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從本性出發來說,我不是那種臨危不懼、能成大事的人。我連上臺唱個歌都要做足了心理建樹,何胖子天天說我窩裡慫並不是沒有依據。
但唯獨打架,我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好比我現在站在這兒,滿身戾氣,一旁好幾個大活人愣是沒敢靠過來,估計是覺得這小鬼不要命了。
連林里安都被我唬住,半天沒動。
“真有意思,”他搓了搓手指,奚落地看我,“你是他什麼人?”
“我不想一天對你說兩遍,”我磨了磨後槽牙,“關你屁事。”
“說實話,夏息,”他一隻腳踩在桌沿上,慢條斯理地掃開我們之間的雜物,“我看你心甘情願被他騙。”
“閉嘴吧,”我笑了一聲,“反正我在這兒你甭想碰他,看著辦吧。”
事實上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看似比什麼時候都要伶牙俐齒,其實好賴話一句都聽不進去,就剩腎上腺素一路暴漲,跟瘋了似的;不敢輕易轉移視線,就瞥到旁邊那個剛才還端茶倒水一派殷勤的女人腳動了一下,我就照著那一塊兒把碎酒瓶用力砸過去。
宮雋夜好像拽了拽我,判斷不出是否是阻止的意思,所以我沒理會,我說姐姐,別逼我動手打女人。
——眼下離門最近的有兩條路,除非我能把宮雋夜背出去,還要提防身後。
我能做到嗎?
我喜歡這個人,我就得保護他。這和人的神經反射是一個道理,不需要依賴頭腦思考。
而就在我思索著怎麼把宮雋夜從這危機四伏的包廂里弄出去的時候,門就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了,音樂聲和一大幫人烏泱烏泱的湧進來,嚇得我後退一步,企圖用我這沒發育完畢的體格擋住一米八五的宮雋夜。
事後回想起來,真挺不自量力的。
我沒機會領略林里安那人渣是怎麼被弄走的,我和宮雋夜就被周靖陽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拽出了門。
可能他們這群人分開了走還看不出氣場,聚在一起就有種強烈的威壓感,樓下不少人都在往這邊看。
我發現宮雋夜的襯衣已經染紅了一大片,他被那個不認識的男人扯著一條胳膊,走得還是很有氣質,腰背挺直,就是得騰出一隻手壓著傷口。
他下車時刻意弄了一下西裝扣的動作、和他坐下時用手護著腹部的姿勢從我眼前一閃而過。
我太疏忽了。
這會兒腦子剛恢復運轉,我擔憂地問周靖陽,“他,他有事麼?”
周靖陽還沒答話,拉開一輛車的車門讓我坐進去,我看見宮雋夜朝我比了個“沒事”的手勢,掌心裡殷紅的都是血。
“靖陽你把他帶回去。路上小心。”
他說完這句氣息不穩的話,就被塞進了不久前才出現過的卡宴裡,看樣子是要去醫院。周靖陽也發動了車,我的臉還對著車窗外,覺得這一晚上過得混亂至極。
他說,你沒事吧,那幫人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還以為他開口要跟我說他家少爺,結果問的是我,我說,沒事。
可我等了一路也沒等到他給我解釋今天晚上的事,到了我家,他把車停在社區門口,叮囑我,“別擔心,他是因為自己沒好好養傷非跑出來作死,不關你的事,不用自責。”
我扒著車窗,思前想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跟他道了聲謝就目送他離開了。
由於回家時間不算太晚,夏皆也沒怎麼起疑心,我就告訴她,我已經徹底放棄了簽約出道的念頭,決定心無雜念的讀完高三考大學。
第二天週末,中午吃了飯,我背著書本去圖書館上自習。李謙藍和喬馨心都報了課外補習班,所以沒人陪我一起,自己坐那兒學了倆小時就直想打瞌睡。
都怪昨晚胡思亂想了一夜,淩晨才合眼。我趴在書上,用下巴支著紙面,摸出手機一看,一條十分鐘前收到的短信,內容是一串位址,和醫院的病房號。
發信人是宮雋夜。
我一下子清醒了,什麼瞌睡都不翼而飛。
我倒了兩趟公車才找到醫院的具體位置,下午天氣轉陰,刮了大風,我半路就覺得冷了,把在室內脫下的外套重新穿上。
到了醫院,我摘下一隻耳機大致上看了一圈,這個點兒大廳裡還排著兩隊掛號的,中庭的花園裡除了枯黃的桐樹,就是一院子的老弱病殘。
我怕摸不著地方,站在門廊裡把醫院平面圖看了好幾遍,這才上了電梯。
他住的是酒店式的單人間,在最高層,這一層明顯比下面兩層清靜,我順著走廊直直的看過去,門口站著兩個黑西裝的那一間,指定就是了。
我走過去在他倆跟前站住了,迎著一個目露凶光的剽悍猛男,說,您好,我找宮少。
那倆人看我的眼神就如同我剛才說了一句“我找國家主席”一樣。
“我找宮少。”我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麻煩您給帶個話。”
猛男跟他身邊染著紫色頭髮的視覺系花美男互看一眼,其間又上下掃視了我一番,說句“稍等會兒”,敲敲門進了病房。
我剛把耳機線纏好了塞進包裡,他就開門出來了,言簡意賅非常之酷的說了句,進去吧。
我靠,這都能去演電影了。
我推開門,聞見一陣木質香調的空氣清新劑味道,很好聞,似乎能安撫人的情緒。病房果然和酒店裝修一樣精緻,寬敞舒服,沙發地毯一應俱全,我正對面是窗戶,拉著駝色的窗簾,宮雋夜坐在床頭,招呼我說,“來了。”
我點點頭,邁出去的腳又收回來,不曉得該坐在他床邊還是像個客人那樣走去沙發區,他卻對我拍了拍床沿空出的一片,說,“過來坐。”
因此我特別順心遂意的坐了過去。
床不怎麼軟,我坐得離他有點兒遠,又不好意思再往前挪,轉過身子面對他。
他穿著質地輕軟的居家服,被子蓋到腰部,能聞見身上的藥水味。這讓我覺得和他的關係好像又近了一步似的,感覺很新鮮,也叫人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我趕緊甩了甩頭。
“好點兒了嗎?”
“就是傷口開裂了,出了點血。”他說著,撩開上衣下擺給我看裹著腹部的繃帶,“重新縫合就沒事了。”
可我沒出息,滿眼都是胸肌腹肌的迷人溝壑,完全顧不上給病人送溫暖。
——身材真好啊。
“那個……”我咳嗽了一聲,恰如其分地把眼睛轉開了,想起了困擾我已久的問題,現在應該到了問它的時候。
“林里安,或者說,你跟林里安,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以前是個Pimp……我們都這麼叫,Procurer,皮條客。
他是我們一群留學華人中的敗類,騙過多少比你還小的男孩兒女孩兒。先套近乎,博取信任,等時機成熟了就賣去紅燈區,軟的不行來硬的,下藥,迷奸,無所不至,還是在我眼皮底下。
哪行有哪行的規矩,像他這麼亂來的,我看在同胞的份兒上已經放過他一次,後來我回國了,也就兩廂無事。諷刺的是,這工作跟他現在的工作有種異曲同工之妙,所以第一次見他和你在一起,我就覺得不能掉以輕心。”
“等等,”我想了想,“……就,潛規則嗎?”
“誠然不是普遍現象,但這一行絕對比你想像的水要深,不然就沒有那麼些週邊了。”他笑笑,“這麼說吧,他以前可能是想睡我,但現在絕對是想睡你。”
我哽了一下。
“至於昨天,只是兩件壞事不小心撞了日,沒什麼大不了。
我前天被一瘋子劃了一刀,這都不打緊,重要的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而林里安為什麼選了週六約你而不是休息日,是因為他賭定了我昨天不會出院,越早下手越好。
我猜他確實沒想到我會半路出來截胡,但他想到了我身上有傷,撐不了多久。
不過他更沒想到你會跟他翻臉吧。哎喲,寶寶可帥了。”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沒等我消化完龐大的信息量,就被末尾這一句砸得不輕。“……你別。”
氛圍有點不對勁。
我抬起頭,發現他居然離我那麼近,還是個些微向下的俯角。臉頰頓時一陣熱意飆升,心裡狼奔豕突翻江倒海,面兒上又不好掩飾,整個人死機了半天。
“我,我,我,渴。”
他笑得更厲害了。
我想,倘若不是有人恰巧在這個時候敲門,我肯定就按捺不住了。
我想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