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放寒假了,我跟李謙藍喬馨心約好回酒吧團聚。歸心似箭,攛掇得我行李都來不及扔進家門,第一件事是排練好足夠煽動的表情,對何故說,何老師,你又胖了。
他氣得臉都大了一圈,一邊笑駡一邊口不對心的給我們三個一人發了一個紅包。
時隔半年我們重新圍桌一坐,相互打量,彼此都有變化,又好像什麼都沒變。老實說,我擔心的是他倆在一起二人世界的氣場太強,把我摒除在外,不過兩三句話下來,我就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李謙藍削瘦卻結實了,頭髮染了一層薄灰,與之相比的喬馨心倒是漂亮得很明顯,正常的,這個歲數的女孩兒一天不見都要另眼相看。
大學是個重造工廠,專治各種不修邊幅,高中時女孩子玩玩頭髮都會被老師多瞪兩眼,一上大學,再醜再懶都注意起形象。我對此不太在意(看我塞滿櫃子的T恤球鞋基本款就知道),這以前是夏皆的工作,女性對穿戴打扮的方面嗅覺靈敏,我還要成全她把兒子當做體面的小私心;而現在輪到宮雋夜操著當爹的心,就如侍弄花草般定期琢磨修剪,將我從上到下一手包辦。
廣告上說,這叫“比你更瞭解你”。
酒吧還是老樣子。它就像何故一樣邁進三十歲的門檻,不再以改頭換面為樂趣,平緩步入事業的穩定期。據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來了個姑娘接替我原先的工作,也是在當地念大學的學生,寒假一放人就回家了,昨天剛走。
何故說,看得出她家裡條件不太好,穿著打扮都很儉樸,悶頭做事,不愛說話,偶有一次提起老家是農村的,父母年邁,手足眾多,她念書已經讓務農為生的家庭入不敷出,還有兩個半大的弟弟等著用錢。於是臨走前他不顧推辭,給那姑娘多塞了幾百塊,不是什麼大數目,撐死值兩張來回的車票,但起碼能讓她寬寬心,過個好年……
我們東拉西扯地閒聊一下午,絕大部分不圍繞自身,當我們經歷過長大和分別之後,不能總是談論從前。酒吧開門後又投入工作,有些日子沒聽喬馨心唱歌了,聽李謙藍說她現在就有一份相當穩定的駐唱工作,在學校那邊市中心的酒吧一條街,清吧,很安全,他每晚都去接她下班,兩個人沿著曲折的胡同走回學校,或是在沿路的小店裡吃夜宵。
他說,我那時會恍惚覺得,我們還只有十四歲,你托我送她回家。她是你同桌,是你們班最漂亮的姑娘,可我和她不熟,沒有什麼話說,於是我插著口袋跟在她身後吹了一路的口哨,不敢牽她的手。
我和他靠在卡座邊上,聽那女孩兒在燈下撥著吉他,酒喝罷了,我遞支煙給他,不知道他會不會抽,自己也忘了點著。問他,現在呢?
現在?
他伸過頭,將燃燒的煙頭和我的煙頭抵在一處,深吸一口,心無城府的笑。
我說這麼多年了,每次牽你手的時候都會心跳,還當是早戀呢。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夜,不停用筆在稿紙上記下歌詞。
靈感像流星般稍縱即逝,我要從那密集的閃光中打撈出為我所用的詞彙,這是個奇妙的過程,在此之前,它因為種種可惡的原因被耽擱了近一個月,今天卻像是解除了枷鎖,能夠握著筆將想要表達的東西描寫出來,幾乎到了令我感激的地步。
收筆的時候天都亮了,我攥著最後的耐心把歌詞又通讀了一遍,感覺眼睛下方吊著兩個沉甸甸的熱水袋,倒在床上,不出一分鐘就不省人事。
日夜顛倒讓人格外的乏,我睡到下午,精神上的亢奮讓我毅然捨棄了怠懶,醒來沖了個澡就直奔錄音棚。
——如果我能不用一個“愛”字寫一首情歌。
“我很固執,沒有太多故事
像坐末班車,想給你留個位置
你的微笑你的眼神究竟哪個是暗示
數到三閉上眼睛,摸摸我心口的痣
問你一個問題,只能回答“我願意”
收起沒用的顧慮,把美夢熬成蜂蜜
灑上一點緊張一點猜疑一點心跳一點焦急
睡前唱給你聽,你在沒在聽?
‘初次見面’是練習一百次的抱歉,沒及時出現
追得好累,錯過了你二十年
可不可以付給你初戀
買斷你親吻的所有權
我很失敗,不是調情的天才
不說晚安不說喜歡不敢任性耍賴
離你0.001米也無法不想你
這是通關密碼,這是我的告白”
我去的時候宮雋夜在一樓的健身房裡跑步,他進來了,等我唱完。
我的個人情緒代入現實,沒辦法讓自己克制那種驛動。
他什麼都沒幹,就普普通通的坐在我對面,喝一瓶運動飲料,有水滴順著他的下顎流淌至喉結,被吞咽的動作抖動,迅速地滑落,耳釘和胸膛都明晃晃的,刺青被汗水洇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想必是我的凝視太過露骨,他眼睛微微抬起回望著我,下唇抵在飲料瓶的透明瓶口上,凸顯出一種柔然而誘人的質感。
我徹底沒心思唱歌了。
他實在不是個認真的人,對待人事鮮有專注嚴肅的態度,多數時候慵懶隨性,看誰都像流水似的過,可那雙眼睛卻像連著心,總斂藏著與之相反的深情,眨眼慢慢,和嗓音一樣附有磁性。
因為太好看了,我在自己的精神試圖制止行動之前,就湊上去舔了一口他脖子裡鹹津津的汗,皮膚表面有運動後發散的餘熱,肌理細膩。我又把嘴唇貼在他鎖骨的下凹處,明目張膽地占他便宜。
然後事情的發展就有些欲罷不能。
他一下子被我點著了,兩手從我腰間鑽過,拽得我坐在他腿上,帶著那一身馥鬱的荷爾蒙香味把我摟得死死的,不容掙脫。
圈椅不堪重負地吱了一聲,椅子腿摩擦地板,他抱著我滾到地毯上。
我手裡捏不住的草稿紙灑了一地。
這是我寫給他的歌。
他說,錄音棚的隔音效果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