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再現
元清帝本來心情是極不錯的。
銀行開業不到一月, 安王呈上來的流水便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 從勳貴官員到富商農戶,存入銀行的錢財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這還只是開始,還有不少謹慎小心的在觀望, 銀行的營運性質聰明人稍作研究就會明白,存錢進去雖然保護了財產,但也同時暴露了自己的積蓄, 尤其財路不正的一些人。
便是那些光明正大的富商也要考慮一下, 畢竟財不露白。
除了那些真的認為銀行方便的,大都只是礙於政令敷衍而已。
但即便如此, 整個長安城八間銀行加起來積攢出的財富,還是叫元清帝驚喜, 甚至心驚。
他知道那些勳貴大臣雖對著他哭窮,其實並非如此, 卻沒想過遠比他以為的更富,當年大魏與匈奴開戰時,太傅提議希望勳貴眾卿踴躍捐資, 然而拿出來的還沒有眼下報表上的零頭多。
元清帝想到當時那些臣子的嘴臉, 再看著眼前的報表,只覺莫大的諷刺。
這還僅僅只是長安城,且僅僅只是開始,若等銀行遍佈整個大魏,只怕存進來的財產數會震驚天下。
所幸銀行並不是單純提供他人存錢, 不然單靠那點手續費根本維持不了多久,重點是存貸利差,而且有了這些流動資金,先前擱置的一些事也能快速進行了。
然而好心情在看到外交部的上奏時全無。
元清帝看到的是來自駐交趾大使的文件,上面說的卻不是交趾,而是交趾鄰國真臘。
真臘出現了大煙!
八年前有一個叫王五的穿越者,在雲南製造出了大煙,控制了數名官員意圖造反,被前去義診的太醫發現,後來他本人也被邵巖捉住自殺了。
當時元清帝為了杜絕大煙,雷厲風行處理了一大批人,強硬也好懷柔也罷,各種手段齊上陣,總算沒有讓大煙在大魏傳開。
這些年持續不斷通過報紙輿論宣傳大煙的危害,連舞臺劇裏都植入了相關劇情,如今在大魏隨便拉一個人來,都知道大煙有多可怕。
罌粟花在大魏作為禁品嚴格管制,只有實驗園栽種有,民間基本絕跡,一旦發現哪家偷偷栽種,舉報有獎,被發現後按照律法嚴懲不貸,甚至發覺有人表露出吸食大煙後會有的反應,也可以舉報對其進行檢查。
即便是太醫院想要用罌粟入藥,也得先寫申請,待元清帝批閱後才能去實驗園領取。
單是為大煙設置出來的律法就有一大堆,列出來足叫人咋舌。
這樣嚴格甚至苛刻的規定下,大煙在大魏境內基本滅絕。
但元清帝管得了大魏,卻管不了它國,儘管當初他將大煙的危害通報給了其他各國,國際報也在三五不時的宣傳,並且跟各國簽署過條約,堅決杜絕它國將罌粟帶入大魏,邊境商賈貿易明令禁止不能買賣交易罌粟花,一旦發現抄家滅族。
所以看到檔,他心中雖怒,更多卻是果然如此終於來了的落定感。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凡事都有兩面性,他的確宣傳了大煙的危害,杜絕了罌粟的存在,但同樣的,也是變相告訴了大家,這世上有這麼一種東西。
世上總有些人,越是不讓做什麼,越要去做,就像褻玩孌童小倌一般,有些人未必是因為喜好,只是為了追求刺激。
魏晉時五石散的危害那些上流名士難道就真的丁點不知?
像大煙這種東西,只要沾染一次,就難再撇開,一旦有人好奇研究出來,只怕會像瘟疫一般迅速傳播開來。
當初王五是有心算計,他想要的是悶聲將這些人拿捏在手裏,自然不會大肆傳播。
但這一回真臘的情況卻不同,乃是一富家公子出於獵奇專門指使人給他研究出來的,就像先前說的,越是禁止便越想嘗試,富家公子通過報紙知道了大煙這個東西,偏不信邪好奇要親眼看看,沒料想居然真的成了,然後很快便染了癮,不出半年,拉著全家一起吸了起來,且不知是出於何種心理,大肆傳播,很快他所在的半個城都被大煙侵蝕,然後飛速向著全國擴展。
真臘恰好是適宜栽種罌粟的國家,不出一年,近乎半數上層貴族都跟風抽了起來,甚至包括現任國王!
然而真臘原有的罌粟花再多也經不起這樣耗費,那些已經抽紅眼離不開的真臘人便將目光投向了兩鄰,即交趾和蒲甘,這兩國也是適宜栽種罌粟的,不過交趾國王自打徹底像大魏表達了臣服後,也跟風下令拔除罌粟,雖不像大魏這樣苛刻嚴厲,但少了大半,蒲甘雖也承認了屬國,卻並未在意這項,於是真臘朝蒲甘收購起了罌粟。
但偏偏,送來檔的卻是駐交趾的大使,而非蒲甘,甚至駐紮在真臘的大使從未上奏提過這件事。
不難猜測恐怕這兩國大使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都已經染上了大煙,因為知曉大魏對大煙的嚴苛,所以才不敢上報。
元清帝方才臉色難看不是因為大煙的再次出現,更多是因為這點。
大煙的再次出現在他預料之內,甚至比他預想的還晚了兩年。
這世上有真心良善的人,便也有那類陰險惡毒之人,利益動人心,知道了有大煙這種可以控制他人的東西,難免不會起心思。
律法嚴苛又如何,殺人同樣有律法需償命,但仍舊有人會去做,何況只是私下偷偷研究。
他原本做好準備等待大煙在大魏有朝一日重新冒出,沒想到卻是它國先了一步,一時不知是該慶倖還是該頭疼。
若在大魏,以這些年對大煙危害的宣傳和如今的軍力,他有把握能迅速安穩解決,但在它國,便有些鞭長莫及,卻偏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擴散無動於衷,何況蒲甘是鄰國,若放任不管,恐怕很快就會傳到大魏來。
大煙堪比毒藥,就算自身不願,若被人下藥陷害,要脫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元清帝想到這心一沈:“來人,召外交部長周明世來見朕。”
“是。”
門口聽候差遣的小太監立刻應聲去了。
想了想,又派人去宣了元佩和太傅來。
如今所有穿越者中,最得他重用的已經從邵巖轉到了元佩。
一來元佩不會回現代,這就註定了他會比其他人更在意也更認同大魏。
八年的時間足夠他對邵巖幾人完全瞭解,不管是邵巖宋傑還是梁平安夏嬋,雖然都認真完成他交付的事,幫助他發展大大魏,但其實他們並沒有從心底認同他們是大魏人,要麼是想要歷練自己多學些東西,要麼是滿足自己的心願,總歸是遊離在外。
只有元佩和孫昭是真的認同了自己如今的身份,還有黃修,甚至他比元佩和孫昭更快融入大魏。
元佩雖是魂穿,但生在皇家,又是個假公主,他原身本來的性格就不招人喜愛,跟其他親人哪有什麼感情,再者很快便和親到了大魏,算是孤身一人無牽掛。
孫昭也一樣,他是身穿,也就這些年有了妻妾子嗣才有了牽掛,但他性格使然,躲在宅子裏不出大事不出門,也不與他人來往,又如何融入。
而且他們兩個基本沒有吃過苦。
包括宋傑夏嬋還有已經離開的皇後梁才人,他們穿過來就在長安城,非但沒有吃過苦,還錦衣玉食,夏嬋雖說這些年遊歷各國,但出去也是護衛開道眾人簇擁,劉願這個皇子更不必說,邵巖的情況跟其他穿越者都不同,連大魏的安穩生活都打動不了他一定要回去,何況其他。
也就梁平安受了苦,可以說是所有穿越者裏最慘的一個,宋良那點苦跟他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但這也使得梁平安一定要回現代,他如今留下來,一是為了歷練多學些東西,二是享樂,是的享樂,依著他的心聲,他在現代礙於父母不敢坦誠性向,別說戀愛,連牽手都沒有,如今半年換一個,隨他開心。
按夏嬋的說法,劉願是明騷,梁平安是悶騷。
黃修跟他們都不同,他穿越來便是底層的普通農戶,別說錦衣玉食,剛剛飽腹而已,也不像夏嬋幾個礙於身份跟原身的親人沒有直接接觸,他日日與黃家人相處,有祖父祖母有父母,還有兄弟姐妹等等,不可能無動於衷。
且他當初科舉後從最底層縣官做起,深入基層瞭解民生,可以說比其他任何一個穿越者都切實瞭解且融入大魏。
當初他回京述職時,百姓灑淚相送,所謂父母官不外如此。
又有父母親人牽扯,十年過去,他自然比夏嬋幾個更有歸屬感。
不過他被任務桎梏,必須得外放從底層慢慢升起,所以元清帝眼下還是更看重元佩些。
二來邵巖總是要離開的,若參與太多,將來交接手頭的差事便是一堆麻煩,不如直接起用元佩。
再者單就為官來說,其實元佩要比邵巖強出許多,不管是為人處世還是人情往來,邵巖都要遜色些,邵巖更適合帶兵拼殺。
所以三年前他將元佩調去了吏部鍛煉,如今勝任吏部郎中。
周明世和元佩這會都在前朝,有自行車,很快便來了紫宸殿,太傅在宮外,還需得一會兒才能到。
元清帝不等兩人行禮,直接揮手示意免了,讓夏恭將駐交趾大使鄭方承上奏來的檔給兩人。
周明世和元佩進門看到元清帝的臉色心裏便咯噔了一聲,尤其周明世,瞥見檔封皮時,眼皮狂跳,不用看上面的圖案,光看顏色就知道是他們外交部的檔,難怪陛下會召他來。
心中猜測著許是哪國出了事,結果看完檔,額頭冷汗都冒了出來。
陛下對大煙有多痛恨,涉及大煙的律法有多嚴苛,滿朝皆知,莫說朝臣,去街上隨便拉一個百姓都知道,竟然還有人敢明知故犯。
他說的自然不是真臘百姓而是駐紮在真臘的大使,鄭方承雖未明說,但不難猜出在真臘大使估計已經染了大煙,起初那半年還可以說不知,後頭半年連真臘國王都帶頭抽了起來,豈能不知,卻未有半絲消息傳回來。
恐怕還有蒲甘大使……
周明世心裏想著,俯身就要請罪。
“行了。”元清帝面無表情地打斷他,毫不掩飾自己不佳的心情,“朕叫你來不是想聽廢話,給朕一個解決方案。”
周明世快速轉動腦子,思考解決辦法。
元佩見狀為他解圍,問道:“此事或有可能與那昔年在大魏制出大煙的人有關?”
意思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是王五做的。
元清帝瞇了瞇眼,這不是沒有可能,當初王五雖說是自殺,但他有個能幫他換魂的金手指,雖然邵巖幾個猜測他換魂的能力只有一次,但也只是猜測,或許這麼多年過去,他的能力又能用了呢?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想多了。
元佩瞅了眼周明世,周明世立刻俯身道:“此事是臣疏忽失職,臣願親自前往真臘查明真相。”
元清帝心裏歎了口氣,周明世才華出眾,精通多國語言,為官也清廉,從前做鴻臚寺卿只負責接待外賓足夠,但對於應付如今的外交部就有些勉強了,沒出事時還好,如今出了事便更顯了出來。
他一邊示意元佩扶了他起來,一邊琢磨著等這件事了不如便讓周明世致仕吧,正好他年紀也大了,差不多到了規定退休的年限,再者江南的長安學院也缺人,以他的名氣正好可以給劉願添些助力。
心裏想著,道:“大煙已在真臘傳開,只怕早有防備,你去又能如何?”不等周明世再回話,直接道,“周卿身體不適,暫且下去歇息吧。”
言下之意戴罪在家等消息吧。
周明世臉色一白,卻無可辨駁,轉身退下了。
元清帝這已經算是給了他臉面,他為禁止大煙設立了那般苛刻的律法,近乎暴政,不可能輕拿輕放,否則他人如何作想。
等太傅進宮,他臉色一肅,正式商議起了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