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霍克飛機終於要在機場降落了。
西蒙·愛德華茲,比金山機場行政服務長官,在控制塔裡走來走去,不時緊張地看著被雨水浸濕的跑道。他從不喜歡週六一大早就被人叫醒,特別讓他倒胃口的是,竟然叫他去負責逮捕一位對他來說頗有賺頭的客戶。雷·提彬爵士不但為他租借的私人停機庫付了比金山機場一大筆錢,而且還為頻繁的駕機來去付給他們一筆「每次著陸費」。機場一般會提前獲知他的飛行日程,這樣,他來時就可以嚴格遵循他的意思辦理。提彬對此很是讚賞。他停靠在停機庫裡專門為他度身定做的「美洲虎」加長豪華車,總有人給它全部上光並擦拭一新,當天的倫敦《泰晤士報》也會有人放在車後座上。一位海關官員將在停機庫等著他的到來,以方便對他的入境證明及行李進行檢查。這裡的海關工作人員不時會從提彬那裡得到大筆小費,作為交換,他們對他從外地運來的無害有機化學物——其中多半是些奢侈食品,如法國食用蝸牛,特別是宜於食用但尚未加工的羊乳乾酪,還有一些水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怎麼說,某些海關法律條文本身就很荒謬,而如果比金山機場不給客戶提供方便,那肯定會有其他機場來跟它搶生意。比金山機場滿足了提彬的要求,也從他那裡得到了回報。
愛德華茲看到那架飛機,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不知道提彬樂善好施的品性是否已莫名其妙地使他陷入麻煩之中。法國當局似乎有意對他進行抵制。但還沒人告訴他是因為什麼罪名。不過,他們顯然太認真了。肯特警方根據法國當局的要求,命令比金山機場的航班調度員用無線電通知霍克飛機的駕駛員,命令他直接把飛機開到機場的航站,而不是此客戶的私人停機庫。而這位駕駛員竟然也毫無異議,很明顯他相信了八竿子也打不著的所謂泄漏事件。
儘管英國警方通常都不攜帶武器,然而嚴峻的形勢迫使他們組織了一支全副武裝的別動隊。此刻,八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就站在機場候車室裡,等待飛機的到來。等飛機一著陸,機場的工作人員就會跑過去,在飛機輪胎下面卡上安全楔子,這樣飛機就動不了了。然後警察就會出動,機上的人員就會束手就擒,單等法國警方前來控制局面。
霍克飛機此時已經離地面很近了,它從樹叢右邊的頂梢掠過。西蒙·愛德華茲走下樓來,站在停機坪地上注視著飛機的著陸。肯特警方蓄勢待發,只是目前隱藏不露。而那名維修工也已經拿著楔子在旁邊等待。在跑道的外頭,霍克飛機前端翹了起來,輪胎剛挨著地面,便冒出一股青煙。飛機逐漸減速,在航站前從右往左飛奔,它那銀色的機身,在寒冷的清晨,閃爍著冷冷的光。然而飛機並沒停下駛入航站,而是平靜地沿著機場跑道滑行,繼續往遠處提彬的私人停機庫駛去。
所有警察將愛德華茲團團圍住,瞪著眼看著他:「我們還以為駕駛員同意把飛機開到航站上來呢。」
愛德華茲一臉茫然:「他確實同意呀。」
很快,愛德華茲被裹挾進警車裡,然後警車穿過停機坪向遠處的停機庫疾駛而去。警察的車隊還遠在五百碼以外,而提彬的霍克飛機已經平穩地滑進私人停機庫裡,消失了。所有警車終於來到了停機庫,並猛地在開著的門前停住,警察們拔出槍,從車裡蜂擁而出。
愛德華茲也跳了出來。
聲音震耳欲聾。
那架停在機庫裡的螺旋槳飛機雖然已經停止了旋轉,但引擎還在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霍克飛機機身朝外準備稍晚再次起飛,飛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然後搖晃著向停機庫的前面駛去。愛德華茲看到了駕駛員的那張臉,他既驚訝又恐懼。面對這麼多警車的包圍,有這樣的反應完全可以理解。
駕駛員終於將飛機停下來,並關小了引擎的聲音。警察蜂擁而至,在飛機四周擺好了架勢。愛德華茲跟著肯特警察局的探長小心翼翼地向飛機艙口走去。過了幾秒,機艙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雷·提彬出現在艙口,飛機的電動舷梯平穩地放了下來。他一邊緊盯著外面數不清的對準他的槍,一邊將身子倚靠在拐杖上。他搔了搔頭,說:「西蒙,我不在時,你是不是中警察的六合彩了?」他的語氣裡,更多的是迷茫,而不是擔憂。
西蒙·愛德華茲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早上好,爵士,我為造成這樣混亂的局面向你道歉。我們發生了泄漏事故,可你的駕駛員答應把飛機開到航站裡去。」
「是的是的,不過是我讓他到這裡來。我看病要遲到了。我付了停機庫的錢,但你們竟胡說什麼為避免油泵泄漏的事故起見,這未免太謹慎了吧。」
「爵士,你這次恐怕是趁我們沒做準備就跑來的吧。」
「這我知道,我是沒做此行安排。我悄悄告訴你吧,他們給我的新藥害我老是小便。我來是讓醫生調整一下的。」
警察們彼此交換著眼色。愛德華茲眨了眨眼,說:「很好,爵士。」
肯特郡的探長走上前,說:「恐怕你還得在飛機上再等半小時左右。」
提彬並不為之所動,他搖搖晃晃地走下舷梯,「這不可能。我跟醫生已經約好了。」他來到停機坪,說:「如果失約我可擔待不起。」
探長挺身再次擋住了提彬的去路,不讓他從飛機上下來。「我是奉法國司法警察局之命而來的。他們說你的飛機上藏有至今逍遙法外的逃犯。」
提彬盯著肯特警察局的探長看了好半天,突然大笑起來:「你該不是在玩什麼暗箱遊戲吧?太有意思啦!」
探長毫不退讓:「先生,我可是認真的。法國警方說你飛機上可能還藏有一名人質。」
提彬的男僕人雷米出現在舷梯頂端的艙口。「我給雷爵士幹活,倒覺得自己像個人質,但他向我保證說我隨時可以走。」雷米看看表。「先生,我們真的要遲到了。」他朝停機庫很遠的角落裡那輛「美洲虎」加長高級轎車點了點頭。這輛龐大的汽車全身漆黑,車窗玻璃呈灰黑色,輪胎是白色的。「我去把車開過來。」雷米開始向舷梯下走來。
「我們不能讓你們走。」探長說道,「你們兩位還是請回吧。法國警方派來的代表很快就會來到這裡。」
提彬於是望著西蒙·愛德華茲:「西蒙,看在上帝的分上,這太荒唐了吧!飛機上根本沒其他人。跟往常一樣,只有雷米、駕駛員和我三個人。或許你可以做中間人。你到飛機上去瞧瞧,看是否還有其他人。」
愛德華茲知道,自己已身不由己了。「好的,爵士,我去看看。」
「看你個頭!」肯特警察局的探長高聲叫嚷,很明顯他對比金山機場的事早有所聞,所以他懷疑西蒙·愛德華茲可能會撒謊,這樣好留住提彬這樣的客戶,繼續與比金山機場交往。「我自己去。」
提彬搖搖頭。「不行,長官。這可是私人財產。如果沒有搜查令,我看你還是乖乖地待一邊去吧。在此,我也給你一個總算說得過去的機會。我只允許愛德華茲先生到上面去檢查。」
「你想得倒美!」
提彬的表情頓時冷淡下來:「長官,我想我沒時間陪你玩什麼把戲。我跟醫生的預約已經錯過時間了,我得走了。如果你非要阻止,就朝我開槍吧。」提彬說著,便和雷米繞過那位長官,穿過停機庫,向停靠在角落裡的豪華轎車走去。
*
肯特警察局的探長望著提彬挑釁性地從他身邊蹣跚而過,不禁萌生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來自特權階層的人,總覺得自己能凌駕於法律之上。
但他們是不行的。那位長官轉過身,瞄準了提彬的背:「站住!否則我要開槍了。」
「那你就開吧。」提彬頭也不回,繼續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我的律師會煮了你下面的傢伙,當早餐吃。如果你沒搜查證就跑到我的飛機上去,接下來就是你的脾臟。」
裝腔作勢,嚇唬誰呀。警察局的探長對此充耳不聞。儘管從正常的法律程序上講,提彬是對的,警方要登上他的飛機,必須有證件才行,然而由於這次飛行的始發地是在法國,而且神通廣大的貝祖·法希給了他這樣的權力,所以肯特警察局的這位長官自信如果能在飛機上找到提彬似乎刻意隱藏的東西,那他今後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攔住他們。」他大聲命令道,「我到飛機上去看看。」
他的下屬即刻跑過去,拿槍瞄準了提彬和雷米,並用身體擋住了他們走向轎車的去路。
提彬回過頭:「長官,我可是最後一次警告你。要上我的飛機,你最好想都別想。不然,你會後悔的。」
然而探長沒有理會,他緊抓住扶手,朝飛機的舷梯上爬去。他來到艙口,往裡面瞧了幾眼。過了一會,他才走進機艙。到底有什麼呢?
只有那個駕駛員滿臉恐懼地蜷縮在飛機的座艙裡,除此以外,整架飛機都是空盪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他快速地在廁所裡、椅子中間以及行李區裡搜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更不用說有人了。
貝祖·法希探長究竟在想些什麼?雷·提彬似乎並沒有撒謊。
這位肯特警察局的探長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機艙裡,拼命地咽下幾口氣。媽的!他紅著臉回到舷梯口,目不轉睛地看了對面的提彬與他的僕人幾眼。此時,他倆站在豪華汽車的附近,正處在槍口的威脅之下。「放他們走。」長官命令道:「我們接到錯誤的情報了。」
即使隔著那麼遠,提彬的那雙眼睛仍然讓人不寒而慄:「我的律師會打電話找你。另外就是,你們以後再也不要隨便相信法國警察了。」
提彬的僕人打開那輛加長豪華車的後門,扶著瘸腿的主人坐到車後的椅子上,接著走到車的前方,挨著車輪鑽了進去,然後開動馬達。警察們慌忙散開,「美洲虎」飛速地衝出了停機庫。
*
「夥計,戲演得真好!」等到轎車加快速度離開了機場,提彬在車後座高興地叫嚷。他又掉轉頭,看著偌大的車裡模糊不清的前方,問了一句:「各位,感覺還舒服吧?」
蘭登無力地點了點頭。他和索菲還蜷縮在地上,那個被綁起來並被堵上嘴的白化病患者,此刻就躺在他們身旁。
早些時候,當霍克飛機駛入空曠的停機庫時,雷米在飛機中途轉彎時還沒等它停下來,就已經先把艙口打開了。在警察緊跟而來的那會兒,蘭登與索菲一把將修士拖下舷梯,很快躲到車子後面不見了。接著飛機的引擎聲又驚天動地地響起來,等警車趕到停車庫,飛機已經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
此刻,這輛豪華轎車正飛快地向肯特郡奔去,蘭登和索菲爬到車後,將綁著的修士撂在地上。他們找了一張面對著提彬的長椅坐下。那名英國佬狡黠地朝他們一笑,打開車內吧檯的櫥櫃,衝他們說道:「兩位要不要喝點飲料,比如塞爾查礦泉水,或者吃點餅乾、土豆片、果仁什麼的?」
索菲和蘭登一起搖頭。
提彬咧嘴笑了笑,關上了櫥櫃:「那好,關於這騎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