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天之後,李誰接送陳唯上下班就成了一種習慣,或者說,更像是一種約定,一個秘密。
每天早上八點,陳唯準時下樓,在路邊等上個三五分鐘的樣子,李誰的車子就會準時出現。隨著車子一起出現的,往往還會有一份熱氣騰騰的早餐。早餐的品種繁多,每天都會換新花樣,有時候是豆漿和油條,有時候是牛奶和面包,有時候又是雞蛋和饅頭。
一開始,陳唯還會感到不好意思,推辭著說自己吃過了。可李誰卻是一幅明顯不相信的樣子,愣是把早餐塞在他的手裡,他也就只有半推半就地吃了。再後來,陳唯上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看下今天吃的是什麼。
到了寫字樓,一出電梯口,兩人就會極有默契地分開走,一前一後進公司。中午,大多數時間陳唯還是自己叫外賣,極少數的時候,李誰對那個千篇一律的二犖二素的盒飯實在是看不過眼,會給他帶吃的上來。但帶了幾次後,李誰被Lorry打趣,他真是對下屬關懷備至。李誰聽了Lorry的話,雖然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從此之後,李誰便沒再在午飯時給陳唯帶過食物。而陳唯呢,雖然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心裡其實還是感到很不舒服。
而每天下班後,陳唯總是會比公司裡的其它人晚走,當他跨出寫字樓大門的時候,銀灰色的馬六總是會慢慢滑到他的身邊停下。
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在一起吃晚飯。有時候,是在附近的小飯館裡打包後帶在陳唯的屋子裡去吃。有時候,是李誰開著車在城裡轉悠,帶陳唯去形形色色的餐館去吃所謂的特色美食。
兩個人,一個表面冰冷天生沉默,一個看似輕佻實則內心封閉。就算是日日同行同吃,每天的交流也往往不會超過五句話。兩人就這麼莫名地保持著朋友不像朋友、同事不僅僅是同事的奇怪關係。
大半個月就這樣過去了,陳唯的腳畢竟還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將養了這麼久也好了個七七八八,除了腳踝處還擦著藥酒裹著一層薄薄的沙布走路還略有些蹣跚外,其實已沒有什麼大礙了。
下班時間到了,陳唯依著老規矩,做出一幅忙亂還來不及閃人的樣子。三三兩兩的同事打著招呼說著拜拜走過他的身邊,打卡出門,他也不時地報以微笑或是揮手再見。
"叮"地一聲長吟,手機短信來了。
發信人:李誰。內容:正在和Peter一起談單子,抱歉今晚不能送你。
陳唯看了一眼,很快按了刪除鍵,不再在維修室裡磨蹭,三兩下把工具收拾完畢打卡下班。
出租車還是那麼難打,紅燈比任何時候都多,回家的路是格外地堵,小飯館的上菜速度是特別地慢,平時喜歡吃的菜今天是一點都不合口味。
陳唯皺著眉,扔下了筷子。
明明一個人下班、回家、吃飯是早已習慣了的生活,為什麼今天會感到如此地不自在?甚至於事事都看不過眼,事事都不順心?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習慣了身邊有人陪著回家,吃飯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到桌對面的那張臉的?
陳唯很困惑,真的很困惑。這種感覺,在他有限的將近27年的人生生涯裡從不曾遇到,就算是蘇婉,就算是前幾任女友,都沒有。從小,為了讓自己不成為別人討厭的人,不成為他人的累贅,他早就學會了將內心層層包裹起來,帶著笑帶著疏離的禮貌遠離任何人。
夜幕逐漸降臨,天黑了下來,窗外,霓虹燈光射了進來。陳唯沒有開燈,保持著坐姿苦苦思索著。
"咚咚",沒有預料地,敲門聲響起。
會是誰?陳唯不悅是甚至是帶著被人打擾的氣惱去開的門。他不喜歡,被意料之外的人打擾到自己隱秘的生活。丁丁,是經過三年多同居生活(同一個宿舍居住哈,不要想歪了)的磨合而經過他同意的。李誰,是以不容人拒絕的強硬姿態自行闖入而得到他默許的。而現在,正在敲門的這個人,會是誰?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已變得不耐煩,沒有時間多想,陳唯起身去開門。
"蘇婉!"老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差不多忘了我還有一個女朋友,陳唯有些愧疚,忙用驚訝來掩飾:"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蘇婉一挑眉,語氣一如既往地尖刻。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唯忙陪著笑把對方往屋裡讓。
今天的單子談得很順利,客戶很好說話也很豪爽,桌上的菜很豐富,酒也不錯,大家的情緒都很好。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李誰的心就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
他怎麼回的家,吃飯了嗎,吃的什麼,現在幹嘛呢?李誰發現他的心已經完全被一個名叫"陳唯"的生物給佔據了。
"怎麼會這樣?"李誰長嘆口氣,對自己內心的渴望舉手投降。早早藉口不適從酒桌上退了下來,沿著這十多天來早已熟悉了的路線行駛。
到了陳唯樓下,李誰一看表,已是十點過了。躊躇著在這個時間突然跑到別人家去會不會不太禮貌,是不是先打個電話試探下對方時,李誰呼吸一滯。他看到陳唯走了出來。但,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女人,他上次曾在錦河邊見過的那個女人。
李誰看到兩人如散步般慢慢走出了樓道,在路邊停下,陳唯表情溫柔地說著什麼,還用手拈起女人的一縷髮絲,為她理到身後,既而揮手像是在作別。而那個女人,本來是準備離開的樣子,突然像是不捨似的猛一個轉身撲進了陳唯的懷裡,而陳唯的表情更是溫柔,一邊在她耳邊說著什麼,一邊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李誰不知道那女人是什麼時候走的,陳唯是什麼時候上樓的。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只發現自己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掐破了手心,好疼。
抬頭,那扇熟悉的窗戶裡,燈已熄了,四週一片黑暗。
夜,真正地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