清帝開始琢磨起了銀行這件事,不過目前只在心中有了大體構思,要真正開始著手進行,還是得在等一等。
不提元清帝的思慮,跟隨著軍隊一道去抗洪救災的,還有太醫院的太醫,以及部分醫學堂的學生,一來幫助救治災民,二來防止因屍體過多造成瘟疫。
俞小六也在此行的學生隊伍中,雖說這一回不是破案是治病救人,但因他是元佩的第一個學生,最先得到他的親自教導,雖說叫他診脈治病及不上那些太醫們,畢竟他才只學了一年,但一些外科小手術他要比這些太醫更熟練,都是在真人身上親手練出來的。
所以這一回要上前線,他也報了名,事實上他們法醫科報名的人不少,但被準許隨行的只有他一個,按師父的說法術有專攻去了只是添麻煩,若非他外科手術做的不錯,太醫院也不會批準他跟來。
俞小六,嗯,現在該叫俞生,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俞生,餘生,餘生他將憑所學為生者權為死者言,絕不辜負師父的看重和教導,生也算新生,他從人人鄙夷的賤民到如今受百姓稱讚的俞醫師,何不是新生?
俞生隨同來的幾個學生坐在一個馬車裏,這次為了賑災,聖上特意調了數輛四輪馬車來,除了分給隨行的醫者三輛,剩下全都用來拉了貨,隨行的士兵,除了先行兵騎馬先走一步,剩下大都是隨車步行,守護物資,跑一段停一停,稍加歇息然後再繼續。
叫俞生和幾個同伴瞧著心裏不是滋味,畢竟整個隊伍只有他們這些醫者全都坐著。
“要不我們也下去跑一跑?”有人遲疑道。
“還是算了吧,你覺得你能跟得上?萬一掉隊更添麻煩。”
“就是,還是想想到了災區該如何救人才是,術業有專攻,咱們擅長的不是跑步而是醫術,只要到了災區記著多救些人就好。”
“這倒是,聽說大名府被淹的可慘了,咱們到時候恐怕有的忙了。”
……
然而還不等到大名府,才到開封,沿路的情況便叫眾人心驚。
無數衣衫襤褸的百姓沿路而來,有的攜家帶口有的孤身一人,踉踉蹌蹌,看到軍隊過來紛紛跪地磕頭,哭喊著求救,士兵們於心不忍,但仍舊緊緊握著手中的刀,看護著物資。
領頭的營長見災民越聚越多,立刻吩咐手下士兵拿起擴音器沿路叫喊,告訴災民們會很快在城外設置救災點,讓他們去那裏等著。
俞生看著車窗外的情形心中大受震動,他雖賤民出身,但住在長安城從未缺過吃穿,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淒慘的情景。
大約以為馬車中坐著重要人物,馬車經過時,一個抱著繈褓的女子忽的拼盡全力撞了上來,死死摳住車壁:“求求大老爺救救我的孩子吧,孩子已經發了整整一天熱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大老爺心善,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聲聲泣血。
女人眼眶含淚,憔悴髒汙的臉上滿是哀求。
饒是跟著師父看慣了各種案件和屍體的俞生也不由心生歎息,一旁的同學已經快一步打開車門,就想伸手救女人一回。
冷不丁一柄長刀橫過來將他的手打了回去,卻是一個騎兵駕馬過來,冷冷道:“此舉危險,還請各位在進城之前莫要出來。”轉頭一探身從女人手裏將繈褓撈到手中,從打開的車門中遞進去,一邊等人接一邊對女人道,“你若想救你的孩子便莫要再鬧,只管去城外救災點等著,待孩子醫治好,自會有人去尋你。”
女人聞言看看車又看看士兵,咬咬牙放開了馬車:“多謝大老爺!”
幾個醫學生本有些慍怒,接了繈褓才發現四周的災民都停下了腳步一眼不眨的盯著他們,仿佛只要他們救了女人上車下一秒就要衝上來一般,等女人重新回去,才收回了目光繼續前行。
幾人頓時松了口氣,再看那士兵心生感激,若因為他們壞事鬧出亂子來,只怕他們一條命都不夠賠的。
俞生卻認出了來人是誰,正是他那位宋師弟的好友徐鹹,據說跑去從了軍,沒想到他竟然也來救災了,數月不見,竟是大變樣,渾然不似從前肆意紈絝的模樣。
本以為對方沒有認出他來,畢竟他跟宋師弟關係一般,只在宋師弟身邊見過對方幾回,從未正式打過招呼,想必以對方的身份,也不會記得他這樣的小人物,正要收回目光,卻見徐鹹隔著窗戶對他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