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由於我們倆一個蓄意耍賴、一個有心縱容,再加上半路堵車堵了十分鐘,成功墮落成了拖延症的共犯。
比視頻植入廣告時間還長的紅燈底下,排著兩隊浩浩蕩蕩的車,哪怕堵成這幅德行,宮雋夜先生還是一派不急不惱的悠閒作風,素質感人,雙手從方向盤上收到胸前環抱著,隨心所致地跟我聊著天,“散夥飯啊,預感到有小姑娘要抓緊最後的機會跟你告白了。”
“哪門子預感,”我覺得好笑,“算是有,也早就告完了。”
“嗯?”
他把襯衣腕扣解開,往上提了提袖子,這個並無特色的小動作我從很多男性身上見到過,可他是最能觸動人戀愛遐想的一個。
“然後?”
“你就是然後。”我從後視鏡裡看了看自己的臉,耳畔只聽他輕笑一聲,汽車跟著發動。
離學校還有一段路,我讓他在方便轉彎的岔路口停了車,“就這裡吧。”
也許是氣氛蠱惑人心,我有種在下車前吻他的衝動,就像電影裡時常演到的橋段那樣;可是想歸想,我暫時做不到放心大膽的付諸行動,畢竟關係處在剛剛確立的階段,我還沒那麼肆無忌憚,坐在那兒愣了一會兒神,連他叫我都沒聽見。
“寶寶。”
“嗯……?”這有點兒失禮。
“來,”他一隻手臂搭在椅背上,戴著戒指的那只手伸過來,像逗貓似的用指尖搔了搔我的下巴。“支付一下路費。”
或許是相處的時間比從前長了點,我的思路漸漸跟得上他偶爾的突發奇想,可以解讀出這些含蓄又浪漫的小玩笑。
只可惜我本人業務尚不熟練,勉為其難地湊過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風格完全是偷襲,還得靠他把這個不成形的親吻補充完整;他手掌握住我的後頸,舌尖相抵時我心口一陣發麻,在這種攻勢下毫無還手之力,那隱秘的舔吮聲勾起昨天的記憶,在我腦海裡打翻了一片春色旖旎的污濁。
“謝謝惠顧。”
他總算肯及時收手放我走,我把自己從車門裡拔出來,兩條腿就跟今天才學會走路似的。
不行了。
暈頭轉向地晃過了路口,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我躲在火辣辣的陽光底下,使勁想把臉藏進手心裡。
等我趕到集合地點,李謙藍正和同班同學站在樹下聊得起勁,不經意地瞧我一眼,“你嘴怎麼了?”
我嘴裡咬著插在汽水瓶裡的吸管,眼睛追著路邊的狗說,“中午吃辣了。”
“大熱天吃啥火鍋啊。”
“你管得著嗎。”
事兒真多。
聽班長說全班同學是分兩撥集合的,住在學校周邊的一部分來這邊碰頭,其餘那部分直接去了KTV。在我之後又來了兩個女生,班長清點了一下人數,我們這群從高考地獄中起死回生的畢業生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奔去了目的地。
那種無事一身輕的快樂是非常具有感染力的,一幫年輕人坐在一起顯得特別開懷,大家脫掉了款式呆板的校服,換上自己喜歡的打扮,從教室這個固定場合跳出來之後,看誰都覺得順眼。
熱鬧的KTV包廂裡,幾個跑調狂魔霸佔著話筒,同學們三五個紮堆兒在一起喝酒聊天,說起未來的去處和打算,假期的計畫和安排,還有這彈指一揮的高中時代,欣悅中摻雜著兩聲帶著微笑的歎息。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班主任和三個任課老師到了,領著我們去了訂好的飯店。氣氛和睦而融洽,曾經有過隔閡和摩擦的同學坐在一桌夾菜,最調皮搗蛋的學生也給老師敬酒,感謝他老人家不殺之恩。
吃到一半,還有當著滿屋子人的面喝交杯酒宣佈在一起的情侶;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個出了名性格爺們兒的女生,在“牆倒眾人推”的鼓舞聲中嬌滴滴地跟李謙藍告了白,嚇得他把橙汁潑了一褲子,跟失禁似的。
坐在我旁邊的喬馨心從桌子底下塞給我一包濕巾,讓我遞給他,然後一言不發地繼續吃飯,鬢角的頭髮別在耳後,把糖醋小排裡的骨頭剔出來,肉夾進我碗裡。
我匆忙咽下那口肉,陪同李謙藍去洗手間洗牛仔褲,看著他用濕巾沾了水擦去布料表面的污漬,說話時嘴角無意沁出一點兒笑,可能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我才不答應呢,起哄都別想。”他說,“我有喜歡的姑娘。”
我想了想,心知肚明地甩開他搭著我肩膀的手。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剛八點,一撥人想去酒吧續場,有事兒的或者我這樣趕著回家的人,就直接在門口說了再見。
個別關係好的女生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害怕這一分開就要走散在人海裡,教語文的女老師抱著她們安慰,說,人生啊,是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我站在馬路邊也不知道想些什麼好,想問問李謙藍和喬馨心要不要去散步,一扭頭,看見飯店隔壁有一家門面很小的鋪子,從外面看不過幾米見方,是一家專賣明信片和時光膠囊這類文藝玩意兒的小店。
黑髮披肩的老闆坐在門口的櫃檯裡上網,音響裡放著吉他伴奏的小眾民謠,被風吹得零落一地。我們踩著它們走進店內,掀開門簾,看到三個分門別類的玻璃展示櫃,還有貼滿了一整面牆的留言卡。
有最俗套的、祝福兩人天長地久的,有許願自己學業有成的,有為生病的家人祈福的,還有足足用了十個感嘆號表達悲憤心情只求早日告別單身的。
我們三個也買了卡片,各自趴在桌上寫了很長時間,互相之間不知道對方寫的是什麼,分別貼在牆上的空白處,和那些不知道是否實現的願望擁在一起,像是一片隨風翻動的爬山虎。
我嚼完泡泡糖,那首民謠剛好唱到最後一句。
“他們都老了吧他們在哪裡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