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親吻我的新娘

　　燈光明亮的影廳中，蘇青行、慕蓉、秦觀和白樺四個人站在影廳柔軟的紅色地毯上，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半空中。

　　和死神一模一樣的影像，在黑白粒子的重組之後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雖然有著極其出色的容貌和氣勢，但“死神”的臉上有著蔑視一切的漠然，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存活到最後的試煉者。

　　“死神，你是來接我走的嗎？”即使經歷過這麼多的打擊，白樺的眼中依舊還存在著最後一絲希望，他走到死神影像的正前方，張開雙臂大聲說道，“求求你，現在就帶我走吧！只要能夠離開這裏，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白樺的眼中充滿哀求，秀氣的少年擺出的最卑微的姿態，在某些時候確實能夠讓人心動搖。

　　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並不是活人，更不是死神，只不過是構建師朱砂為了完善整個世界而創造出來的一個程式罷了。

　　所以死神影像只是緩緩從半空中飄落，並且伸手將撲過來的白樺直接推開，用和死神殿下一樣，並且毫無感情的聲音宣佈道——

　　“試煉結束，通關者二人。”

　　聽到死神影像的話之後，慕蓉第一個反應就是環顧四周，並且疑惑地問道：“兩個人？可是這裏有四個人，就算白樺失敗了，也該是三個人才對。”

　　“別傻了。”倒是秦觀看得通透一些，“經歷了剛才的事情之後，你還覺得那邊站著的青行弟弟是普通人嗎？”

　　“請引路者大人宣佈最終的結果。”接下來，死神影像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就連蘇青行也沒有想過這個和死神一模一樣的影像，竟然就這麼對他恭敬彎下腰，以行禮的姿態停留在那裏。

　　雖然知道眼前只是一段朱砂所創造的影像，但蘇青行還是覺得朱砂這個無法無天的傢伙實在是太大膽了。

　　蘇青行現在的身份是小小的冥界引路者，而死神卻是冥界最強者之一。兩者之間的地位可以說是極為懸殊，若非蘇青行本身就有著比較特殊的身份，恐怕就算只是影像向自己彎腰，普通的引路者也能被嚇倒在地。

　　冥界入口和死神殿之間究竟相隔多遠？

　　他們需要通過冥界入口，穿越成千上萬的鬼城，走過死寂而且寬廣無垠的冥界戰場，途經無盡的深淵樹林……再走過冥界十九城的警戒和迷陣，最終才能夠到達冥山山頂處的死神宮殿。

　　蘇青行很清楚那噩夢一般的難度，因為他曾經從死神殿一路逃到了冥界入口。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看到死神影像在他面前鞠躬的時候，蘇青行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畢竟那樣的人物從來不會做出低姿態或者任何失禮的舉動。

　　被蘇青行放在地上的小雪狼就沒有這麼多顧慮了，反而跳起來扒在蘇青行的褲腿上，一邊用軟軟的小爪子撓撓蘇青行的小腿，一邊張開嘴露出微笑的表情來。

　　“嗷嗚！”小爪子撓撓。

　　蘇青行當時就把思思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下意識地伸手幫他撓了撓肚子。

　　“引路者大人。”

　　一直到那邊的死神影像再次開口，蘇青行才回過神來，看向慕蓉和秦觀說道：“亡魂編號MS8346慕蓉，亡魂編號MS8347秦觀，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你們的面前。一個是墜入傳說中的地獄熔岩，另一個則是加入我所在的六百六十六號鬼城。”

　　秦觀和慕蓉吃驚地對視了一眼，最終不約而同地開口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因為這一次的試煉時間十分充裕，所以蘇青行難得仔細地介紹說：“如果想要知道這些，也許你們需要靜下心來聽我說一個有些久遠的故事。”

　　“在人類的傳說中，人死後一般會有兩個去處，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天上的大門嚴關，只有被他們選中的人才有資格進入。”

　　“所以大部分的人死後都會來到冥界入口處。”蘇青行頓了頓，似乎是希望兩個人能多一些消化的時間，“冥界其實很大，有可能比你們所在的現實世界更大一些，只是大部分地方都是戰場、深淵和荒地。”

　　“冥界深處生活著許許多多你們人類根本不知道的魑魅魍魎，他們才是這個冥界的主導，他們定下了冥界的規則，使得只有實力強大的存在才能夠在冥界生活下去。”

　　秦觀和慕蓉聽得雲裏霧裏，就好像是在聽讀一篇異世界的小說。不過他們至少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和所謂的魑魅魍魎相比，他們兩個人恐怕是非常弱小的存在吧？

　　“在那些冥界生物的眼中，人類的亡魂不止弱小而且數量繁多，他們甚至覺得人類像是一個整潔的家裏多出來的無數螻蟻。”

　　“因為冥界生物的提議，一度有人想要在冥界入口燃起地獄烈焰，讓所有人類亡魂在進入冥界的一瞬間就被烈火焚燒，灰飛煙滅！這樣，他們眼中弱小的人類亡魂就不會充斥冥界的各個角落。”

　　“這一提議雖然最終被駁回，但人類的亡魂依舊不被允許全部進入冥界，所以就有了你們現在所經歷的冥界試煉。”

　　“他們在冥界入口豎起成千上萬的鬼城！”

　　“成千上萬的鬼城在冥界邊緣林立而起……而像我這樣的冥界引路者就像是學校裏的招生老師，負責從冥界試煉中挑選合適的人選加入鬼城。”

　　影廳裏沉默了下來。

　　明明已經試煉失敗的白樺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從影廳裏消失，而且被死神推開後一直處於精神放空的狀態，只有脖子上被砍了一刀的朱庭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笑得有些扭曲。

　　“那麼沒有被選中的人呢？”慕蓉花了好半天去消化這件事情，最後又忍不住問道。

　　蘇青行無意識地幫思思順了順毛，看了慕蓉和秦觀好一會兒，然後才說：“沒有被選入鬼城的亡魂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要麼是直接丟入被稱為’冥界回收站‘的地獄熔岩。”

　　“要麼就在這一個個冥界試煉的世界中不斷輪回，永遠都找不到出口。”

　　下地獄，或者繼續輪回？在聽到這樣的處理方式之後，慕蓉悄悄握緊了拳頭，最終開口說：“總覺得這麼做不是很合理，就好像是在處理過期商品。”

　　“因為在冥界，根本沒有人在意亡魂的去處。”蘇青行雖然覺得惋惜，但以他的身份暫時也無能為力，“人類的亡魂在這裏沒有權力，沒有身份，沒有存在感，也不會有人在意公平公正或是善惡終有報。”

　　“那我們進入鬼城又有什麼意義？”秦觀想要抽根煙，卻發現自己的煙盒裏已經一根不剩。這樣的世界對於一個煙鬼加酒鬼而言，確實和地獄差不多可怕了。

　　蘇青行卻非常肯定地說：“因為只有進入鬼城的亡魂，才能獲得變強的機會，獲得自由的機會，甚至擁有寶貴的輪回為人的機會。”

　　“這些事情是只有你們進入鬼城之後才能做到的！”

　　“鬼城挑選人的條件是什麼？”慕蓉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白樺。

　　“引路者的喜好，僅此而已。”蘇青行深呼吸了一下，那個死神影像此刻還站在他的身邊，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使得蘇青行這個冥界引路人的形象也瞬間高大了起來。

　　“有的引路者喜歡惡徒，有的引路者喜歡狡猾之人，有的引路者喜歡身懷正氣的勇士……甚至有的引路者特別喜歡漂亮女人，還有喜歡挖掘創作者給自己畫漫畫寫小說的。”蘇青行想到自己從朱砂口中聽說的那些奇葩後，也無奈笑笑，“鬼城之間甚至還會互相競爭，看看誰家的鬼城實力更強，越想越是荒謬。”

　　“但這就是冥界目前的現狀，也許將來會有人站出來改變這一切，也許很多人都在等待著冥界改革的那一天……但也只是也許而已。”

　　“同樣身為引路者的我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偏好，只是希望進入六百六十六號鬼城的人都不會讓人覺得討厭而已。”蘇青行的敍述到此終於告一段落，轉而看向眼前的兩位說，“所以兩位決定好了嗎？”

　　秦觀率先舉手說道：“我覺得我需要更多時間來消化這些事情，不知道鬼城有沒有酒吧之類的地方？”

　　“你還想喝酒？！”旁邊的慕蓉立刻瞪大眼睛，“我看看那只鬼敢把酒賣給你！”說著，慕蓉還踩了踩腳上的細高跟，眯著眼睛緊盯著旁邊的秦觀。

　　“……”

　　“看來兩位已經做出決定了。”蘇青行的身側又浮現出那盞藍色的紙燈，“六百六十六號鬼城，歡迎各位的加入。”

　　慕蓉和秦觀也長呼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聲說一句：“沒想到死都已經死了，還有這麼多麻煩的事情。”

　　不過他們真正沒有想到的也許是，只有傳說故事中才會出現的冥界引路者，竟然一開始就在他們的身邊，而且像是一個招生辦老師一樣，正在挑選著最合適加入鬼城的人選。

　　令人慶倖的是，蘇青行看起來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引路者，沒有其他引路者那種令人難以描述的興趣愛好，普通得讓慕蓉和秦觀想要大呼萬歲。

　　“白樺，你準備好了嗎？”安排好慕蓉和秦觀之後，蘇青行才轉身看向眼神空洞的白樺，“血祭就算是在冥界也是大忌，你卻為了虛無縹緲的事情執意而為，甚至殺死朱庭。雖然血祭並沒有成功，但罪業已深，我會送你去地獄熔岩。”

　　“我知道。”白樺的眼神這才稍微活了一點，“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死神？”

　　白樺的手指向那個正彎著腰的死神影像。

　　“不是。”蘇青行很肯定地說，“只是一個普通的影像而已。”

　　“那麼冥界中，真的存在死神嗎？”白樺的眼神中有著絕望，“真的存在可以改變生死，可以掌控人生命的死神嗎？”

　　“……”蘇青行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說，“存在。”

　　小雪狼掙扎著從蘇青行懷裏跳了出去，輕巧落地，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如果我是死神的新娘，真正的死神應該早就已經來救我了吧？”白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哭，但卻沒有任何淚水流下來。

　　“我想是的。”蘇青行歎了口氣，“如果是死神的話，想要救一個亡魂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那位殿下顯然並不會這麼做。”

　　地面崩裂的聲音傳來，白樺腳下的影廳地板已經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裂縫，地獄熔岩的光亮也已經隱約從裂縫中出現。

　　蘇青行甚至可以感覺到整個影廳中的溫度都在升高。

　　那畢竟是可以將靈魂都焚燒殆盡的地獄烈火！

　　“你看見了嗎？呵呵呵，最終陪伴在你身邊的只有我而已。”全身是血的朱庭終於在最後的時候將白樺緊緊抓住，血滲透了白樺的衣服，一點點向下流淌，“白樺，我不怪你殺了我，因為我死了，你也死了，你的家人和我的家人還為我們安排了後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蘇青行？”白樺那沒有淚水的哭臉看起來很醜，即使朱庭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在他的脖子和臉頰一次次蹭，他也沒有任何反抗，只是這麼看著蘇青行，“我到底得到了什麼？我到底得到了什麼？為什麼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卻終究什麼都得不到？！”

　　蘇青行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就在所有人看著白樺以及地上那些正在擴張的裂縫時，就連蘇青行都沒有發現，原本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死神影像突然直起身子向他們走了過來。

　　“既然試煉已經結束。”死神影像的聲音平靜無波，“那麼死神也將親吻他所選中的新娘。”

　　這一刻，蘇青行只能感慨朱砂所構建的世界以及劇本實在太有頭有尾，竟然沒有因為試煉結束而結束，還打算將《死神的新娘》這個主題貫徹到底！

　　不過死神會選擇誰呢？慕蓉還是秦觀？

　　就在蘇青行轉過頭去的時候，原本一直趴在他身邊地毯上的雪狼突然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個死神影像腳邊。

　　當小雪狼的爪子碰觸“死神”身體的時候，他突然化作黑白的粒子，如同夢幻的場景一般融入到“死神”的身體中。

　　雪狼和“死神”竟然以這種方式融為一體了？！

　　小雪狼思思消失之後，原本如同機器人一樣的死神突然有了變化，無神的雙眼中多了光芒，嘴角似乎勾了勾，但轉瞬即逝，如同這一切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死神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穿著，在所有人沒有意料到的情況下走到了蘇青行的身邊。

　　“你怎麼……”蘇青行親眼看著朱砂所創造的死神影像向自己走來，然後以伸手就按住了他的手臂！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白樺和朱庭即將落入地獄熔岩的那一刻，高大的死神向蘇青行俯下身子，用平靜而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親吻我吧，我的新娘。”

　　“……”蘇青行還有些沒回過神來，“抱歉，你找錯人了，合格的試煉者在那邊。”

　　而和雪狼融為一體的死神卻並沒有停下動作，反而繼續俯身。

　　“那就讓我來親吻你吧，我擅長溜走的婚約者。”

　　那一刻，蘇青行突然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

　　白樺眼睜睜看著那個自己烙印進心裏的身影，動作溫柔地抱著蘇青行，而自己卻被一個血淋淋的倒楣鬼緊緊抱在懷裏，他的手臂上已經佈滿了各種血手印。

　　如果蘇青行剛才說的是真的，為什麼一個影像會選中他為新娘？

　　如果蘇青行剛才說的是真的，那麼“擅長溜走的婚約者”又是怎麼回事？

　　緊接著，地面徹底崩裂，他的身體開始下沉……

　　“蘇青行，你騙了我！”白樺發出了最後一聲吼叫，“你一開始就是死神的人，對不對！”

　　不過似乎沒有人在意白樺的心情，全部被死神影像出人意料的舉動吸引了注意。那個完美到不真實的死神影像還在慢慢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