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來了少年

　　“我有出錯嗎？”約書亞收起手，猛地向後跳了一步，頓時就和裴影帝拉開了距離。

　　眾人回神，目光一下子被拉扯著落到了約書亞的身上。

　　他們瞥見少年面龐上的天真無邪，與剛才的樣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時間還有些恍恍惚惚不知身處夢境還是現實的感覺。

　　“沒有。”裴影帝低聲道，“你的學習能力很強。”

　　約書亞聽見毫不吝嗇的誇獎，當時也就毫不吝嗇地露出了笑容。他笑得燦爛的時候，雙眼微微眯起，眼尾勾出一點兒弧度，說不出的漂亮，讓人心癢癢，偏偏又讓人不敢去觸碰。

　　裴影帝的步子頓在那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

　　還是約書亞的肚皮“咕嘰”一聲，這才徹底打破了詭異的氣氛。

　　“快到中午了……”裴影帝驟然回神，“嗯，中午不如……”

　　他話才說到一半，靳沂川將身邊的助理推了出去。助理福至心靈，忙笑著出聲：“今天靳先生請劇組吃飯。”

　　一旁的工作人員壓根沒想到有這處，呆了呆之後，很快歡呼出聲：“謝謝靳先生！”

　　“謝謝靳總！”

　　被他們這麼一歡呼，裴影帝也只好咽下了沒說完的半句話。

　　約書亞倒是壓根就不在意誰請吃飯的問題。

　　誰請吃飯都很好。

　　畢竟劇組的飯不太好吃，可貧窮的精靈還不能嫌棄這樣的飯菜，只能乖乖往下嚥。多吃幾口，約書亞都覺得自己快要營養不良了。他只是一個剛成年的精靈唉……

　　因為靳沂川請吃飯的緣故，中午拍得差不多大家就休息了。

　　沒一會兒就有專門的配送人員，送了羊肉小火鍋、飲料、水果來現場。每個人分下去，還有綽餘的。

　　魏智咬著紅提，忍不住感歎：“咱們今天也算是跟著劇組沾光了，這有錢就是好……以前那些當紅明星，在劇組也就頂多請大家喝個奶茶了。靳先生就跟恨不得把酒店都一塊兒搬來似的。”

　　約書亞嘴裏咬了一塊肉，正慢條斯理地咀嚼著，所以沒有開口講話。

　　不過他心底也很認同魏智的話。

　　有錢真好。

　　約書亞咽下肉，喝了兩口奶茶，胃裏暖洋洋的。

　　有錢人真好啊。

　　約書亞挪著目光，挪啊挪，然後看向了那位靳先生。

　　首富靳先生落在他的眼底，一身金光更燦爛了。

　　“靳總？”

　　“靳總？咱們也吃這個嗎？”助理出聲問。

　　“嗯。”這一聲應得實在有些漫不經心。

　　靳沂川很早就察覺到了約書亞在看他，少年的目光好像摻雜了一絲興奮，就像是在打量什麼新奇的事物。少年盯著他看得實在太專注了，專注得這會兒靳沂川看上去平靜穩如山，其實裝在胸腔裏的那顆心都快恨不得蹦出來了。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一個人，剛剛好，從頭髮絲到腳底，都是令人喜歡的樣子。

　　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光是無辜又天真的目光投射過來，就讓人本能地覺得難以抵擋？

　　“靳總？”助理發現老闆竟然又走神了。

　　這看上去實在太不尋常了……

　　助理不由得想到了近來秘書處風傳的，老闆在學著追星……

　　靳沂川突然出聲：“去跟顧導說，晚飯也一塊兒請了。”

　　助理愣了愣，然後點點頭轉身去了。

　　沒錯！

　　老闆真的在追星！

　　可是……老闆在追誰？

　　顧導聽見靳沂川要請全劇組吃飯，當然很高興。畢竟這說明投資方願意對劇組表露出和善的一面。這就很難得了。

　　一邊的工作人員還笑著捧了兩句：“顧導和靳先生的關係真好啊！”

　　“是啊是啊！咱們也都跟著沾了光。”其他人跟著應和。

　　旁邊的人不提還好，這一提，顧導反倒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他和靳先生的關係只算彼此欣賞的泛泛之交，與其說靳先生看重他，倒不如說是看重他一身的才華和吸金拿獎的本事。

　　靳先生是個商人，又怎麼會做沒有利益的事？

　　看以前就知道了，從整個戲的選角到開機，靳先生一直都沒露過臉。哪怕外頭吵得再厲害，說他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用了不應該的人來飾演蘭斯，靳先生都始終未發一言。

　　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劇組對於靳先生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至少在真正證明自己的吸金能力之前，沒有那麼重要。

　　那……那是為了什麼？

　　顧導一怔，一時間發現自己竟然看不透靳沂川的心思了。

　　“行了都閉嘴吧。”顧導出聲截斷了他們的議論。

　　工作人員們這才訕訕住了聲。

　　轉眼到了下午。

　　因為有靳沂川大手筆請全劇組吃喝，他本人又在一邊緊盯著，一整個下午工作人員和演員們都分外的賣力。

　　也就只有約書亞、沈天瑞和裴影帝沒見什麼特別的動靜了。

　　沈天瑞的經紀人有點著急，忍不住出聲問：“沈哥，您倒是動一動啊！”

　　“動什麼？”沈天瑞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仰躺在椅子上，看上去倒是比靳沂川似乎更有投資商的派頭。

　　從之前約書亞和裴繼白那傻逼對戲的時候，他就滿心不痛快了。

　　太親近了……親近得有一瞬間，沈天瑞差點以為約書亞要親上去了！看得人心頭鬼火直冒。

　　這股不滿，一直延續到了下午。因為想到下午就是兩人的戲份，對戲時的畫面又要再一次上演，沈天瑞就覺得有點心肌梗塞。

　　“靳總在一邊看著呢，您不拿出點行動嗎？好歹，好歹也看會兒劇本……”

　　“……”沈天瑞沒搭理他。

　　助理在一旁顫巍巍地勸道：“除了下午的幾場戲，沈哥你晚上和約書亞還有一場戲呢。”

　　沈天瑞坐在椅子上搖晃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他轉頭盯住了助理：“晚上我和約書亞有一場戲？”

　　“嗯。”助理弱弱點頭。

　　沈天瑞的臉色這才有了點變化，他坐直了身體：“劇本呢？”

　　“這兒這兒呢！”

　　“你去問劇組要份表，看看最近幾天的安排。”

　　“也在這兒呢！”

　　沈天瑞一股腦全拿了過去，但他沒有先動劇本，而是先翻開了時間安排表，順著仔仔細細數了一遍。

　　“一場，兩場，三場……”

　　未來一周內，他和約書亞一共有且僅有五場。

　　而裴影帝和約書亞有十一場！足足十一場他媽的！

　　沈天瑞面無表情地將排布表扔開，這才翻開了劇本。

　　突然，他眯起了眼：“今晚我和約書亞……要演一場貼身搏鬥的戲啊……”沈天瑞的語調拉得長長的，儘管他的音量已經壓下去了，但還是透著點兒掩蓋不住的喜悅和得意。

　　畢竟蘭斯這個角色是精靈王子，精靈可都是遠攻的天才。他們手中有利箭良弓，根本不需要和人近戰。

　　整個劇本下來，有且僅有兩場近身搏鬥的戲。

　　一場是和裴影帝，一場就是和他。

　　沈天瑞抓緊了劇本：“好了，接下來我要認真看劇本了。”

　　經紀人還沒能適應轉變如此之快的沈天瑞：“？？？”

　　剛剛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這頭約書亞和裴影帝已經開拍了。

　　約書亞演戲時的爆發力極強，而裴影帝的水準相當穩定，絲毫不墮他影帝的名頭。

　　兩個人搭配在一塊兒，幾乎都是一條過。

　　一個下午下來，顧導眉開眼笑。

　　“很好！都休息吧！”顧導出聲。

　　鏡頭下的兩個人這才驟然放鬆下來，挪動著步子往一邊走去。

　　今天因為有裴影帝在的緣故，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是先拿著水和毛巾朝裴影帝去了，但裴影帝身邊又怎麼會缺助理呢？幾個助理將裴影帝圍得密不透風，他們也就訕訕退下了。

　　反觀約書亞這邊就顯得冷清多了。

　　劇組提供的都是礦泉水，魏智和沈小溪也壓根沒有要帶暖水壺的意識。約書亞張嘴喝了一口水，被涼得打了個激靈，整個精靈都快給凍住了。

　　“呼……呼……”約書亞噴出來的氣，都快不見熱氣了。

　　魏智被他嚇了一跳，也沒想到約書亞這麼怕冷。

　　其實約書亞也能通過魔法，讓自己渾身變暖一些。但這個低級的魔法，到了這個世界就變得比較難以維持了，那會消耗他大量的魔力。也許到最後身體是暖了，但四肢都變得軟趴趴了，站都站不穩了。

　　約書亞抽抽鼻子，想了想，還是沒有靠自身發電來暖身子。

　　另一邊，靳沂川正襟危坐。

　　他的目光看似都放在了場內，實際上卻分出了餘光，暗搓搓地打量著約書亞的方向。

　　別說是約書亞的一個動作一句話了，就連約書亞臉上的一點兒細微表情，他都收入了眼底。

　　所以在約書亞喝了一口水，凍得皺起鼻子的時候，他就立刻注意到了。

　　“去買點熱咖啡。”靳沂川吩咐助理。

　　助理心領神會：“請全劇組喝是嗎？”

　　“……嗯。”其實靳沂川只想到了約書亞一個人。不過請全劇組也很好，這樣，他的舉動就顯得不是那樣的突兀了。

　　助理很快就去買了咖啡，沒一會兒咖啡廳的工作人員就源源不斷地送了熱咖啡過來。

　　先是劇組導演副導演統籌……

　　再是劇組的男女主角，男女配角……

　　就連過來演個龍套的群演，都分了一杯。

　　“這是什麼？”約書亞將紙杯捧在手裏，紙杯傳遞出的熱度讓他掌心微微發燙，緊跟著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靳先生請的咖啡。”工作人員說。

　　約書亞捧著熱咖啡，很真心實意地誇讚了一句：“他真好。”

　　工作人員點頭笑了笑：“是啊。”

　　約書亞迫不及待地低頭喝了一口。

　　“咳咳……咳……”約書亞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好苦！

　　好苦好苦好苦！

　　還燙！

　　約書亞吐了吐舌頭。

　　一截粉色舌頭，已經被咖啡染得微微發黑了。

　　看上去又可憐又好笑。

　　前後也就不過幾十秒的功夫，約書亞的五官被苦得皺成了一團。

　　看上去更可憐了。

　　工作人員嚇了一跳，還以為約書亞對咖啡不耐受，趕緊一把扶住了約書亞：“沒，沒事吧？”

　　約書亞反手將咖啡推回去：“不不，我不喝了，還給你。”

　　工作人員哭笑不得：“你不愛喝這個啊？”

　　約書亞用力點頭。他要是早知道咖啡是個什麼東西，他絕對不喝了。太難喝了，又苦又酸又澀……還燙，舌頭都快燙掉了。

　　想到這裏，約書亞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舌頭。

　　還好，是有知覺的。

　　這邊靳沂川坐不住了。

　　他看著約書亞吐出舌尖，又看著約書亞鼻子眼睛都皺起來，再看著約書亞抬手傻傻摸舌頭的樣子……

　　他騰地起身走了過去。

　　“出什麼事了？”靳沂川沉聲問。

　　哪怕其實他差不多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但這會兒表面上還是要偽裝一下的。

　　工作人員忙解釋了。

　　他不愛喝咖啡啊。

　　早知道就不該買咖啡，買個奶茶也好啊。

　　靳沂川皺了下眉，然後將助理叫過來：“去換杯奶茶來給約書亞。”

　　助理點了頭，轉身飛快地跑走了。

　　這會兒助理也後悔得很，他怎麼忘了不是人人都能喝咖啡的……不過，不過這個新人演員也太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了。這杯咖啡是靳總請的，靳總是什麼人啊？他們劇組的投資方啊！

　　就算今天送來的飲品再難喝，也該安靜如雞啊！

　　靳總這樣的大佬能請你喝個熱飲，那都該是天大的榮幸了，還挑三揀四……

　　“沒事吧？”靳沂川問。

　　“沒事沒事……”魏智生怕約書亞給人留下矯情脆弱的印象，於是幫著飛快地開了口。

　　但靳沂川連半點目光都沒分給他，靳沂川仍舊盯著約書亞的……頭頂那個旋兒。

　　“被燙著了？”靳沂川又問。

　　約書亞這才搖了搖頭，只是他的五官仍舊皺著，他抿了抿唇，過了會兒大概是覺得這樣也很苦，所以又張嘴吐了吐舌頭。

　　靳沂川整個人都不行了。

　　比剛才遠距離看著……還要可愛一百倍！

　　靳沂川有點兒異樣的焦灼。

　　咖啡有那麼苦嗎？

　　怎麼樣才能緩解咖啡的苦味兒？

　　這裏哪兒有賣糖的？

　　靳總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了？”也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沈天瑞也放下劇本圍上來了。

　　要不是顧忌靳沂川就站在那裏，沈天瑞就要掃視一圈，問是不是誰欺負約書亞了。

　　約書亞被這麼圍著，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他抬手擺了擺，準備說話。但等咂了咂嘴，苦味兒還在，約書亞又一下子吐了舌頭。

　　真的好苦啊！

　　精靈就沒吃過這樣的苦！

　　“糖。”這時候斜裏伸出來一隻手，遞了塊奶糖給約書亞。

　　約書亞抬頭看了看。

　　是裴影帝身邊的經紀人。

　　約書亞點頭，接過奶糖剝開紙，飛快地扔進嘴裏，甜甜的奶味兒散開，約書亞這才覺得整個精靈都活了過來。

　　“謝謝。”約書亞對裴影帝的經紀人說。

　　也許是因為剛吃了一顆奶糖，靳沂川覺得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從約書亞口中吐出來，都帶著一股甜味兒。

　　靳沂川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他更轉頭多看了一眼這個經紀人。

　　怪他沒帶糖。

　　那個經紀人並未注意到靳沂川的目光，他其實是不想來的。

　　不就喝了個咖啡給苦著了麼？裴影帝偏要讓他來送糖。

　　嘴裏說著只是想提攜後輩一下，但至於無微不至到這種地步嗎？

　　要不是看見靳總都圍過來了，經紀人是不會來的。

　　經紀人送完糖，也不願多留，笑著說了聲：“客氣。”然後就轉身走了。

　　恰好這時候，靳沂川的助理也趕回來了。

　　他把新買的奶茶遞給了約書亞。

　　“謝謝。”約書亞接過奶茶，湊近了用鼻子仔細聞了聞，確定裏面沒有咖啡的味道了，這才低頭大口喝了起來。

　　靳沂川居高臨下地站在旁邊，就這麼低著頭，看著約書亞的臉頰一鼓一鼓，沒一會兒就喝掉了大半杯奶茶。

　　剩下的約書亞就沒有再喝了。

　　再喝就要打嗝了。

　　這樣毀形象是精靈小王子所不允許的。

　　約書亞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奶茶，然後將奶茶遞給了魏智。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才抬頭盯住了靳沂川：“謝謝。”

　　靳沂川頓時覺得約書亞的嘴似乎更甜了，都恨不得多給約書亞來兩杯奶茶了。

　　但緊跟著約書亞就轉頭，也對助理說了聲：“謝謝。”

　　突然一下子發出去這麼多“謝謝”，沒能感受到獨特滋味兒的靳總，心底有那麼一點微妙的……不太高興。

　　魏智抬頭，見靳沂川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緊張得不行。

　　“靳，靳總還有什麼指教嗎？”

　　靳沂川掃了他一眼。

　　沒眼色。

　　不過靳沂川也的確不好再留下去，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等他走遠了，工作人員們才紛紛議論道：“沒想到啊，靳總居然這麼平易近人……”

　　“難怪人家這麼有錢呢！”

　　“小喬走運啊！”

　　“是啊是啊，小喬走運啊……”

　　約書亞捏著劇本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其實劇本上的內容，他基本上都已經印在腦子裏了。

　　他拿起劇本擋住臉，小聲地打了個嗝。

　　嗝。

　　還是沒忍住。

　　下次不能多喝了。約書亞舔舔唇。

　　人類的世界真有意思啊……

　　吃的也多，喝的也多，要是能帶到精靈之森就好了。

　　靳沂川坐在不遠處，飛快地掃了一眼約書亞的方向。

　　真可愛。

　　還高高舉起劇本認認真真地看……

　　真可愛啊啊啊啊！

　　轉眼到了晚上。

　　劇組上下照舊說從靳沂川這兒蹭了頓飯。

　　而晚上從羊肉小火鍋變成了海鮮飯，工作人員送了些度數低的酒水來。晚上太冷，喝點酒暖身子。

　　短短一天下來，靳總已經成功俘獲了劇組上下的心。

　　就這麼兩頓飯加上一杯咖啡，足夠他們對外吹上一輩子了！

　　吃完飯後，劇組又繼續開工。

　　這一場是沈天瑞和約書亞的對手戲。

　　沈天瑞在其中扮演的是男二號鄧肯，男主角的摯友，一個嫉惡如仇的劍士。他在初期對精靈王子有著深厚的好感，但等到後期他發現了精靈王子並不如傳說中那樣，單純天真、高潔悲憫之後，鄧肯將手中的劍對準了蘭斯。

　　“開機！”

　　“準備——”

　　隨著一聲“action”喊出來，約書亞走入了鏡頭。

　　“你找我？”精靈王子頓住腳步，問。

　　英俊挺拔的青年轉過身，青年的肩頭覆著一層盔甲，光落在上頭，反射出銳利的光芒，再一抬頭，就能看見他青年的面龐也帶著冷銳之色。

　　“蘭斯。”青年死死地咬住牙，“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什麼也沒做。”

　　“該死的，你做了卻不敢承認嗎？你到底在想什麼？你還是我認識的蘭斯嗎？”

　　青年因為過於激動，他的手緊緊攥住了精靈王子的袍領。

　　明明該是受制於人的樣子，但精靈王子緩緩一抬眸，他平靜地看著青年，氣勢無端壓了青年一頭。

　　“你這樣說，那說明你從來就沒有真正地認識過我。”精靈王子平靜地陳述著這個事實。

　　青年一拳揍在了精靈王子身旁的樹幹上。

　　樹幹搖晃。

　　他拽著精靈王子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呼吸可聞。

　　精靈王子碧綠的眼眸注視著對方：“你想要殺了我？”

　　“不……”青年矢口否認，但下一秒他又臉色凶戾地點了下頭：“是，我應該殺了你，讓你無法再阻礙艾倫！你已經墮落了蘭斯！你現在和黑暗精靈有什麼兩樣？”

　　精靈王子淺淺呼出氣來，他微微笑了下：“你真是天真又可愛。”

　　“……”

　　“……”

　　一片死寂蔓延開。

　　沈天瑞牢牢攥著約書亞身上的袍子，他喉頭動了動，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死活再吐不出半句話來。

　　他的耳根甚至悄悄地紅了，更有點要往臉頰蔓延的趨勢。

　　這他媽的什麼智障臺詞！為什麼要讓約書亞誇他可愛！操！

　　“卡！”監視器後面的顧導皺著眉喊了停。

　　沈天瑞卻沒有動作，他連要鬆開約書亞的衣服都忘記了。

　　還是約書亞抬手掰開了他的手指頭：“你忘詞啦？”

　　沈天瑞這才回了神。

　　這一回神，他才感覺到自己整個後背都被汗濕透了。

　　“啊，忘、忘了。”沈天瑞結巴了一下。

　　“哦。”約書亞伸手從別人那裏拿過劇本，塞給了沈天瑞：“你再看看？”

　　“嗯。”沈天瑞接過了劇本，竟然沒有提出半點抗議，更沒有露出一點不快和不耐煩。

　　“準備好了就來第二次！”顧導厲聲喊道。

　　“好了嗎？”約書亞問。

　　“……好了。”沈天瑞咬咬牙，他可不想輸給裴繼白。

　　下午的時候，裴繼白和約書亞都是一條過，現在他要是多折騰幾次，那豈不是被裴繼白死死比下去了？以後約書亞說不定也不樂意和他一起拍對手戲了。

　　沈天瑞將劇本還回去：“可以開始了！”

　　“action！”

　　鄧肯憤怒地對著蘭斯揮拳。

　　精靈身上升起了綠色的護罩，魔法能量將他的拳頭死死擋住了。

　　“你會害死他！你會害死他的！”青年怒吼著，抱住精靈王子不管不顧地將他摔倒在了地上。

　　他一拳又一拳地揍在護罩上。

　　現實裏，護罩當然是沒有的，這個全靠後期特效。

　　所以沈天瑞就這麼貼著約書亞，當約書亞倒下去的時候，他的領口微微打開，露出那麼一丁點兒白皙的脖頸，隱約還能瞥見少年的喉結。

　　沈天瑞：“…………”

　　“………………”

　　又是一片死寂蔓延開。

　　顧導氣得都他媽快摔喇叭了。

　　“沈天瑞你在發什麼呆？又他媽忘詞了？”顧導破口大駡。

　　要是換平日，顧導也不至於這麼生氣。偏偏今天沈天瑞犯的儘是一些低級錯誤。

　　沈天瑞已經不是新人了，他的演技不算有多好，但也不算壞，至少比大部分的流量要有點真材實料。

　　但就是這樣，他在約書亞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這正常嗎？

　　顧導也只能將這歸結為是忘詞了。

　　而忘詞這種低級錯誤，就顯得更不可饒恕了。

　　一個演員，最基本的功底就是要記得自己的臺詞，清楚自己該做什麼。這他媽都能忘，還拍個狗屁！

　　沈天瑞渾身僵硬地爬起來，臉色發青，耳根又詭異地泛著紅。

　　對於顧導的怒駡，他沒有作出一點反應。

　　約書亞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個人類病了嗎？

　　他看上去太奇怪了！

　　只有場外的靳沂川和裴影帝兩個人，露出了詭異的，又帶著點怒氣的神色。

　　靳沂川一眼就看出來那個演員別有心思，否則怎麼會恰好在這兩個時候卡頓？

　　而裴影帝想得要更陰謀論一點，他覺得沈天瑞就是故意的。約書亞是個新人，顯然不具備壓住沈天瑞的戲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那就是沈天瑞故意占約書亞的便宜！這個大尾巴狼！

　　其他人倒不覺得奇怪。

　　因為今天一天，沈天瑞看上去都有些心不在焉，等他看劇本的時候都已經很晚了，會這樣表現不奇怪。

　　“重來！”顧導怒喝。

　　然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顧導就在不斷地喊“卡”和“重來”。

　　就這麼一場戲，兩個人磕磕絆絆地拍了足足兩個小時才算拍完。

　　等拍完的時候，顧導的臉色都青了。

　　而不遠處的靳沂川和裴影帝，臉色綠得更厲害。

　　“行了，休息吧。”顧導黑著臉，“今天辛苦約書亞了。”

　　約書亞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對於他來說，一場戲的耗時長短都不重要，能拍好，能拿到片酬就好了。

　　精靈都是相當有耐心的。

　　魏智生怕沈天瑞一個不高興，來找約書亞的麻煩，趕緊上前把約書亞給帶走了。就剩下沈天瑞呆呆站在那兒，這會兒看上去哪里像是一個勇猛帥氣的劍士，像個傻子還差不多。

　　沈天瑞經紀人暗罵了兩聲，但又不敢對著沈天瑞發脾氣，只能迎上去，小聲說：“沈哥，明天再這樣，顧導就要打人了。”

　　沈天瑞的眼底清明了一點，他動了動唇，略微含糊地道：“不，明天不會了。”

　　明天都沒有他和約書亞的對手戲。

　　經紀人聽見他這句話，也算放了心。

　　沈天瑞這人吊兒郎當不靠譜，但真要說出口的話，他還是能做到的。

　　“咱們不然請個假先回酒店休息吧？”經紀人又問。

　　沈天瑞用力點頭：“嗯，回去吧。”

　　經紀人扶著他走過約書亞的身邊，沈天瑞連看都沒敢看約書亞一眼，他加快了腳步，像是背後有怪獸在追。

　　經紀人見狀反倒鬆了口氣。

　　今天合作對手戲這麼不愉快，看來沈天瑞也能打消掉對約書亞的心思了。沈天瑞的脾氣不太好，一旦和人有不愉快，就會對對方生出厭煩的情緒。

　　沈天瑞回了酒店，經紀人和助理正要跟著進門幫忙收拾東西，端茶倒水。結果卻被這位大少爺破天荒地趕了出去。

　　沈天瑞抵著門板站住。

　　腦子裏又閃過了片場裏約書亞穿著白袍，高高在上像是精靈王子的樣子，又閃過了約書亞脫下白袍，柔軟又天真的樣子……

　　“天真又可愛，明明是他……”沈天瑞小聲說完，只覺得心跳快了起來。

　　*****

　　約書亞拍完了今天的戲份，當然輕鬆極了。

　　他又挨著顧導坐過去，盯著監視器看重播。

　　在監視器上，能看見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我演得真棒。

　　約書亞微微笑起來。

　　但等鏡頭給到沈天瑞……

　　哦，這個人類真的好糟糕……

　　顧導越看重播，越覺得喜歡約書亞。

　　他真的選對了演員！

　　這個時候工作人員走上前來，小聲道：“顧導，靳先生要回去了。”

　　顧導分出神看了一眼時間：“……這麼晚了？靳先生是該回去了。”說完，他皺了下眉。但是他又分不出神去送人。

　　顧導看了看助理：“你去送靳先生。”

　　助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顧導，這，這怎麼行？”

　　顧導想了想，也覺得助理一個人分量不夠重。

　　“你去看看裴影帝有空嗎？”顧導掃了一圈兒，目光落在了約書亞的身上：“約書亞和裴影帝一塊兒去送吧。”

　　助理這才點了頭。

　　約書亞沒有抗議，跟著助理先去找了裴影帝，然後再跟著裴影帝一塊兒去送那位靳先生。

　　他是很樂意和這位靳先生來往的。

　　讓他和靳先生在一塊兒光是坐上半小時他都樂意！

　　“今天沈天瑞沒有欺負你吧？”裴影帝還是忍不住在路上問出了聲。

　　“沒有啊。”就是這人怪笨的。約書亞心說。但是想想笨又不是一個人的錯誤，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裴影帝想說，他今天多次NG是在故意占你的便宜，你多注意點兒。但這句話到了嗓子口，裴影帝又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約書亞看上去實在過分的乾淨了，讓人覺得說出這樣的話，都是對他的一種侵染。

　　“靳先生在那兒。”工作人員出聲提醒。

　　裴影帝只好住了嘴。

　　而這邊約書亞的注意力，也都挪到了前頭的靳沂川身上。

　　靳沂川聽見腳步聲，轉過了身。

　　他本來不需要顧導來送，但是劇組哪里敢輕易就這麼讓靳沂川離開，誰敢這麼怠慢投資方啊！投資方都是爸爸啊！

　　靳沂川也不想為難這些人，所以就頓住了步子，多等了會兒。

　　這一等——

　　等來了少年。

　　靳沂川的目光鎖住了約書亞。

　　少年已經換成了日常的衣服，只有假髮還停留在腦袋上。

　　假髮出奇的適合他，頂著假髮，就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容色昳麗、眉目如畫的美人。

　　那點兒髮絲飄在他的臉頰旁，都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伸手為他別起來。

　　甚至是……羡慕他臉頰旁的髮絲，竟然能夠這樣親吻他的面頰。

　　哦，至於別的什麼人……

　　這時候靳沂川已經看不見了。

　　他只看得見一個約書亞，走在月光下，和精靈實在沒什麼兩樣。

　　“靳先生要走了嗎？”約書亞主動出聲問。

　　“嗯。”靳沂川本來只是繃緊了五官，但繃著繃著，他不自覺地連全身都繃住了。也得虧這個時候天色黑，所以別人看不清黑色西裝包裹下的靳先生，這會兒繃緊得跟個石頭柱子沒什麼分別。

　　“拜拜。”約書亞說。

　　“嗯。”靳沂川應了一聲，忍不住又說了兩個字：“謝謝。”謝謝你來送我。

　　約書亞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靳先生還會再來嗎？”

　　靳沂川：“……”

　　“？？？”約書亞眨眨眼，他為什麼不說話，難道自己問的問題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其他人都暗暗歎氣，心說約書亞這個新人果然膽子大，怎麼什麼話都敢問。

　　人家靳總日理萬機，會老跑到劇組來嗎？人家好不容易來一次，都是沖著顧導的面子，也許還有點裴影帝的影響力在其中……

　　約書亞抿了抿唇角，只好又說了一遍：“那拜拜啦。”

　　靳沂川：“明天再來。”

　　說完，靳沂川就拉開一旁的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黑色的車窗完全遮蓋住了裏頭的靳沂川。

　　工作人員們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剛才靳先生說什麼？

　　靳先生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

　　車窗內。

　　靳沂川：“開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問我還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靳總嘴角抖動再三，最終仗著黑色車窗作掩蓋，展露出了一個笑容。

　　助理：？？？

　　我他媽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