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鐘錶顯示,問他:“你在哪兒?”
待我又側耳去聽時,他卻像是離開了之前的環境,找到另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段,才慢悠悠地說,“你猜?”
跟電信詐騙似的。我看洗手間裡的人都換了好幾撥,估摸著上菜時間,抬腳往外走,在門口給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讓了路,說話被打斷了一秒,“我……偏不猜。”
“嘿。”
我聽見那頭“啪嗒”甩開打火機的聲音,他嘴裡叼著東西,笑意模糊,“就在家啊。我今天也休息。”
還以為你去工地搬磚體驗民生了。我忍著沒說。
也沒說“那我吃完了去找你”。
因為上周在學校借了社團活動室,請音樂社的學長幫我扒了一段伴奏,又請教了詞作幫我改歌詞,手頭有事兒忙,又嫌來回折騰著麻煩,就沒回家,只給宮雋夜打了電話。
合計下來我們倆也就膩歪了一個暑假,開學能保持每週見一次的頻率已經算是殷實,有時候沒有非要見面的理由,倆人便各忙各的,畢竟我們倆不是那種一天見不著就尋死覓活的熱戀男女,他是大人,拎得清孰輕孰重,而我也不是一門心思撲在愛情上的類型,人都說距離產生美,我不反對,可我也想擠出更多時間分給他。
上次他一問我,我是“想得挺遠”,小到他下次生日我要給什麼驚喜大到未來想要跟他一起過怎樣的生活——
說出來好笑,我全都想過。
那他呢?
願意和我繼續下去嗎?
“我想要每天睡前醒來都看到你”,這樣的話要如何開口啊。
太慫。
“嗯,你那邊,忙著吧。”我說,“我待會兒就回家了,沒有飯後節目的話。”
他居然一點兒沒有挽留和試探,順著我的話說,好。
就沒了。
我掛了電話,回到夏皆和周靖陽身邊吃飯。
“怎麼了?”夏皆問我。
“沒事。”我吃了一勺土豆泥,淋在上面的芝士烤化了,有點燙嘴。
“一會兒我去何胖子那轉一趟。”我用手指抹抹嘴角,說,“老長時間沒見他了。”
旋即看了周靖陽一眼。
他立刻心領神會,“好,交給我吧。”
他確實是那種看上去就踏實的男人,聰明,體恤,與其說通曉人情,不如說他和宮雋夜這樣的人都有一種能力,無論大小事都處理得很妥帖。“謝謝。”
話是這麼說,跟他們分別之後,我轉頭就去找了宮雋夜。
傍晚車不好打,路上還堵,於是我就有充裕的時間給自己臆造各種生猛的劇情,比如我去的時候正碰上他在家和一眾美女開泳池party,再比如就像上次那樣,與黑道白道無間道上的朋友們親切會晤。
我想像了一下那個情景。
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想見見他。
到他家門外了,我依然能聽見屋內要造反似的施工聲,讓我懷疑我直接敲門他會不會聽不見。
沒轍,我又打了個電話。像時常出沒在小說和電影橋段中的男主角一樣,說,喂,開門。
他沉默半晌,聽筒裡的腳步聲和現實中的合二為一,我面前的門就開了。
見他不說也不問,想往裡走,被他雙手撐住門框,用自己的身子堵住我。
我只顧往前,他不讓,這下便卡在他懷裡,停在那兒沒動。
他摟著我的腰,手在背後關上門,嗓音懸在一個非常悅耳的聲調上,輕輕說,寶寶學會搞突襲了,來查寢呐?
我誠實的說,來早了。
他歎了口氣。一隻手搭在腰上,另一隻手撓了撓頭發,這時他在我眼裡好像撤下了光環,更像是那種平庸且傻氣的年輕男人,我的到來顯然攪亂了他的秘密計謀,但他對我無可奈何。
最終他還是打算說了,用苦惱的表情。
“本來想等過幾天給你個驚喜。”
他帶我走去雜訊的音源:二樓的書房。
這裡面積不大,擺設也不多,偶爾充當接待客人的側臥,而現在它的模樣已經和我上次來的時候截然不同了。
地板翻修過一遍,四面牆加了特殊的隔音材質,看起來剛剛完工;原本就屬於這個房間的沙發沒有挪走,和話筒杆一起呆在牆角。整體格局已定,先安裝好的有電腦、監聽音箱和調音台,幾個戴腳套的工人正把成卷的地毯抬進來,想在地上多鋪一層。
——他把這兒改成了一間私人錄音棚。
“你瞧你這一來,我想好的臺詞都忘光了。”
他牽著我的一隻手,低著頭,捏了捏我的小拇指。
“看你每星期跑來跑去的也挺累人的,上周沒回來不就是為了練歌麼,所以我想著,要是把錄音棚搬家裡,你就多了一個回來的理由吧。”
“我一外行,找圈兒裡的熟人打聽了一下基本配置,具體還得看你需求……缺什麼你再告訴我。那麼。”
他晃了晃我的胳膊。
“我和錄音棚都在這兒,你願意……住下來嗎。”
“……”
工人們到了下班時間,都跟老闆打招呼準備離開。他們一個個經過我身邊時都使勁看我,一定在想這小夥子臉怎麼這麼紅。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兒。
腦海混沌不清,有些熱切而激越的想法,表達不出就都阻塞在胸口,那種情緒瀕臨爆發的衝動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敢看他,兀自抬手揉搓著臉。
我總不能哭吧。
“我。”
可是才說了一個字就有點兒控制不住。
“願意。”
他撫摸我的後頸,額頭抵著我的額頭。
“你怎麼這麼好哄呢。”
“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好哄呢?”
像是在笑,又像是溫柔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