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伏誅
從遼帝駕崩至今已三月有餘, 一國三月無國君, 這在大魏是絕無可能之事, 遼國竟真的做到了,實在叫人啞然,主要是有遼太子和皇長孫在, 在多數朝臣看來,這皇位總歸會為他父子二人所得,且不管誰上位都是正統, 拖些時日也無妨, 何況此事也事關他們切身利益,不得不鬥, 若換成其他王爺皇子,絕無可能撐得這樣久。
遼太子和皇長孫也知道不能長久, 但兩父子矛盾已深比鴻溝,說是父子, 倒更像仇人,遼太子並非只皇長孫一子,皇長孫下頭還有四個異母庶弟, 其中最小的是太子寵妃所生, 極得太子寵愛,太子妃早已逝世,皇長孫在遼太子面前可謂孤立無援。
否則兩父子也不會成現在這般,皇長孫的子嗣也不會一折再折,以至於至今膝下只有一個病怏怏的庶子, 偏遼太子未繼位一日,皇長孫便不得另開府邸,只能與其父一同住在東宮,直到遼帝薨逝,才得以抽身,後院很快便有妃嬪懷孕,這下更驗證了他子嗣單薄的蹊蹺。
生母的病逝,子嗣的夭折,皇長孫與遼太子之間絕無緩和的可能,遼太子也深知不能讓皇長孫上位,否則他只有一死,連同寵妃幼子也都沒了活路。
這樣深的矛盾,父子兩如何甘心握手言和,楚王便是拿捏住了這一點,無所顧忌,甚至這兩父子會變成如今這般,他恐怕沒少在其中出力。
至於說這矛盾中有沒有大魏的手筆……
元清帝笑而不語。
總之,三個月的僵持,終於楚王率先按捺不住興兵北上,他雖手握大軍,但五十萬大軍吃喝住行皆是問題,三個月的空耗,便是他事先有再多準備也耗費不起,他心懷大業,又豈能肆意搜刮百姓,若再耗下去,只怕不用起事,從內裏便會潰散。
遼太子和皇長孫也是仗著這一點不著急對外,內裏鬥得熱火朝天,這也是他們朝大魏求援的原因之一,有大魏幫忙牽制,楚王更會顧及許多。
然而又怕大魏趁火打劫,並未讓魏軍真的入關。
元清帝對這兩父子的厚臉皮也是有了見識,既想要幫忙又不希望被人染指,哪有這等美事,毫不客氣大開口要了五座城池。
遼太子和皇長孫竟也丁點不猶豫便答應了,大約在他們眼中眼下沒有比先奪到皇位更重要的。
不過也正好,用五座城池麻痹住他們,好過讓他們心有警惕,發覺他的真正目的。
元清帝自覺自己這些年展露給各國和平友好的印象還是很深入人心的,不然換成匈奴或遼國帝王,手握這樣精銳的將士和武器,只怕早就迫不及待要開疆拓土了。
楚王孤註一擲,一鼓作氣興兵直指大遼京都。
遼太子與皇長孫暫且放下內戰對外,調動兵馬迎戰,雖說求了大魏援助,但萬不得已,還是不希望大魏插手其中。
肅王看完遼國使臣送來的手諭,心中哂笑,轉頭叫副官遞給下首幾個師將和監委。
最先看完的一師師將率先冷嗤:“這父子兩倒是打的好主意,明明有求於咱們,卻還這般高高在上指手畫腳。”
說完沖旁邊的一師監委求贊同,卻見對方面露沈吟沒有搭理他,悻悻收了回去。
二師將不滿道:“只怕他二人先前來求援就打的這個主意,只想讓咱們幫著震懾楚王,並不希望真正派兵。”
二師監委沒說話,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五師將皺了皺眉,和身邊的五師監委交換了個眼神,沒有立刻發表意見。
剩下幾個師將和監委正在傳閱。
肅王道:“既已與遼國簽契,那便依著他們說的來,若遼太子與皇長孫能應付的了,也省了將士們去廝殺。”
副官笑著附和:“可不是,既然那遼太子自覺能應付得來,咱們又何必浪費軍力,若撐不住,自會派人來求援,不急。”
“可這萬一沒來求援,咱們豈不是白跑一回?”一師將耿直,快言快語。
其他幾個師將顯然也都跟他一個想法。
這些年兵力越發強盛,實戰的機會反而越來越少,各省各府的匪徒剿滅一空,起初還有救災能賺取戰功,但隨著堤壩水車溝渠等等修築起來,各地風調雨順,也就有過兩次地動,還被先知先覺並未釀成大災,地動之前會有的徵兆如今誰人不知,還有什麼地震多發地帶之類的知識。
於是想要立功升遷越來越難,根本沒有機會!
如今好不容易開戰,不說他們這些師將,下頭士兵們摩拳擦掌等著立功,哪怕是個三等功都成,將來退伍分配也能分配的更好,那些有戰功的將士的待遇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
“那便撤回。”肅王何嘗不知道手下的心思,神色不變,淡淡道,“行了,今日召你們來只是通知一聲,都下去吧,回去管好手下的兵,若出了事一律軍法處置!”
“是!”
軍令一下,幾人瞬間收斂,齊齊正色應聲。
而等眾人退下,肅王朝副官道:“佈置在兩軍中的人可都準備好了?”
副官這會斂了笑容,神色肅然:“是,零三六計畫正在施行中,最多半月便會見結果。”
肅王看著桌上的手諭瞇起了眼。
什麼撤回,當然不會撤回!
他已經等了這日許久,比對匈奴都要急切,自從從穿越者口中得知滅掉與大魏同時期的宋的源頭便出自遼,他便知道遼一定要滅,八年過去,終於時機到來,定要一擊即中,徹底拔除!
這些年他早早就在遼國安插了人手,從皇宮到民間到軍隊,楚王便是不爭,他也會讓他爭,沒有楚王還有其他王,可惜許王死的太早,若他活著,遼國更亂。
什麼聲援遼國,什麼按兵不動,他要兩方務必打起來,兩敗俱傷是最好。
準備了這麼久,絕不容有半絲閃失。
八月中,楚王拒絕了遼太子最後的招攬,殺掉使臣,孤註一擲帶兵北上,一路勢不可擋,一月後便殺到了皇城外,遼太子與皇長孫未曾想潰敗的如此之快,慌張之下立刻向魏軍發來求援。
然他們先前將魏軍排斥在外,等魏軍接到消息拔營前來,皇城已被攻破,遼太子當日便帶親兵逃亡,被楚王手下捉住,卻在追趕中不慎從馬上跌下觸石而亡,楚王這一下失了大義,便乾脆露出了獠牙。
皇長孫鎮守皇宮,在城樓上堅守了兩日,卻在魏軍趕來之前身中一箭奄奄一息。
魏軍到來長驅直入,槍炮上陣短短一日便將楚王伏誅,送到了皇長孫面前。
肅王策馬徑直進了遼國皇宮,楚王為擒住遼太子用了火攻,眼前的宮殿被燒毀了大半,魏軍來援時又用了槍炮,皇宮城牆已經徹底崩塌,前朝後宮地上滿是來不及清掃的殘軀和血跡,那些被俘虜的遼兵和太監正在魏軍的監管下一臉麻木的清理著。
正值秋日,不見烈陽,風吹來卷起幾片落葉,更顯蕭瑟。
副官迅速彙報道:“遼太子屍首已經收斂,安置在了正殿,他逃跑時所帶的妃嬪皇子皆被楚王斬殺,皇室和大臣在開戰前便逃走了一部分,剩餘那些此刻全被‘護送’進了宮,這會正在殿中為太子守靈。”
“皇長孫如何?”肅王在殿前下馬。
副官道:“皇長孫傷了心脈,只吊著一口氣,說是要見將軍。”
正殿裏遼國宗室和臣子正在戰戰兢兢哭靈,無論是頭髮花白的老者,還是繈褓裏的嬰兒,都在哭泣,男人們埋頭怨恨,女人們蒼白惶惑,懵懂不知事的孩童也被氣氛影響驚懼大哭,一片哀戚。
肅王心中卻無半絲動容,魏遼匈奴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若今日哭泣的不是遼人,那麼改日就是大魏,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元元讓大魏落到如此境地。
他看了眼副官,示意將人看管住,轉身去了側殿,去見皇長孫。
皇長孫背靠長孫妃,因為傷了心脈,箭頭無法拔除,只折掉了箭桿,他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潺潺,卻堅持著一口氣,眼睛直直看著門口,見肅王進來,伸手:“求、求……”
開口卻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臉色泛起了青灰,長孫妃忍著哽咽,眼淚直落。
皇長孫說不出來,只能目光示意,看向長孫妃和塌邊被宮女抱在懷裏孱弱的幼子,意思不言而喻。
肅王看了眼那孩童,頷首:“可。”
皇長孫得了承諾,也不管是否會遵守,了結心願閉上了眼。
“殿下——”長孫妃伏身痛哭,而後竟伸手拔出了皇長孫胸口的箭,然後插入自己心口,瞬間氣絕。
肅王歎息一聲:“來人,將兩人厚葬。”
“是。”副官應聲,遲疑了下,“這孩子……”
肅王看向那孩童,抱著孩子的宮女立刻跪下來,抖如篩子,他伸手將孩童抱起來,不到兩歲的孩童正在酣睡,雖孱弱了些,卻生的乖巧可愛,根本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
“王爺……”副官見自家王爺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提醒,這孩子可與那些大殿裏的皇室不同,雖說他不是皇長孫嫡子,但是這一脈唯一的子嗣,便是那大殿中的人都留下來,這孩子也不能留。
“我知道。”肅王淡淡道,輕輕撫過孩童的臉頰,而後遞給副官,“找個人家收養了吧,送遠一些。”
孩童驀地放聲大哭起來,嘶聲淒厲。
副官低頭瞧去,孩童那閉著眼的雙眼滲出了血,顯然已經瞎了。
肅王一邊走出側殿一邊掏出手帕拭去手指上的血漬,神色一片肅冷。
他這一生甘願為元元為大魏揮刀飲血,他已無父母,更無需子嗣,殺孽也好罪惡也罷,只管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