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弱小可憐且

　　《風之盡頭》的副導演叫鐘超，是個四十來歲就已經腆起啤酒肚的男人。顧導的助理找過來的時候，他還正在教訓統籌組的工作人員。

　　“顧導找我？”鐘超愣了下。但緊跟著他的手機就響了，鐘超拿起來看了一眼號碼，馬上示意一邊的助理再等等。

　　“喂，您好。”

　　下一刻，鐘超的口吻就變了：“您，您好……您怎麼……好，好的，是……”

　　顧導的助理在旁邊一頭霧水。

　　鐘導這是接著誰的電話了？

　　這個電話很短，前後不過一分鐘。但等鐘超掛斷電話之後，他的臉色就有了變化。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雜亂的眉毛間，似乎帶了點憂色。

　　“你剛才說顧導找我？顧導找我有什麼事？”鐘超出聲問。

　　助理小聲道：“男三號片酬的問題。”

　　鐘超臉色又變了。

　　前腳才有投資方打來了電話，說到了片酬的問題，後腳顧宇征也找上了他！

　　鐘超抬頭看了看天。

　　沒錯啊！

　　太陽是打東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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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來分鐘後，鐘超來到了顧導的面前。

　　裴影帝站在一旁，微微躬著腰，正在和那個新人演員說著什麼。

　　鐘超心底登時升起了很怪異的感覺，那瞬間，他的心跳甚至有些快。是，這個新人是很好看，好看到了在娛樂圈裏也稱得上一句“神顏”的標準，但是……至於這麼誇張嗎？難道和他接觸過的每個大佬，都會對他有所好感嗎？

　　這聽上去……簡直是瑪麗蘇到，市場都不會接受的誇張橋段！

　　“來了！”顧導出聲。

　　“嗯。”工作人員拿來了椅子，但是裴影帝都沒坐，鐘超也就沒敢坐。他先笑了下，忙主動說：“之前和約書亞簽合同的時候，不是簽了十三萬的嗎？我正準備來和顧導商量一下，給他提一提價。畢竟這個角色的戲份也不輕麼這不是！”

　　魏智聞言，高興極了。

　　在他看來，能在不得罪副導演的情況下解決片酬，那是最完美的！

　　現在副導演主動提出來了，他能不高興嗎？

　　笑著笑著，魏智就轉身想去和約書亞說話，但他目光一觸及裴影帝，又只好訕訕收了聲。

　　裴影帝正和約書亞說話呢。

　　這頭顧導愣了下，不過很快就笑出了聲：“好，我也正打算和你說這個事情。”

　　他頓了下，刻意回頭看了看約書亞，確定約書亞並沒有關注這邊的時候，他才壓低了聲音，說：“老鐘，我們合作也好多年了。你是很聰明。但是這個圈子裏不能老這麼玩兒……拉攏咖位高的就給高價，沒名氣的，就往死裏壓錢。這有演技的小演員，還吃不吃飯？還混不混了？”

　　鐘超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顧導點到即止，也沒再往下說什麼。

　　這個圈子裏的病態，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事兒了。

　　只要咖位高，哪怕演技再爛，都能拿天價。

　　而哪怕演技好，只要沒什麼名氣，都拿不到什麼好資源，更拿不到什麼好價錢。

　　大家都習慣白菜價去使喚好演員了，那以後誰還樂意琢磨演技好好吃這口飯？

　　反正他能管的，就管了。管不著的，也沒辦法了。

　　“顧導，一集兩萬五，你覺得這個價格怎麼樣？”

　　“……太低了。”

　　“我也想給約書亞漲上去，但是……他一來就拿個大價錢，難免招來別人的嫉妒不滿。這對他反而不是好事。”這句話，鐘超倒是說得出自真心。投資方那邊都來電話了，要漲多少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可越是瞭解到，這個新人或許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他就越是要慎重。

　　顧宇征說他聰明，他也的確聰明。他想要的不是結一時的善緣，而是長久地結下去。

　　顧導聞言挑了下眉，又掃了掃約書亞的方向，確認他沒有聽到這些對話，才點了下頭。

　　“這方面你倒是厲害。”顧導似笑非笑地誇了一句。

　　鐘超也就厚著臉皮應承了。

　　重新商定好價格，鐘超就回去準備新合同了。

　　顧導又掃了掃約書亞的方向。

　　這小孩兒沉得下心，滿眼單純。雖然以前沒什麼人注意到他，但沒關係，在他看來，以後約書亞完全能擁有大好的未來！

　　所以這點兒談價錢的瑣事，也就不用他聽見了。

　　難得單純。

　　這邊約書亞拽了拽腦袋上的帽子，帽子底下的耳朵尖動了動。

　　顧導哪里知道，他們的對話，約書亞都聽了個清楚！

　　精靈這個種族依託于自然，所以凡是自然界中的東西，大部分都能為他們所用。

　　就好比那風，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別人的聲音送到他的耳邊。

　　人類的心眼兒可真多！

　　約書亞咂咂嘴。

　　不過他對這個價格很滿意了。

　　掰手指頭一算，他從十三萬，一下子漲到了三十五萬！

　　雖然按照魏智說的，還要扣稅抽成，不過還了那筆違約金之後，剩下的錢就夠他吃飯啦！離時光機也更近了一步！

　　約書亞高興極了，連帶眉眼都含上了笑意。

　　裴影帝一邊在和約書亞說話，目光也一直都放在約書亞的身上，他自然而然地捕捉到了眉眼含笑的模樣。

　　裴影帝不自然地一滯，連語速都跟著慢了慢。

　　不過裴影帝走神的功夫並不久。

　　因為這時候一陣腳步聲近了，裴影帝一抬頭，就能瞥見沈天瑞走過來的身影。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剛才鐘導都給喊過來了！”沈天瑞問。

　　約書亞正要張口回答，裴影帝倒是先一步出了聲，道：“來談給約書亞漲片酬的事。”他是打心眼裏，不希望沈天瑞過多地接觸約書亞。這個行業裏的人，大都披著一張面具，逢場作戲那是最基本的功夫。就約書亞這樣的，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是被一騙一個准的。

　　“你片酬多少？”沈天瑞這會兒倒沒計較裴影帝的態度，而是轉頭目光就落在了約書亞的身上。

　　這回還是裴影帝代替回答的：“十三萬。現在已經漲了。”

　　艸！

　　太慘了！

　　沈天瑞最便宜也是一集拿百萬，哪兒見識過這麼低的價格。他瞥了瞥顧導，到底還是顧忌著顧導在不遠處，才沒有一拍桌子大罵出聲。

　　“這價格以為是打發叫花子呢？”沈天瑞低聲罵完，瞥了瞥約書亞的面龐。

　　見約書亞沒有絲毫的不滿，他的面龐上甚至還殘存一絲笑意，眉眼動人。沈天瑞這才斂了斂氣焰，有些彆扭地解釋道：“我沒有說你是叫花子啊！這個價格本來就很過分……”

　　沈天瑞說完，回憶了一下約書亞的那個經紀人。等確認這個經紀人看上去就沒什麼本事的樣子，約書亞再落在他的眼底，頓時就成了“弱小可憐又無助”本人！

　　沈天瑞就沒見過混得這麼慘的演員！

　　“我有話和你說。”

　　“嗯？”約書亞疑惑地看著沈天瑞。

　　“裴影帝身份高，不好讓他挪地方，咱們去那邊說話。”沈天瑞隨手一指。

　　約書亞也不排斥沈天瑞，甚至他還覺得這個人類有點傻乎乎的，好像總用一些同情且激動的目光來看他。

　　於是沈天瑞這麼一請，他也就跟著去了。

　　“你片酬這麼低，裴影帝說什麼了嗎？”沈天瑞口氣嘲弄地道：“你喜歡他有什麼用啊？”

　　約書亞眨了眨眼。

　　他覺得人類的思維和精靈的思維可能不太一樣。

　　他片酬高低與否，跟裴影帝本來就沒什麼關係呀，這個前因，怎麼能推導出喜歡裴影帝沒什麼用這個結果呢？雖然他也覺得人類愛來愛去沒什麼意思就是了。

　　沈天瑞頓了頓，突然語調一轉：“但是喜歡我就不一樣了……”

　　約書亞：“？？？”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我可以介紹資源給你。只要哪怕多拍一部戲，你的身價就會很快提上去！”沈天瑞說得相當有自信。畢竟能從他手裏分出來的資源，不一定是什麼口碑好劇，但一定是有流量，能爆能賺錢的劇。

　　沈天瑞很少有這樣心甘情願，和別人說要提攜對方的時候。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約書亞，心底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按不下去的躁動。

　　多小可憐兒啊！

　　裴影帝搭不上手，他能啊！

　　沈天瑞從來沒有這樣覺得自己如此重要！並且如此有用過！

　　約書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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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詭異的沉默蔓延開。

　　約書亞想了想，覺得不出聲又不太好，於是很禮貌性地回了一聲：“哦。”

　　沈天瑞皺起眉：“你沒點別的反應了？”

　　約書亞想了想措辭，說：“你不用這樣，以後我還不了你人情的。”

　　以後他就回精靈森林去了！

　　沈天瑞聽見這句話，不怒反笑，甚至還有點兒高興過頭。

　　可算等到能說那句話的時機了！

　　他微微躬腰，湊近了約書亞，啞聲道：“所以呀……我不用你還人情，你只要從今天開始喜歡我就好了。”

　　約書亞退後一步，略微苦惱：“啊……做不到呀。”

　　“你……說什麼？？”沈天瑞頓時如同卡了帶，險些表演一個當場羞憤去世！