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們把燈開了一盞,躺在床上同抽一支煙。
夏夜裡涼風徐徐,燈光也濃淡相宜,他側身而臥,在我上方撥亮打火機,引燃的同時吸氣,兩腮有性感的凹陷;我仰面朝天,那些接二連三發生的事盤旋在我腦海裡,像虛幻的煙霧,縱使是旖旎的情節,此時回想起來也只剩了支離破碎的觸動,拼湊不出具體的感受。
——我告白了。
現實總是和想像有著無法意料的落差,就像我沒想到是在這樣一種衣衫不整、迷亂而又狼狽的情形下,順水推舟般輕易告了白。
即使不是何胖子說的良辰吉日,花前月下,起碼也是初戀,得要留作年老時的甜蜜回憶。
結果我連褲子都沒穿好。
告白物件還如此的樂於助人。
而激起我淡淡惆悵的是,那份封存於我心底不為人知的暗戀,從今天起就徹底成為了過去式。
他拇指和食指併攏了,把抽了一口的煙遞到我嘴邊,我吸了說,這算不算事後煙?
他在床頭的煙灰缸裡磕了磕煙蒂,說,算你的,不算我的。
我洗過澡,穿了他的衣服,大一個號,寬寬鬆松的掛在身上,也沒太影響整體美觀。但是“穿了他的衣服”這件事本身的意義非同一般,所以我站在鏡子前擦頭髮的時候,心裡其實微微有點蕩漾。
我已感到自己智商的急劇下降。
可是又束手無策。
他摸摸我的肚子,“餓不餓。”
“有點。”
“叫外賣吧,”他掐了煙下床,低頭扣上兩粒襯衣紐扣,“忙一下午我睡衣都沒換,晚上也懶得出去……披薩吃麼?”
我點點頭,看他拿起電話,又問,“那你打算幹嗎?”
他一臉怪我明知故問的模樣,翹起一邊的嘴角,“跟你談戀愛?”
我強作鎮定地把眼睛轉向門外,默默拿開他勾住我衣領的手。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電視的配音,他把我從床上撈起來,兩個人下樓一看,客廳裡烏壓壓的一群人,屏息凝神的盯著包圍圈中的電視,並沒有扭過來看我們。
螢幕裡是一個淚水婆娑的韓國女演員,眼圈紅得跟真菌感染似的,用力緊握著男主角的手,“歐巴離開我的話,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
此情此景真的是很難讓人有勇氣直視。
我欲言又止的看著宮雋夜,感覺他內心一定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一手捂住半張臉,長長地歎了口氣,“……都說了不要在我家追劇,你們……”
話沒說完,被坐在正中央抱了一盒抽紙的漢子揮手打斷,“大結局啊,老大你忍心嗎。”
“……”
“反正我們回家了要麼是老婆孩子那點兒事兒,要麼跟人泡妞飆車打橋牌,生活很乏味的,只想安安靜靜的追個電視劇。”一個男的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哎,原來宮少這兒有客人啊,早說。”
這次他們總算意識到我的存在了,又是一群兇神惡煞訓練有素地一個猛回頭,齊刷刷看向我,我頓時覺得內心和宮雋夜一樣受到了無差別攻擊,趕緊低了低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操,哥你還行不行了,這……過十八了沒?”
“再過幾天就十九了……”
我虛弱的聲音登時就投石入水一樣淹沒在大家的熱烈討論中。
“怎麼不行,就說明太行了這通殺範圍下到十八上到八十……”
“滾你媽八十哈哈哈哈哈哈丫口味太重了我不敢聽。”
“看完了看完了別耽誤老大約會!有點兒眼色能死嗎。”
宮雋夜恨鐵不成鋼地把他們一個個踹出門,“一天不修理你們都他媽要上房揭瓦了,前面給我留幾個人,明天照常上班,典當行那邊去看一下就行,主要是上午有兩個單子幫我弄好了,具體的你們周哥會交代,給我搞砸了就去王府井門口直播自殺,血濺不出三米遠只算工傷,聽見了麼?”
“好好。”最後關門的那個人臨走前還探出腦袋,嘿嘿賊笑,“老闆你套子夠用嗎?不然我去給你買……”
“待會兒送外賣的來了給我送過來,”他伸出一根手指劃向外面,“然後滾。”
“說滾就滾。”
“……”
他把門關好了,憔悴地摸了摸那張帥臉,“什麼玩意兒。”
我決定暫時不要說話。
怕一張嘴就得笑出聲。
過了一會兒我才跟著他回了客廳:“你跟你……手下的人,關係真好啊。”
他走到吧台那邊拿起半瓶不知什麼名字的酒,“大家一起共事的兄弟,他們也待我不薄,沒必要頤指氣使的。”
“與其用畏懼換來忠誠,不如這種方式的羈絆來得穩固。”他就著瓶子喝了一口,伸手刮我的鼻子,“你長大就懂了。”
我悄悄地把手指順著他的指縫嵌進去,嘴上還說著話,“你是不是還總覺得我是那個十歲小孩兒啊……”
“是啊寶寶。”他想了想,忽而問道,“你是不是該過生日了,這個月。”
“嗯,”我說,“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是哪天生的,沒特別隆重的過過,十八的時候也就那樣。”
“別,”他眨眨眼,“賞個臉讓我討好你一下麼。”
雖然不習慣收別人的東西,但我還是笑了,“好,聽你的。”
我還沒抬起頭就被他抓住了下巴,他“嘶”地倒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靠了上來,額頭抵著我的,“……我是怎麼回事兒。”
“你一笑我就想親你。”
他身上酒氣微甜,我毫無防備,門鈴聲猛地響起來,嚇得我手忙腳亂去推他,“外賣。我去開門。”
——不管怎麼說,十九歲和二十八歲,都是很危險的年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