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面對他

　 周洛冰依舊緊張，將行李一放，竟然不知道該不該走出房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站在原地。

　　或許因為心境不同，這一刻的她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過去的七年，他是她的英雄，是她心心唸唸的那個人，她愛這個男人，每次相處便是愛他的心境。餘下的三年是表白被拒後的難以釋懷，面對他，多多少少是疏離，還帶了些許的怨。她怨他：若不愛自己，何必對自己好，讓自己這樣深陷？她不信憑陳汐華的智慧看不出來她小女兒家的心性。

　　如今，經歷媽媽生死一線的事，周洛冰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孩子了，不能再任性，應該把一切放下了。

　　她也承認陳汐華說得對，他們若在一起在，她不可能容許他喜歡別人，她一定會很痛苦。因為陳汐華原本是風流之人，女朋友多得很，他也不會長久地喜歡一個女人。

　　認識這麼多年，周洛冰早就知曉。只不過那時她傻，以為自己總會是特別的，不停地找證據固執地說服自己。

　　當然，在滬上，網游盛會現場，那一場表白，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將周洛冰自我催眠建立的脆弱信心頭統統摧毀。

　　他這也算愛護自己不受傷害吧。她釋懷之後，這樣想，便是心生了感謝與滿足。他對自己這樣保護，其實到底不同了，也許只有做朋友，自己與他才可以白頭到老。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周洛冰想到這些，心驟然平靜，而陳汐華在房門外低喊：「洛兒？」

　　周洛冰快步走出去，唰地拉開門，用了很大力氣。陳汐華就站在門口，灰色休閒襯衫，黑色西褲，普通搭配，他就是能穿得相得益彰，氣質頗好，那張臉與當年相比，依舊好看得很只不過多了些許疲憊。

　　他看到周洛冰，面上浮了淺淺的笑，說：「怎麼一驚一咋的！都不像我認識的周洛冰了。」

　　周洛冰訕訕笑，問：「三哥，這麼早就下班了？」她問，心與語氣還算平靜。也許這就是放下吧！

　　「你來了，我總得陪你。帶你逛逛，我們也大半年沒見了。」他一邊說，一邊將包放到架子上。

　　周洛冰走到沙發上一坐，說：「那不是耽誤三哥的工作了！」

　　陳汐華從冰箱裡拿了果汁遞過來，然後在他對面坐下，輕笑著說：「不許胡說，我也要休息一下，不是麼？難道你不想我休息？」

　　周洛冰無言以對，只能喝果汁，傻傻地笑笑。而陳汐華電話響了，他接電話，似乎是公司的人打來的。他語氣有些不耐煩說：「我現在有約，你們自己看著辦。」

　　對面的人像是開了玩笑，他掛電話前說了一句：「對，就是金屋藏嬌。你們甭請示了。好了，兔崽子們，好好工作，獎金不會少滴。」

　　他掛了電話，笑著說：「公司的幾個傢伙想拿方案過來請示，其實想看看跟我約會的妹子什麼樣。說什麼老大兩三年忙於工作，清心寡慾，約會全是客戶，早不約妹子了。想看看你何方神聖！現在的娃，沒大沒小的！」

　　他說，周洛冰只是笑，心裡有奇異的感覺。他彷彿不當她與他公司那幫人是同齡人，仿若當她是他的同齡人，可事實上，她比那些人還小吧。

　　當然，他竟然有三年多沒女朋友了。陳汐華，你也會覺得這樣的遊戲其實很無趣很累人麼？

　　周洛冰坐在沙發上兀自想，陳汐華去洗澡了，說一會兒帶她去吃好吃的！

　　周洛冰緩緩起身，挪步到陽台，原本想看看這個牽情城市的夜景。卻不料在他的陽台上竟然有一株牡丹開得恣肆。

　　她一愣，他似乎只喜歡養蘭，並不喜歡富貴逼人的牡丹，周洛冰記得他曾鄙視她喜歡牡丹是俗氣。他怎麼養牡丹了！

　　她發愣，他倒是收拾完畢，換了衣衫出來，整理錢包，看到周洛冰看那牡丹，便漫不驚心地說：「種了兩年了。從許二院子裡弄的。當時看到開得好看，想你喜歡，就弄回來了。」

　　「哦，開得真好。」周洛冰回答，覺得自己在他面前變成了一個嘴笨的人，不知道說什麼。

　　「你要喜歡，明年我帶你去看牡丹。我們研究一下牡丹品種。」陳汐華說著，示意周洛冰可以出發了，他肚子咕咕叫了。

　　「我只是喜歡看而已，哪能費那麼多神。研究花草的事還是等我們年老再做吧！」周洛冰一邊說，一邊跟他出門。

　　陳汐華點點頭，說：「來日方長，我們的日子還長著，我們還要白頭到老呢！」

　　「白頭到老」四個字讓周洛冰心亂了，像是暗夜裡陡然騰起一束火焰，她不由得腳步一頓，驚訝他怎麼這樣說。他卻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朋友也可以白頭到老的，他沒別的意思。

　　是啊，朋友也可以白頭到老的。周洛冰免不了黯然，卻依舊平靜，臉上輕笑說：「三哥總愛開玩笑。」

　　陳汐華呵呵笑，說：「難道你這傢伙是忘恩負義之輩，要半道丟下三哥？」

　　周洛冰說「哪能啊」，心裡一片荒蕪。

　　陳汐華說那就好，然後取車帶她去吃青花椒魚。

　　他說最愛川菜，尤其是火鍋，吃起來很淋漓，很痛快，很江湖。周洛冰在滬上幾年，正宗川菜吃得少。這會兒也是猛吃，吃得汗流浹背，淚流滿面。

　　吃完魚，陳汐華帶周洛冰去逛商場，買了一條藍色的吊帶裙子，有寬大的下擺，綴了細碎的暗色小花，不仔細看，倒看不出那小花來。她長髮綰了在腦後，換下了牛仔褲和T恤，倒是別樣嫵媚。

　　陳汐華愣了下，笑著說好看，又為她挑選了一雙藍色涼鞋，簡單樣式，腳踝處綴了蝴蝶結。

　　「唔……還缺了點！」陳汐華打量她。

　　周洛冰不自在，笑著說自己其實還是喜歡運動裝，那才自在。

　　陳汐華搖頭，說她長大了，總不能一直是牛仔褲T恤的裝束。然後不由她反對，買了一條鏈子和一隻玉鐲，硬是將她脖頸上的玉墜和手上的銀手鏈換下。

　　「這個先湊合，以後咱們再買。」他說。

　　周洛冰不說話，一旁的導購小姐一個勁誇陳汐華得女朋友好看。

　　陳汐華不反對，笑著說謝謝，拉著她去逛古街，說好幾年沒去過了，忽然想去。

　　周洛冰面上平靜，心裡卻亂得很。她很想問：「陳汐華，你到底要如何，這樣來撥動我心弦。」

　　可是她是周洛冰，周洛冰從來不會也不捨得向陳汐華發火，哪怕半點輕言呵責。所以就陪他走這夜風習習的十里長街。

　　後來，累了。他們又去吃飯，彼此喝了一瓶啤酒，叫了司機過來開車回家。

　　周洛冰甩掉鞋子去洗澡。洗澡出來，陳汐華在客廳，弄了她愛喝的蘋果汁，說她的電話響兩次。陌生本地號碼，所以他接了，是個男人。

　　周洛冰一時也想不出是誰。在她朋友裡，只有陳汐華是錦城的，更別說知道她電話的號碼的男人。

　　「你交男朋友了？」陳汐華問，神色嚴肅。

　　「沒有，錦城除了你，沒人知道我電話。哦，不對，還有你的助理王美惠知道。」周洛冰神色自若，抓緊機會黑王美惠一把，不管是不是她，先黑了為原則，她周洛冰從來不是良善之人，敢肆意挑釁她的，她一個都不放過。

　　陳汐華蹙了眉，欲要張口，大約是為王美惠辯解。周洛冰立刻打斷他的話，說：「你們朝夕相處，她什麼樣的人，你可別亂花迷眼。」

　　她說完，又一句晚安，拿了手機進房間，照著號碼撥過去。電話才一響，對方接起來，她問：「哪位？」

　　對方等了片刻才低聲說：「你還真不錯啊。這麼快就到男人家，是不是馬上睡到那男人床上了？他給你多少錢？你立馬滾回渝州，我給你十倍。」

　　這人聲音其實很好聽，也很清澈，不過充滿諷刺，周洛冰著實討厭這種裝神弄鬼，而且這人似乎一直在跟蹤自己。

　　「別他娘唧唧歪歪的。老子的事輪不到你來管。還有，心裡有病，趁早治療，別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那麼齷齪。」

　　周洛冰不屑於向一個不善意的陌生人解釋她和陳汐華的關係。她一通罵，對方沒說話。果然這兩年的人犯賤型居多，不罵不行。周洛冰暗想，這便又說：「乖，睡不著，多讀書，提高素質。別亂打騷擾電話拖和諧社會的後腿。」周洛冰刻薄地說完，掛了電話，那人倒沒再打來，但周洛冰卻有點睡不著覺，一直想這人是誰，會是王美惠搞的鬼麼？照例說，王美惠這種人，周洛冰太清楚了，把她號碼留在酒吧，說是應召女郎的電話，她王美惠也是做得出來的。但是這人分明又不像是這種！

　　周洛冰昏昏然思索許久，又亂七八糟地想到陳汐華說白頭到老。是啊，他們之間似乎只有這條路可以白頭到老的。

　　想得傷感鬱悶，於是拉被子睡覺。等第二天醒來，日上三竿，陳汐華做了早餐，已經去上班。周洛冰吃了早餐，看看書，打電話詢問媽媽情況，倏然就中午了。陳汐華叫她去公司附近吃飯，隻字不提電話事件。

　　午飯後，陳汐華忙著加班。周洛冰四處走走，一狠心買了兩張新版最神話帳號卡，她得做好沒人拜師的準備，畢竟這次的新區利益大，就會更殘酷。

　　一直晃蕩到下午，莫名其妙接到昨晚那人的短信，只有「對不起」三個字。她非常刻薄地回了一條「孺子可教也」。對方沉寂，她也懶得理會。

　　晚上，與陳汐華一起飛向廣城。看著機窗外的茫茫夜色，她忽然想起幾句歌詞：多年後再次相見，多麼傷感，我坐在他的面前，侷促不安……面對他，依然牽掛……

　　周洛冰心裡唱了一遍，覺得這歌詞不符合自己，特麼的傷感了。於是甩甩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