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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羅那之夏》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他已和衝浪手們打成一片,和老闆羅蘭呢,雖然彼此之間仍舊沒有過多交流,也算是心裡互相生出了信任。所以到期之後他並沒有猶豫,就續訂了又一個星期的房間。

又有新的衝浪手入住了,是個瑞士人,有雙藍眼睛,金髮,很年輕。其他人都認識這個意大利人,似乎每年夏天他們都會相聚在這家旅館。但和其他人不同,這個人自己帶著衝浪用具,好像家境很富有。

「那當然了,」加西亞說。「人家家裡是開銀行的,和我們這些窮小子不一樣啊。」

對此,瑞士人只是笑笑,很謙虛地用明顯更流利的英語對他說:

「那都是家父的功勞,我也只是個學生而已。」

「可是你戴勞力士。」

加西亞又說,而瑞士人繼續笑了笑:

「因為我是瑞士人啊,你知道我們那兒除了銀行就是手錶。」

他對這個新來的傢伙挺有好感的。

當天下午,他們幾個人就來到海灘。無奈這天的大海不給面子,海浪遲遲不來,小伙子們便不再抱有期待,紛紛脫去衝浪服,改為換上泳褲游泳。姑娘們今天沒來,六個小伙子裡只有他一個人不會游泳,理所當然地留在岸上看東西。瑞士人也真信任他,把手腕上的勞力士脫下來交給他。

他還是第一次接觸這麼貴的手錶,好是挺好,就是有點沉,不知道戴在手上是什麼感覺。

他坐在沙灘上看著他們游泳。

自從來到巴塞羅那,他曬黑了不少,煙也沒再抽過,這讓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健康了——哪怕只是一種錯覺。此刻他在遮陽傘的庇護下半躺在暖烘烘的沙子上,耳畔雖傳來人聲的喧囂,卻能夠做到充耳不聞。舒適、愜意便是他此時此刻的感受,很想就這樣小睡一會兒,又怕自己睡著的功夫東西給人家偷了去。心裡有點矛盾,可就連這微微矛盾的心理也是一種樂趣。

「所以人們才旅行嗎……」他自言自語道。「因為待在家裡就感受不到這種氛圍?」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自己不會游泳,他想,不然就可以下水感受一下巴塞羅那的大海了。

傍晚,他們一起去餐館吃飯。新鮮的海魚、烤得焦酥的紅香腸、淋了橄欖油的土豆泥、大碗大碗的蔬菜沙拉、啤酒……這就是小伙子們的菜譜,疊了滿滿一桌。大家的吃相也不拘小節,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東西,彷彿那是個無底洞一般,很是狂野。是否運動員都是這麼吃東西?他更加後悔當初自己沒有選擇堅持一項運動了,跑步或者游泳,要不網球也行,總之人應該從事某項運動,對身心都有好處。

還有音樂,人也應該學習一種樂器。

餐館裡有樂隊在現場演奏,旋律很歡快,加西亞說這是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傳統民歌。難怪,演奏者都穿著傳統服裝,而且都上了年紀。

他有點愛上巴塞羅那這座城市了。

晚飯後一行人回到旅館,大家玩了一下午,全都精疲力竭,便早早地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去了。

他不怎麼累,回到房間後眼見時間還早(西班牙人晚飯吃得晚,睡覺也晚,幾乎沒有人十點以前上床就寢的),便拿出之前買回來的西語版《百年孤獨》翻了起來。這書加西亞到底是沒收,而他翻了幾頁又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

「看來不僅要□□動和樂器,還得再學門外語……」

他嘟嘟囔囔著,將書丟到一邊,轉而拿起紅樓夢。

第二天又下雨了。

淅瀝瀝的小雨,下了沒一會兒就停了,卻足夠給海天都塗上一層淺淺的灰色,消減了前幾日的暑氣倒也不錯。

雨過天晴後,海灘上人漸漸又多了起來,而他卻莫名地有些厭煩。身子乏力,頭隱隱作痛,加西亞找他去海灘他也婉言拒絕了。天天看大海也看得夠了,他想,當然嘴上對加西亞說的是他身子不太舒服。

這也不算說謊,他確實不舒服。再一看窗戶,他明白了,原來昨夜伴書入眠忘記了關窗,偏逢天公不作美,下起一場清涼小雨……

他猜自己感冒了。

從行李中翻找,總算找得數片藥石。就著礦泉水吞服,苦澀的口感似乎象徵了內心的懊悔:怎麼又犯錯了?怎麼沒早點注意?

哎,人生就是這樣,無論犯過多少次錯誤,吸收了多少回經驗,到頭來還是於事無補,總有新的錯誤等在前面。

服了藥,也許是心理作用吧,一來他感覺疼痛減輕了一些,二來自責與懊悔也減弱了。他總是這樣,一犯點小錯就拚命自責,神經敏感得彷彿中學女生。沒辦法,在數年如一日的閱讀與創作中,他的神經早已被打磨成這般模樣。和尋常人相比他能從同一片風景中感受到更多快樂,而與此同時當痛苦降臨時,他也比一般人承受了更多痛苦。

這是一把雙刃劍,是一個痛苦之輕與幸福之輕,或痛苦之深與幸福之深的問題。人人都想幸福,可是有多少幸福就有多少痛苦,或痛苦在先,比如體育鍛煉;或痛苦在後,比如放縱不羈,無一例外。有陽光就有黑暗,懂得這個道理是在他二十三歲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回憶往事。那時他正在寫第一本書,他拼盡全力寫得非常辛苦,可當一天的寫作順利完成後,他便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愉快。

儘管如此吧,當想到第二天又要重複這一過程,又要在文字的反覆修改推敲中受苦受難,他還是很不情願。

於是他放縱自己抽煙,從一天幾根到半包,再到一包,最後一天兩包也不一定足夠。煙帶來的一點點鎮定作用他是享受到了,可與此同時痛苦他也結結實實地承受著。當有一陣子他咳嗽不已,去醫院檢查時醫生告訴他可能是肺癌時,有一瞬間他整個人是懵的。再怎麼看得開的人在生死面前也會猶豫一瞬的,何況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他不想死——恐怕沒人想死——於是只好和煙帶來的虛假的快感說拜拜。

躺在床上,他思來想去的就是這些東西。好在此刻陽光普照大地,氣溫回暖了,也可以重新打開窗戶。他相信夾雜著海味的微風對自己有益。童年時期有一次他被毒蚊子叮了一個大包,有四個一元硬幣那麼大,後來去了一次海邊,被海水浸泡了半天後包就消下去了。真正的海水是最好的消炎藥,而他現在需要的就是這個。

「等感冒好了,我也試試運動吧……」

他想起前幾天旅館老闆對自己說的話,嘴裡念叨著。

「要不要讓他們教教我衝浪?」

但他覺得自己不可能用半個月時間學會衝浪,畢竟他連游泳都還不會呢。不會走就想跑,這是不行的,誰看了都要笑話,除了做著白日夢的傻乎乎的自己。

到了第二天,感冒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消退,反而開始發燒了。

他的臉很紅,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走廊裡偶遇的衝浪手們有點擔心他,但也幫不上忙——這些人都是馬德里大學理工科的,將來要造房子造汽車,也從來不生病,所以不會醫人。

生病讓他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身子難受,去哪兒都不如躺在床上,而且就是躺在床上也很冷,於是不得不向老闆羅蘭討了一床棉被。

「你病了。」

羅蘭沒有用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嗯……」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

羅蘭沒再多問,要他等一會兒,自己轉身折進一個小房間,很快就抱著一床厚被子出來。

「我幫你搬上樓。」

「不用,我自己來……」

他從羅蘭手中接過被子,挺沉的,有股淡淡灰塵味。

「有時間沒用了。」

「沒關係,勞煩你費心了……」

他轉身要走,忽然聽見身後羅蘭問他:

「你吃藥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麼?」

「感康。」

羅蘭一臉沒聽過的表情。他也不再深究——其實是沒力氣深究了——再度轉身上樓。

五分鐘後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羅蘭,手裡拿著一個透明小盒,他一開門就把小盒交到他手上。

「吃這個,西藥。」

「我吃的也是西藥……」

「我說的是西班牙的藥,簡稱西藥,你們中國的藥不好用。」

他愣住了,眼前的男人是在說冷笑話?還有,為什麼他稱中國為你們國家?頭痛之餘無暇顧它,他接過藥,向羅蘭道謝。

「謝謝……」

「不客氣。」

還是那麼冷淡的語氣,隨後羅蘭微微點了下頭,就離開了。

他關上門,手裡攥著那個小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是兩片白色的藥片。雖然已經和旅館老闆有了點交往,可畢竟還是陌生人啊,陌生人給的藥能隨便吃嗎?他有一瞬間有點懷疑,但忽然又想到那個雨天羅蘭獨坐在海灘上看雨,他的懷疑煙消雲散。會那樣子看雨的人不可能是壞人,他沒來由地這樣相信著,為自己剛才的懷疑感到羞愧。正好這天還沒吃藥,他摸過礦泉水瓶,吞了一片藥進肚裡。

比自己帶來的藥更苦,但只要能治病……

他很快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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