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國王學院是國王喬治四世於一八二九年創建的，裡面設有神學及宗教研究所，它離議會大廈很近，由皇家出資運營。國王學院的宗教部在宗教教學及研究方面號稱具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歷史，而在一九八二年，它還創辦了宗教體系的研究機構，並擁有當今世界上最完善、最先進的宗教研究電子圖書館。

　　蘭登與索菲冒雨來到了圖書館，直打冷戰。研究大樓跟提彬描述的一模一樣：廳很大，呈八邊形，裡面一張巨大的圓桌子，煞是搶眼；要不是桌上放了十二個平面計算機工作台，就是亞瑟王和他的圓桌騎士圍坐上去，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在離大廳門口很遠的另一端，一位圖書管理員正在給自己泡一壺茶，開始了當天的準備工作。

　　「多麼美好的早晨啊，」她把茶晾在一邊，走了過來，並操著歡快的英國口音說：「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是的，謝謝，」羅伯特回答說，「我叫——」

　　「羅伯特·蘭登。」她開心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誰。」

　　有一陣子，羅伯特擔心法希會在英國的電視裡通緝他，然而這位圖書管理員的微笑卻表明並不是這回事。蘭登出乎意料地做了回名人，對此他一點也不習慣。再說，就算世界上還有人能認出他這張臉，那也應該是宗教研究機構的圖書管理員才對。

　　「我叫帕美拉·傑塔姆。」圖書管理員伸出手來，溫和地說。她有著一張書卷氣的臉，還有一副甜美的嗓子。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副角質架的眼鏡，看起來度數很深。

　　「幸會幸會，」蘭登有禮貌地說，「這是我朋友索菲·奈芙。」

　　兩個女人互相打了個招呼，然後傑塔姆立刻轉身對蘭登說：「我不知道你會到這裡來。」

　　「不要說你，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你不嫌麻煩，我們真想請你幫忙查些資料。」

　　傑塔姆神色一變，似乎有些不安。「我們通常只向事先提出申請或預約的人提供服務，當然，除非你是這個學院某個人的客人？」

　　蘭登搖了搖頭：「我恐怕我們是不速之客。我有位朋友對你的評價很高，他就是雷·提彬爵士，英國皇家歷史學家，你認識嗎？」蘭登提到這個名字時，神情有些黯然。

　　聽到這，傑塔姆眼睛一亮，笑了起來：「我的天，這還用說嗎？他是個多麼狂熱的人吶！每次他來，總是要查找同樣的東西。成天除了聖杯，還是聖杯！我敢說這個人到死都不會放棄追求聖杯。」她眨了眨眼：「時間與金錢能給人帶來如此高尚的享受，我這樣說你不會反對吧？那傢伙是個如假包換的堂·吉訶德。」

　　「那你能不能幫我們？」索菲問：「這對我們真的很重要啊。」

　　傑塔姆將空盪蕩的圖書館掃視了一遍，然後向他們眨了眨眼：「那好，眼下我總不能找個藉口說我很忙對吧？只要你們簽個名，我想也不會有人感到特別不妥當吧。說吧，你們想找什麼？」

　　「我們到倫敦來是想找一座墳墓。」

　　傑塔姆滿臉疑惑：「在倫敦大約有兩萬座墳墓，你能不能說得再具體些呢？」

　　「是一位騎士的墳墓，可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

　　「騎士？那倒是大大縮小了搜索的範圍，這種墳墓倒不太常見呢。」

　　「但我們對要找的騎士墓的主人了解並不多。」索菲說，「我們知道的就是這些。」說著，她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條，上面只寫了那首詩的前兩句。

　　蘭登與索菲起初猶豫著要不要把整首詩給一位外人看，最後他們決定就讓她看這首詩的前兩句——即可以確定騎士身份的那兩句。索菲將它稱作局部密碼。每當情報部門截獲了含有敏感信息的密碼時，破譯密碼專家們就會各自對密碼的零散部分進行分析處理。這樣，等他們將密碼破譯出來之後，他們當中的任何人都不會掌握完整的解碼信息。

　　不過就此而言，這樣的防範也許過分了些，即使這位圖書管理員讀了整首詩，確定了這位騎士的墳墓，並且還知道失蹤的圓球是什麼樣子，但如果沒有密碼筒，那也無濟於事。

　　*

　　傑塔姆從這位著名的美國學者眼中讀到了一種急迫感，彷彿盡快找到那座墳墓，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使命。那個和他一起來的、長著一雙橄欖綠色眼睛的女人，看上去似乎也一臉的急切。

　　傑塔姆疑惑不解，她戴上眼鏡，仔細審視著他們剛才給她的那張紙上的小詩。

　　倫敦騎士身後為教皇安葬。

　　功業赫赫卻觸怒聖意。

　　她瞥了客人一眼：「這是什麼？該不是哈佛玩的尋寶遊戲吧？」

　　蘭登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嗯，我看差不多。」

　　傑塔姆停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些片段，不過她倒是被它吸引住了，於是開始仔細琢磨起這兩句詩來。「這首詩說的是一位騎士，他想必做了什麼事情觸怒了上帝，然而教皇對他還算寬待，將他葬在了倫敦。」

　　蘭登點頭說：「你沒有發現其他什麼嗎？」

　　傑塔姆走到廳裡的一個工作台：「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們可以看看在數據庫裡能搜索到什麼東西。」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國王學院的宗教體系研究機構採用了光學文字識別軟件以及語言翻譯手段對大量文本——諸如宗教百科全書、宗教傳記、以十二種文字寫就的聖教經典、歷史書籍、梵蒂岡信札、牧師日記以及其他任何涉及人類精神層面的書寫文字——逐一進行數字化的處理，並編製了新的目錄。正因為現在這些數額驚人的收藏典籍是以比特和字節的形式存在，才使得要搜尋有關方面的數據變得格外容易。

　　傑塔姆調用了其中一個工作台，她看了看那張紙條，然後開始打字。「首先，我們將直接啟動布林檢索系統，先輸入幾個關鍵詞，看看能找到些什麼。」

　　「謝謝。」

　　傑塔姆輸入了幾個關鍵詞：

　　倫敦、騎士、教皇（London，Knight，Pope）

　　然後她按了搜索鍵，這時，她能夠聽到樓上主機以每秒五百兆字節的速率掃描數據時所發出的「嗡嗡」聲。「我正在要求系統顯示在完整文本中包含了這三個詞的所有文件。雖然我們會收到許多不需要的信息，但仍不失為好的開端。」

　　電腦螢幕上即刻出現了第一個匹配的數據。

　　《給教皇畫像》，

　　選自《喬舒亞·雷諾茲爵士油畫收藏》，倫敦大學出版社。

　　傑塔姆搖搖頭：「這顯然不是你要找的。」

　　她又轉到第二個數據。

　　《亞歷山大·蒲柏倫敦文集》，

　　作者：G．威爾遜·耐特。

　　傑塔姆再次搖了搖頭。

　　電腦繼續發出「嗡嗡」的聲音，而數據出來的速度卻比平常快多了。螢幕上出現了幾十篇文章，其中大多是關於十八世紀英國作家亞歷山大·蒲柏的，他創作的反宗教、仿史詩的詩歌很明顯在許多地方提到了騎士以及倫敦的相關內容。

　　傑塔姆飛快地瞥了一眼螢幕底部的數字欄。這台電腦，通過計算當前數據的數量並將它乘以尚待搜索的數據庫的百分比，大致估算出將要找到的信息數目。這次詳細的搜索似乎將會沒完沒了地向他們提供大量數據。

　　估計的數據總數：2692個

　　「我們必須重新設定參數，」傑塔姆停止了搜索，說：「有關這座墳墓的資料就這些嗎？還有其他的沒有？」

　　蘭登看了看索菲·奈芙，神情有些不安。

　　傑塔姆覺得這決不是什麼尋寶遊戲。此前她已聽說羅伯特·蘭登去年在羅馬的一些傳聞。這位美國人被允許進入了世界上保安最嚴密的圖書館——梵蒂岡秘密檔案館。她不知道蘭登是否有可能在那所檔案館裡了解到了什麼秘密，也不知道他眼下歇斯底里地尋找一座位於倫敦的神秘墳墓，是否跟他在梵蒂岡了解到的秘密很有關係。傑塔姆在圖書館乾了多年，憑她的經驗，她很清楚人們跑到倫敦來尋找騎士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就是尋找聖杯。

　　傑塔姆微微笑了笑，扶了扶眼鏡，說：「你們和提彬是朋友，又跑到了英國來找什麼騎士。」她雙手絞纏在一起：「我敢打賭你們是來找聖杯的吧。」

　　蘭登與索菲面面相覷。

　　傑塔姆大聲笑了起來：「各位朋友，這座圖書館就是專門為那些尋找聖杯的人提供的探險基地。雷·提彬爵士就是其中一位。我真希望每次搜索‘玫瑰、抹大拉的瑪利亞、聖杯、郇山隱修會’等詞語的時候，能收費一先令。大家都喜歡互惠互利嘛。」她取下眼鏡，望著他們：「快給我更多有關的信息。」

　　在片刻的沉默中，傑塔姆發現兩位客人雖然出於謹慎還想再三考慮，但還是很快做出了決定，因為他們迫切地希望能找出結果來。

　　「給你。」索菲·奈芙衝口說道，「我們知道的就這些了。」她從蘭登那裡借了一支筆，又在紙條上添上了兩行詩句，遞給了傑塔姆。

　　所覓寶珠應在騎士墓上。

　　紅顏結胎道明其中秘密。

　　傑塔姆會心地一笑。果然是衝著聖杯來的，她想——她注意到詩裡有「玫瑰」以及「懷孕子宮」的提示。「我可以幫你。」她將視線從那張紙條上移開，抬起頭來，說，「我能不能問問，這首詩從何而來？你們為什麼要尋找圓球？」

　　「當然可以，」蘭登友善地笑了笑，「不過說來話就長了，可我們又沒那麼多的時間。」

　　「你好像是在委婉地對我說：‘你別多管閒事’呢！」

　　「我們會永遠感激你，帕美拉。」蘭登說，「假如你能夠幫我們找出這位騎士是誰，葬在哪裡的話。」

　　「很好，」傑塔姆又開始打字，「我就配合一下吧。如果這跟聖杯有關，那我們就得參照前後相關的關鍵詞。我要加上一個近似參數，再除掉多餘的標題。這樣就能將搜尋到的數據僅限制在包含了那些與聖杯有關語意相近的關鍵詞的文本範圍裡。」

　　搜索：騎士、倫敦、教皇、墳墓（Knight，London，Pope，Tomb）鄰近一百個詞內包括：GRAIL、ROSE、SANGREAL、CHALICE……

　　「這要花多長時間？」索菲問。

　　「幾百兆字節數據庫，用多項交互參照搜索？」傑塔姆敲了敲搜索鍵，眼睛亮了起來：「大約需要十五分鐘吧。」

　　蘭登和索菲一言不發，然而傑塔姆覺得，這段時間對他們來說似乎極其漫長。

　　「兩位想喝杯茶嗎？」傑塔姆站起來，向剛才泡好茶的茶壺走去。「雷一向很愛喝我沏的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