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回過頭想想,我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他有什麼值得我喜歡,喜歡到怕別人搶。我原本能夠活得很坦蕩,像我一窮二白的年月那樣,什麼都沒有的人什麼都不怕。可他就這麼來了,他讓我變成了這世上最幸福的富翁,不經我同意,把價值連城的寶藏悄悄藏在我這兒,又擅自拿走了屬於我的一樣東西,那是什麼?我的把柄,讓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好在哪兒,壞在哪兒,我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可大概喜歡一個人,就像動物的尾巴被人握住,橫豎都要聽他由命了。
我身上仍穿著他的衣服,看著斜拉在地板上的影子,左腳踩著右腳,險些在無人的房間裡竊笑起來。
跟費娜約在三點,我趕在出門前沖了個冷水澡,出門時覺得餓了,從冰箱裡刨出了兩塊巧克力,塞進嘴裡就跑出去打車。
到了費娜的工作室我頭髮還沒幹,推開門卻發現費娜不在。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坐在屋子正當中,對著桌面唉聲歎氣。
“何老師?”
我走過去,一隻手在他伸在半空的手上拍了一下,“費娜姐呢?”
他揚手一指對門的洗手間,“那邊兒。”
我拖來一條板凳坐在他對面,洗手間的流水聲止住,看費娜抱著一盒紙巾在我們倆視線的交叉的方向坐下了。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素顏,卻絲毫沒有段子裡說的那麼誇大、女人卸了妝就判若兩人,她的素顏是另一種漂亮,只是稍顯憔悴。
“她今天拉我陪她逛街,買的音箱,她搬不動,”何故在一旁解說事情的原委,“結果我們倆在商場門口碰見她前男友,正跟未婚妻手挽著手逛街呢。”
“那小姑娘是當年的三兒,把我們娜娜擠掉上了位。”何故搖搖頭,“女人呐。”
費娜刻薄地冷笑:“丫甩的我。”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他說我太性感了他沒安全感,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嗨。”何故不屑,往椅子裡一癱,嘲諷道,“那看來他的安全感就是內穿小學生校服頭上插一草標兒哭著喊著要買氣球的妹妹了。”
這話由此及彼,再次戳痛費娜的自尊心,合著她還不如那個未婚妻。她雖然表面冷豔不馴,好像那種玩轉夜場的辣妹,可見骨子裡卻還是個小姑娘,看見舊情人揚威耀武會覺得心裡不平衡,需要開導和認同。她怨氣沖天地看著何故,見此情景我趕緊插話救場,“都是藉口,是套路,是他不好。”
說完我就想捶自己。我懂個屁啊。
我能跟宮雋夜說“你太性感了我沒安全感”嗎,我太有了,換誰追到男神了才發現他是個酷愛跳水做飯難吃唱歌跑調還會跟貓爭風吃醋的弱智,都未必有我這樣寬廣的胸懷。
“是,所以就算他們在我面前那樣你儂我儂,老娘也不能表現得很受挫。”
費娜眼睛朝上看著天花板,一邊用指尖墊著卸妝濕巾輕點著下眼瞼,一臉堅毅的翻出白眼:“因為王冠會掉,婊子會笑。”
何故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女神說得對。”
“關鍵是,”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齒,“我臉上這打底高光眉粉眼妝口紅加起來小兩千塊,這才出門了一個小時,我就是死也不能……”
“……”
我跟何故都沒說話。
半晌我轉過頭,看他的表情和我一樣,大抵是因為這種精神過於讓人欽佩,想要讚美反而覺得有些詞窮,我感到自己的肺都憋大了一圈。
女人真堅強。
“來,不要強作歡顏,女人該哭的時候還是要哭,只當排毒了。”他說,“哥哥哄你。”
感情方面同樣有過傷痛的何故在這時很好的充當了一個同病相憐的戰友,一個傾聽者和勸慰者,他的道理和為人一樣富有說服力,當下就走到牆邊拿了裝在琴包裡的吉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吉他架在膝上,垂眸信手撥了三兩下弦,用腳板打了個簡單的節奏。
“這我愛的姑娘總讓我心花怒放
不光性格特別開朗打架還挺在行
我比較內向她倒十分豪放
既然能調戲男的也和女的交往
雖然她是這樣但我還是在她身旁
看她笑時候的酒窩 我就想和她開房
可惜我們交往的時間不長畢業了就遠走他方
走之前也沒開房擼管時帶著悲傷……”
何故的聲音還是這麼有辨識度,他那帶著沙質的、顆粒分明卻又細膩溫柔的嗓音仿佛就是為民謠而生的,還有一種成熟男人容忍的幽默感。費娜都顧不上哭了,咣一聲摔下手裡的紙巾盒,“這他媽叫哄我啊……?”
連我都聽不下去了。“你民謠圈太流氓了何老師。”
“情懷,懂不懂,這叫情懷。”
何故一面承受著費娜的毆打一面深摯的解釋,“七情六欲都是人感情的直觀表達,看見喜歡的人就想跟她上床,這不是世間萬物的本能麼。”
“可是愛情不單單為了上床,你還想跟他聊天兒,不聊天兒的人生是沒法兒想像的。所以你要想愛一個人,就要找一個能跟她上床、上完了還能一塊兒聊天兒的人。”
我閉上嘴琢磨了琢磨,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那為什麼這樣的人這麼難找啊……”
費娜洩氣的坐回凳子上,用腳踢了踢何故的凳子腿,嘴角一撇能撇出一灣海峽來,“啊,老娘最好的年華都該過去了,丫可跑快點兒吧……”
大概是這幅表情讓她更像個負氣的小丫頭,何故也跟了笑,一隻手橫搭在吉他上,另一隻手湊向她不施脂粉的臉龐,極其自然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勾。
“一輩子可長著呢。”他說,“慢慢找唄。”
後來他們終於想起我今天是來錄歌的,商量完合作的細節也到了晚飯時間,費娜對於因為個人問題浪費我一下午時間深感抱歉,說是請客吃燒烤,晚上回來再練習,爭取一次過。
“對了,你要是想學後期就留在這兒看我怎麼弄的,下次你就可以自己做後期了,不過讓我幫你也是OK的。”她站在鏡子前重新給自己化了妝,擰開暗紅色口紅的時候忽然轉頭問我,“哎,待會兒你男朋友來麼?”
我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誰?”
身後的何故原本把燈關了,手一抖又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