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把一首歌唱了四十來遍,一旦出錯卡殼就在本子上做個記號,重來時著重練習那個段落,循環往復,明明打心裡是不願磨洋工的,盯著題詞本的眼睛卻幾次三番背離意志,瞭向了隔音玻璃之外。
我和宮雋夜被錄音室的燈光劃作兩個世界,看著他坐在那裡毫無形象的打瞌睡,竟會讓我有種異常安心的感覺。
要麼淺薄的為了他睡相好看,要麼是知道他在,就覺得可以全情投入,踏實做事。思想上分秒鐘倒退回小孩,仿佛還在想要人陪的年紀。
不成,這都幾點了。
我回頭看了看牆上跳動著紅色數位的電子時鐘,結合著嗓子和眼皮的乾澀程度,時間已過午夜,對面樓下的夜店都快打烊,一簇一簇湧出來的都是散場的人,仄仄的街道裡車燈亂晃。
再轉過臉的時候,發現他醒了,我聽不見他發出的聲音,只見眉頭攏得緊緊,取了桌上的檸檬茶喝了一口才舒展開來,半張臉被拿罐子的手遮擋住,唯有一雙眼睛望著我。
我摘了耳機,關掉錄音室的設備和燈,身上的顏色就和他一般樣了。
“弄完了?”
他活動了一下頸肩哢嚓作響的關節,眼神還不清明,一看就沒睡飽,我喝了水才說得出話,“困了,這麼下去也沒效率,明天再說。”
可是倆人都乏成這樣了,總不能在錄音棚裡打地鋪吧。
想來我一個人湊合睡沙發怎麼都好說,要讓我們家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睡地上,別說他了,擱我都不肯。
“你這樣開不了車,睡哪。”
我把喝空了的罐子掃進紙簍,被他握著手腕一把撈到懷裡,嘴唇在耳後到脖頸那一帶狎昵地摩挲著,“……就知道。”
“我在隔壁酒店開好房了。”
我跟著他下樓,去了相隔不到一百米的一家主題酒店。前臺兩個接待一見我們倆就精神抖擻起來,難掩目光中的滾燙:“是……是您二位訂的大床房啊!”
我把臉扭到一邊,對著空無一物的牆點了點頭。
然而他們熱切期盼的後續劇情並沒有發生,我們倆真的只是睡覺。
我一沾床就恍恍惚惚,聽他在浴室洗澡時灑落的水聲,毛玻璃裡透出輕紗似的白光,不一會兒水聲停了,推拉門響,感覺身後的床沉下去一塊兒,隨後就是他貼上來的身體,縈繞著未蒸發的水汽,氣息溫熱,抱著我的腰朝他攏了去,親了親我的側臉,輕聲說,“睡吧。”
我心都跟著顫了起來,仿佛在睡眠中靜止的水泊,被這一句話攪動得思緒難寧,翻了身面對他,定了定神,問道,“你有過多少……情人?”
不曉得用這個詞是否合適。
他閉上的眼睛睜開一半,凸顯出烏黑濃密的睫毛,往常他的目光總是在濃情中隱含著威壓,這樣的神色讓他看上去更好靠近。他唇線彎了彎,在笑:“數不清。”
“那為什麼分開了?”
“各種原因。”他伸了手臂讓我枕著,“比較正當的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結束,和平分手,也有動不動就愛得歇斯底里的,別人入戲正酣,而我早就全身而退。”
他說這話卻沒有一絲炫耀的意思,眼睛依然凝視我,知道我還有話要說。
“你是我……初戀。所以我沒辦法拿你和前任和其他人做比較。”
大抵是這樣頭挨著頭親密交談的機會實在少有,我說起這話來連貫得自己都不敢相信,就那樣坦率地說出了一直以來想說的。
“但我懂先來後到,”我拍了拍身下散發著柔順劑香味的床單,“現在你身邊的是我,我就肯定會對你好。”
今天的聲帶有點使用過度,我清清嗓子才得以說完最後一句,“你讓我把自己說給你聽,我說了,謝謝你聽。”
良久,他用親吻代替了應有的回答。吻得不深,短暫的離開不足一公分,再親上來,這種吻法尤為煽情,可是又讓人產生不了一絲邪念。哪怕我想用下半身思考思考,這會兒也被包裹在那蜜糖一樣甜膩的觸覺裡,動彈不得了。
“寶寶太好了,”他輕拍我的後背,“我也會努力的。”
一覺醒來,樓下已經傳來店鋪開門營業的聲音,我睡得非常飽足,像電池充滿了一樣,爬起來洗了個有助清醒的澡,宮雋夜就趁我洗澡的時間去買了早餐,附近只有KFC,嘗了一下天天掛在廣告上的帕尼尼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喝著他買來潤喉的冬瓜茶回了錄音棚,他則是叫來接送的司機,調轉方向,回了公司。
餘下幾天就是錄歌。
略去和聲時彼此磨合的小波折不計,錄製的流程算是相當順利,因為想要追求最佳效果,錄了細節處有修改的三個版本,留給費娜他們權衡之後再決定,這都是他們的工作了。
我的工作到此結束,這首《念破》再加上費娜的另外四首歌做成一張迷你專輯賣給了唱片公司,事成後她要我去辦一張銀行卡,她好給我匯錢。
碰巧那天上午我剛收到快遞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裡面附了學校統一的新銀行卡,我就順便把卡號發給她,等著拿人生中唱歌所得的第一筆“鉅款”。
我一激動就在二樓走廊剛擦好的木地板上滾了一個來回,傻逼透了。
下午費娜又發短信讓我去銀行查查到賬沒有,我二話不說跑去了我家這片兒最近的銀行,看著ATM機螢幕上顯示的四位元數,我覺得自己從沒這麼有氣概過,只有一個簡單粗暴的想法,那就是我喜歡誰,就給誰花錢。
多麼天經地義。
估算了一下新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要用去的數目,我可以自由支配剩餘十分可觀的一部分,當下就給宮雋夜撥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陪我逛街,當個參謀。
至於要給交往物件買什麼,按江湖規矩,我得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